“站住,做什麼的?”彎月聽到有人在外面喝道。此人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輕佻,想必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
“這位爺兒,我家的姑娘們進城一趟兒,還望您行個方便。”婆子討好的聲音想起。
男子的聲音隔了半響纔出現:“呵呵,那是那是,快進去吧,別誤了事兒。”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還帶笑呢,八成受了什麼好處。
婆子的嘴角仍掛着諂媚的笑,她坐上馬車,緩緩驅趕馬兒進城,忽然間,馬車後面有人喊道:“前面的馬車,怎麼冒煙了?”
婆子聞言,急忙向後看去,果然,車尾冒出了輕煙。然而,片刻的功夫,紅色的星子就從後面燒了起來。
“走水啦,救命啊。”逃生的渴望促使車內的女子奮力涌向車外,儘管身手還有些不靈活,但還是努力地跑着,以尋求自己的生路。
婆子見女孩們驚慌地涌下車,而不遠處就是城守,登覺不妙。她急忙向同來的幾個人使眼色,人們會意,不動聲色的分開來捉回逃跑的少女。
“我們不是自願的,救命啊。”一個女孩竭力喊了起來,這一嗓子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裡。然而,縱然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衆人卻沒有一個敢上前爲這些姑娘出頭。適逢亂世,還是謹言慎行啊。
就在這當口,若梨瞅準時機,忽然搶了旁邊人的馬匹,騎上馬疾馳而去。婆子見狀,低低咒罵了一聲,銀色的閃光在她袖子中閃現。
糟糕,那老婆子要暗算若梨。就在暗器閃出的剎那,彎月衝了上來,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腕。婆子“哇”了一聲,暗器偏了方向,“咣”的一聲打到了石牆上,與若梨擦肩而過。婆子憤怒地踢向彎月的小腹,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本來要把你送去享福,誰知你這麼野,真是糟塌了這等好事。”
彎月抱着肚子,鬆開了口,面上一片慘白。看那婆子兇狠的樣子,她隱約覺察到,自己的不幸真正來臨了。忽然間,一個男子拎着若梨,騎着馬奔了過來,將她毫不留情地扔了下去。若梨痛“哼”了一聲,正巧倒在彎月的身旁。
婆子看了看其他姑娘,又冷眼瞧了瞧彎月和若梨,一抹嘲弄上了她的眉頭。她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向周圍解釋道:“讓諸位看笑話了,這些是暗香閣剛收來的姑娘,已簽了賣身契。”說完,她將懷裡的一疊白紙拿出,閃了閃後又塞入懷中,快的讓人們連上面有沒有黑字都沒有看清楚。
此時,一個車伕駕着馬車駛了過來,看到婆子後笑道:“杜嬤嬤,怎麼這麼久纔過來。當家的都等不及了。”
婆子收起剛纔的怒氣,滿面陪笑道:“路上出了點事兒,不礙的,來,姑娘們,上車吧。”
絕望的女子們悲哀地望着閃躲的路人,人羣,已逐漸散去了。這便是世道啊。她們垂下頭,認命地登上了馬車。從這一刻起,命運之神已不再眷顧她們了。
待姑娘們都上車後,婆子瞥了瞥還在地上的彎月和若梨,揮手招來一人道:“把這兩個小蹄子送到柄爺那裡,不得耽誤。”說完坐上了馬車,帶着衆姑娘得意離去。
“小姑娘,這可由不得你們了。”來人衝着她倆詭異地一笑:“走吧,祈禱你倆沒那麼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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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蹙着眉頭,面色忽然間變得慘白。剛纔,婆子的一腳踢到了她的小腹,正中丹田,此時,她感到體內有股騰騰的熱氣正在上竄,奇怪的是,她的身子卻如虛脫了般,臉上不斷地向外冒冷汗。若梨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扶住彎月,兩人一深一淺地向前走去。
“小丫頭,快走吧,誤了事兒可不好。”對方催促道。然而,彎月卻忽地倒在了地上,面色發青,四肢抽搐起來。
“真晦氣。”對方不滿的咕噥了一句,隨即踢了踢彎月道:“小賤人,別想裝死,就算你真死了,當家的也不會放過你。”
“好難受。”彎月抱着膝蓋,身子捲成了一蝦米,身體裡,彷彿水與火在交鋒,一半冰水一半火焰的滋味着實讓她非常難受。
“別裝了,快起來。”男子作勢又要向彎月身上踢去。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她們倆,我買了。”
若梨瞥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雙腳泥濘的男孩揹着手站在她們身旁,對着管着她們的男子說道。他是諾兒,彎月眨了眨眼,可身上虛脫的厲害,也說不上一句話。
