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着彎月的狼已然耐不住性子,其中一頭嚎了一聲,隨後,兩條狼同時撲上了彎月。彎月急忙向一旁滾去,同時拿起了正在燃燒着的火把,燒向了向她襲來的狼匹。狼本畏懼火,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嘴中“嗚嗚”地叫着,低吼着它的不甘。它蹲坐下來,兩隻眼睛緊緊地盯着彎月,而另一隻,則緩緩溜達了起來,同時鼻子不停地嗅着,它擡頭看向了大梁那邊,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
彎月求救般地看向樑上,先前上去的那兩人正坐在樑上,視線在她與狼之間徘徊着。忽然,一枚石子從樑上襲下,直中樑下之狼的鼻子,那狼痛得倒在地上哀鳴了一番,只聽清遙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我最討厭被當成獵物看,尤其是被當作狼的獵物。”清遙的聲音,在神廟中激盪迴響起來,如洪鐘般餘音不絕。兩隻狼聞聲,不知爲何,忽然夾起了尾巴,逃也似的跑出了破廟。
彎月“噓”了一口氣,她放下火把,跑到城隍像的面前,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剛纔,那兩匹狼落荒而逃,一定是城隍大人顯靈了,才讓她免於一劫。
“麻煩還沒有結束,現在拜神太早了吧。”清遙抱着公子跳了下來,復坐在火邊,不滿的說道。
“不拜神謝恩,難道向你這個見死不救的傢伙謝恩?”彎月頭也不回的說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清遙哼了聲,轉頭看向公子:“公子,你沒事吧。”那公子搖了搖頭,眼睛落在彎月的身上:“姑娘怎麼會一個人居於這裡?”
“我師父出去撿柴火去了,她吩咐我在這裡等她。”彎月一句話,打發出了事情的原委。
“不知姑娘師承於何處,何人?”公子繼續追問道。
“我師承於師父,師父就是師父嘍。”彎月如是答道。
年輕的公子盯着彎月半是黑斑的側臉,心中升起了一片兒惋惜。這個丫頭,若沒有右臉上的黑斑,長大後必會是位娉婷佳人。可惜,那黑斑佔據了半個臉頰,且有向鼻樑另一處延伸之勁頭,這樣子,着實駭人了些。
三人坐在破廟中,彎月仍在等待婆婆,而年輕的公子與清遙卻在閉目運氣,似是在調理身體。彎月等啊等啊,最終頂不過襲來的睏意,坐着睡着了。
然而,今夜註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彎月剛迷糊了一會兒,拔劍出鞘的聲音就驚醒了她。公子憂心的聲音響起來:“姑娘,我們的仇家來了,你趕緊離開這裡吧,否則會沒命。明白?”彎月揉了揉眼睛,看到一臉嚴峻的清遙和憂心的公子,又瞅了瞅門外:“你們呢,躲到樑上?”
公子搖頭道:“沒用的,那些人非剛纔的一批,他們的武功奇高,依照我們現在的情況,一定會被他們覺察到的。”
彎月聞言,心中頗有不忍,剛纔那一撥人身上所散發出的駭人殺氣已使她懼怕,而比那些人更厲害的人,會有多可怕呢?
想到這裡,彎月忽然想起師父傳授給她的絕技,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她急忙掏出兩張□□,交給公子與清遙:“把它們貼到臉上。再把這兩件衣服換上。”她指了指身後的包裹,裡面裝着她與師父的衣物。
在兩人換上衣服準備就緒時,一陣凜冽的寒意從外面飄了進來。彎月壓在受傷公子的身上,大哭道:“孃親,孃親。你說好要保護我們的,不能就這樣丟下我與姐姐,快醒醒啊。”隨即又自言自語道:“天殺的野狼,爲何要傷孃親的性命啊?”