“小子,現在買媳婦兒,你還早着呢。去去去,別誤了爺的事兒。”男子煩躁地說道。
諾兒笑了笑,精明的眸子裡透露出狐狸般的狡猾,他變戲法般從身後掏出一疊銀票,在男子眼前轉了一轉道:“看清楚,這是什麼。”
男子煩躁的表情在見了銀票後立即來了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銀票他怎麼會不認識,可他哪裡見過那麼多銀票啊。
“想要嗎?”諾兒再次揚起了手中的銀票,嘴角咧開了一道淘氣的笑容。
“可她們倆,是指明要給柄爺的,若是上面追查下來……”男子故意爲難地說道。
“你們口中的柄爺,該不會是禮部尚書肖柄銀吧。”若梨壓低了聲音,問道。
男子驚訝地看向若梨,既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從他的表情上來看,答案十有八九是對的。
“京中傳聞,當朝左相有個特殊的癖好,就是不喜美女。據傳左相常以《諫太宗十思書》標榜自己,雖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始終擔心會驕奢淫逸,所以家中從不擺金銀玉器,府中收的,也是千奇百怪的醜女。此事被當今聖上知曉後,大讚,還求了左相親筆寫的《過秦論》,掛在書房內。之後,京城官吏羣起效仿,一時間,買賣醜女者成風,其中,又以禮部尚書肖柄銀爲甚。”若梨扶着彎月,嘴角露出幾分嘲弄的笑:“既然爺想要的是醜女,這些銀票,足夠你買兩個足夠醜的女子。反正,京城裡不缺這樣的女子,不是嗎?”
聽了這番話,男子警覺地拔出腰上的佩劍,低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這個女孩,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事兒?
諾兒“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手指一彈,男子立即倒了下去。“軟筋散,你們……”他又驚又急地說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左相的人,就識相兒點。”
“我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若梨瞅了瞅諾兒:“先借你的銀票爲我們贖身,回去後我自當還你。”
“雙倍還我。”諾兒眨了眨眼睛,無辜的說道。
若梨點了點頭,手指着男子的衣帶:“我們的賣身契,在那裡。”
諾兒扒了扒男子的衣服,終於找出了兩張黃色的紙。上面寫了些鬼畫符般的文字,他看了一眼,扔給若梨:“可是這些東西?”
若梨接過一看,點了點頭,將之塞入懷中,隨即扶起彎月,跟着諾兒,走了出去。空中迴盪着她的話語:“銀票已在你的懷中,不想多事就按我們說的辦。否則,你們的爺也饒不了你。”
男子趴在地上,虛弱地看向三人離去的背影,他揣了揣懷中的銀票,認命地靠在牆上。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姐姐,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可別賴帳啊。”諾兒無辜地笑着,同時一雙眼不住的看向彎月。
“別廢話,我要趕緊回家,晚了她就不行了。”若梨扶着彎月,疾行道。
“醜姐姐怎麼了?”
“真元散亂,氣息不穩,總之很危險。”若梨輕車熟路地繞了幾個圈子,終於在一處圍牆邊停下。
“謝謝你一路上的搗亂,也謝謝你的銀票。三天後有人會在此還你。送佛送到西,能否幫我把她帶進去?這麼高的圍牆我可翻不過去。”若梨壓低了嗓子問道。
“小菜一碟。”諾兒爽快地笑道。他先跳上牆頭,看了看院子裡大致的景況,隨即跳了下來,問道:“你先上還是她先上?”
“先送我上去,我安排好了,會從牆內扔三顆小石子,到時,你再把她送上來。”
諾兒點了點頭,他握住若梨的腰,丹田提了口氣,“呼”地跳上了圍牆,如貓兒般落在了院內,隨即閃身跳了出來。
一盞茶的功夫,院內連接拋出了三顆小石子,諾兒抱起彎月,提氣再次跳了上去。院內,若梨衝他招了招手,她的身旁跟着一名穿着紅色鍛裙的女子,她將手中的毯子蒙在了彎月的身上。若梨衝她點了點頭,回頭對諾兒說道:“你快走吧,被護衛發現了,就麻煩了。”
諾兒看了看被裹起的彎月,撇了撇嘴:“三天後,別忘了。”說完閃身跳了出去。
看到若梨和侍女的身影越來越遠,一個黑衣男子低聲問道:“公子,這事兒……”
公子搖了搖頭:“清遙,靜觀其變。五妹從來不會做出格之事,不過事關她的安危,前後你要查清楚。”
清遙點了點頭,早上,他便裝與公子出府,不想公子隨身所攜的銀票卻在不知不覺中被人順了去。公子與他的輕功都是一等一的好,誰想今日竟被賊給光顧了,待他們找到那賊時,竟意外的發現賊是個未及十歲的小孩,更加意外的是,一直抱病在身的五小姐竟然也在那裡,她的肩頭,還趴着那個曾經救過他們的醜丫頭。他們只與那醜丫頭有一面之緣,可她怎麼會前腳後腳的出現在京城並搭上五小姐?
待將彎月安置好後,若梨對一旁的紅衣侍女說道:“紅杏,去請清遙哥來,就說我病了。記住不要聲張。”
紅杏回了聲“是”,隨即退了出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個面目威嚴冷清的黑衣男子跟着紅杏走了進來。在看到若梨後,他向若梨做輯道:“五姑娘,病體可好?”
若梨斜倚着臥榻,一隻白色的髮帶束起了散亂的青絲,懨懨地說道:“有勞清遙哥哥費心了。上次玉溟真人送給哥哥的補元固神丸,可還有剩餘?前些日子,若梨練功時走火入魔,以致於真元混亂,如今真是痛苦不堪。”
清遙“哦”了一聲,佯裝不知地說道:“竟有這等事?五姑娘可要小心了,補元固神丸清遙這裡倒還剩了幾顆,不過,走火入魔並非小事,可否讓清遙爲五姑娘把把脈?”
若梨眼珠一轉:“那好,有勞哥哥費心了。哎呀,這麼坐着真不好受,紅杏,扶我上牀。”
紅杏應了聲,忙扶若梨上牀,同時放下了幔帳。幔帳內伸出一隻手,若梨軟軟的聲音傳來:“清遙哥哥,請。”
清遙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走到了牀前,隔着幔帳,在摸着那露出來的手時,他的心中已然明白,此人並非若梨,極有可能是那個醜丫頭。想不到,這個醜丫頭倒還有點內力,只是有人傷了她的命門,導致其真元大亂。閉目間,一股深厚的內力已從他的手中蜿蜒而出,陸續傳到了彎月的體內。
處在冷熱交替中的彎月,忽然感到有股暖流,正順着左手源源不斷地流入她的體內。這股溫熱,緩解了她體內的不適,如溫泉般,使得她全身都放鬆了開來。
“五姑娘現在可有異狀?”清遙收回了手,問道。
若梨看了看彎月,見她臉色比剛纔好了些,遂回答道:“清遙哥哥果然醫術高超,若梨確實好多了。”
清遙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在倒出一粒藥丸後,將之遞給紅杏道:“五姑娘,補元固神丸雖然藥好,但一粒足矣,多食反而會適得其反。請姑娘含露水將之服下,半個時辰後即見效果。”
紅杏收了藥丸,道了謝。若梨在帳內笑道:“清遙哥哥賜予若梨如此貴重的禮物,若梨實在受之有愧。哥哥若不嫌棄,若梨這裡也有一份禮物相送。”
一旁的紅杏端出了準備已久的書卷,交給清遙。清遙打開後,面色大喜:“竟是失傳了的鳳凰謠的曲譜。多謝五姑娘。您的大禮,清遙銘記在心。”
“哥哥莫要這麼說,哥哥照顧我已久,在若梨的心中,早已把你當成兄長。可惜若梨沒有福份,過不了多久,就要出閣了。不知以後,是否還有再叫哥哥的機緣。”帳內,傳來了女子低泣的聲音,如絲如縷。
清遙低下了頭,面露難色,說道:“五姑娘莫要悲傷,將軍很快就會班師回朝,到時,一切仍有轉機也說不定。”
若梨點了點頭,仍抹着淚說道:“那就借哥哥吉言了。哥哥快回去吧,不見了你,大哥還以爲我把你拐跑了。”
清遙沉思了許,終於行禮退下了。待他走後,紅杏收起幔帳,將藥丸遞給若梨。同時,她從身後取了碗清水,細語道:“這是早上花葉上的露水,剛燒開了,還未來得及泡茶。”
若梨“嗯”了一聲,將藥丸塞入彎月的口中,同時將露水灌入彎月的口中。
彎月咳嗽了一會兒,終於將藥丸吃了下去。待看到若梨時,她虛弱地問道:“若梨,你……”
若梨揮手退了紅杏:“我從不喜欠人情,今日救你,不過是爲了還你恩情罷了。待你好後,還是速速離開吧。”
彎月看向若梨紅紅的眼,問道:“若梨可有心事?”
若梨看了看她,正欲搖頭時,忽聽外面一陣喧囂。一個尖銳的女聲說道:“當初理直氣壯地離家出走,如今自己又跑了回來。還是姐姐您說得對,烏鴉生的,成不了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