換上女裝的清遙低着頭,拿着一塊破布佯裝抹淚,握住劍的手壓在衣下蠢蠢欲動。
換上女裝的公子,已然一副中年女子的面容,只是,他被彎月壓着,也就順了彎月的意,佯裝不醒。
彎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着,直到外面的寒冽消失,她纔不繼續悲泣。清遙暗自嘆了口氣,心中暗自想到,這個女孩竟有如此高深的戲子天份。
感應到對方的離去,公子坐起身來,向彎月施禮道:“今日承蒙姑娘搭救,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將來也好上門還恩。”
“我叫彎月,四海爲家。”彎月打了個哈欠,今夜着實夠刺激,不過,她現在更想睡覺。
公子向清遙使了個眼色,清遙會意,他出手點了彎月的睡穴。彎月的身子緩緩倒在了清遙的懷中。清遙抱着彎月,將她放到乾草堆上,細心地爲她蓋上了乾草遮擋起來,待那堆乾草將彎月的小小身軀掩蓋住後。他拍去了手中的草屑,走到公子前,低語道:“公子不必憂慮,我們現在是帶傷之身,根本無法帶她走。且軍情緊急,容不得拖延。只能將她藏於這裡,天亮後她就會醒了。到時來往人多,那些賊子也不好對她下手。”
公子點了點頭,他神色複雜地看了看那堆乾草,終是什麼都沒說,與清遙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天矇矇亮起,晨微的曙光照向了沉睡中的廟宇。漸漸的,太陽升了起來,溫煦的陽光照耀着大地。彎月扒開了乾草,一身狼狽地從乾草堆裡爬起。她好奇地看了看乾草堆,昨夜的記憶又浮上心頭。
“可惡的傢伙,竟然把我塞到乾草堆裡。真是豈有此理。”彎月嘟囔着,同時伸了個懶腰。忽然間,一塊閃爍的晶瑩勾起了她的目光。彎月望向晶瑩處,只見一塊晶瑩剔透的晶石躺在草堆的一角,陽光恰好照向了那裡,也就照出了那一瞬的晶瑩。彎月走上前去,捧起了那塊晶石。只見這塊晶石由一條黑繩繫着,四角被打磨的十分圓潤,摸起來手裡暖烘烘的。這是誰丟下的東西呢?她將那塊晶石戴在了脖子上。只是她並未注意到,在晶石接觸皮膚的剎那,原本透明的石頭竟逐漸蛻化成黑色。
彎月瞅了瞅門口,師父仍未歸來,昨夜的火堆已然熄滅,只見到地下殘留的焦炭。師父一夜未歸,她不會遇到危險了吧。彎月的心一緊,她拿着包裹,尋着記憶向師父昨夜離去的方向。
彎月在山裡走啊走啊,直到那處破廟在身後不見了蹤影。待她發覺自己迷路了時,她已深陷茫茫的林海。然而,如此大的山林,卻一片靜悄悄,靜得着實詭異了些。此時,她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爲這平靜的山林增添了幾分不寧靜。
彎月無奈,只得取了包裹中的乾糧充飢。而吞吃乾糧的後果就是口中又幹又渴,彎月無奈,只得舔葉子上的露水,以緩一時之急。就這樣,她在山上走了半天的功夫,終於找到了一眼泉水。泉水邊有位老爺爺正在打水,在看到疲倦的彎月後,他先是一愣,手中的罐子差點掉了下來。彎月的頭低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撫了撫滿是黑斑的右臉。老人見狀,心中暗自嘆息道:“作孽呦。”這孩子的父母,不會是做了什麼孽吧,竟生生報在這個小娃兒的身上,嘆息之餘,他好心的將手中的水罐交給彎月:“看你渴的,快喝了吧”。彎月聞言,心中如涌進一股暖流,她急忙道了謝,接過水罐,咕咚咕咚地將泉水一飲而盡。
“小姑娘,慢點兒喝,喝的太急會生病的。”那位老人好心的勸道。
彎月舔了舔不再幹燥的嘴脣,說道:“爺爺,請問下山的路怎麼走?”
對方回過頭,指着身後的一條羊腸小道答道:“從這條路一直下去,你就會看到人家了。”
彎月道了聲謝,剛想走時又轉問道:“爺爺,你今天可看到一位穿着素色衣服的婆婆從這附近經過?”
“素色衣服的婆婆?”老人挑了挑眉:“那倒沒有。不過昨晚可真是熱鬧,前半夜有野貓叫春,吵了半夜。後半夜,幾隻夜貓跳上了屋頂,把茅草踩掉了不少。可憐我這老骨頭啊,這麼大年紀還要去補屋頂……”
老人念得嘮嘮叨叨,彎月聽得半知半解。野貓叫春?他說的是昨晚尖銳的哨音吧。算了,找師父要緊。她匆匆向老人道了個別,順着羊腸小道走下山去。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彎月終於走進了喜福鎮。如其名,喜福,一個充滿了喜慶與和氣的小鎮。只是,衆人對彎月的出現備感驚訝,他們不停地打量着這個面目醜陋、一身風塵的女孩,悄悄的在她背後評頭論足。
早已習慣了衆人詫異及鄙夷的目光的彎月,在人們的面前平靜地走了過去。容貌天成,沒必要遮遮掩掩,然而,幾個小地痞卻嬉皮笑臉地走到彎月面前,前後擋住了她的去路。
擋在彎月前面的地痞哈哈笑道:“這是哪裡來的西施啊?這麼美啊,把我的魂兒都嚇走了。”
旁邊一個接腔道:“西施?嘖嘖嘖,東施還差不多,我們家的母豬,都比這個漂亮啊。”另外幾個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紛紛起鬨。彎月氣得滿臉通紅,卻又奈何不得,只得推開他們,以趕緊離開。不料她前行了幾步,那幾個地痞又圍住了她,第一個出聲的人推了彎月一把:“臭丫頭,敢推老子,把你推倒了老子都不要。”誰料彎月的身形未動,自己卻如撞上了一堵牆,後退了幾步。只見彎月伸出了一個手指,恰好點住了他,而她身上發出的力道,直直將他推後了幾步。
其他地痞見狀,又起鬨起來。那個地痞又氣又急,狠狠地向彎月身上撞去,然而,彎月一個閃身,輕巧地躲開了這個傢伙的衝撞。那傢伙避之不及地撞到了彎月身後一個混混的身上,兩人“唉呦”兩聲倒地。
眼見樓下的局面越來越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樓上的雅間內卻坐在一名男子,端着酒杯斜眼看向外面的亂狀,一張臉上看不出喜與悲。他的身旁,立着一個嬌小的女子,那女子一襲紅色長衫。雖然她靜立着,卻掩不住一身的媚骨,着實有誘人共赴雲雨的慾望。然而,她的雙眼低垂着,從始至終都不敢擡眼看向男子。
“南珠,樓下的那個丫頭使得法子,你可看出?”男子冷不防問道。那名叫做“南珠”的女子擡起頭來,向樓外望去。此時,勢單力薄的彎月已被那羣混混踢倒,其中一個還狠狠地踢着她罵道:“醜丫頭,我叫你今天記住老子。”彎月弓着腰,如蝦米般抱着頭,卻堅強的一聲不吭。
南珠回過頭來,搖頭道:“南珠愚鈍,請主子提點。”
男子不緊不慢地抿了口酒:“這丫頭倒是膽大,昨夜的戲演的很不錯。可惜……”下一刻,杯子應聲而碎。南珠低下頭,不敢想象主人的臉上會有怎樣的陰霾,昨夜,那個丫頭幫忙放走了李家衆人,害得主人的籌謀泡了湯。那丫頭,着實該死。
“真是掃興。”男子不緊不慢的喝了口酒,同時將酒杯扔了出去,正好砸到了帶頭的混混的頭上。那混混吃痛的捂住腦袋,擡頭怒罵道:“哪個不怕死的敢砸老子!”
其他的混混見狀,紛紛停下了腳下的活兒,擡頭向上咒罵起來。有幾個還衝進了酒樓,然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混就被人如臭雞蛋般甩了出來,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其他幾個混混見狀,知是遇到了高人,登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的心中琢磨着,看來今天是遇到了高人,可若是這麼掉轉頭跑了,那真對不住倒下的兄弟,以後在這裡也不好混;可如果不走,難保一會兒不會被樓裡的高人遷怒,說不定也會被狠狠的修理一番……終於,一個混混鬥着聲音喊道:“哪方的兔崽子,竟然敢傷我們兄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罷,他搶過了旁邊鋪上的一把鐵杴,扛着便衝了進去。其他混混見狀,也壯着膽子跟着衝了進去。
樓下的衆人皆看戲般的瞪大眼睛,豎起耳朵,然而,等了許久也不聞樓中有何異動,也未見什麼人下來。直到……一個戴着紗帽的男子,從樓裡緩緩走下,紗帽下面只能依稀看到其俊俏的面容,他光潔的長手露在外,一眼看去,竟會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句話-素手凝玉。一個有着如此玉手的男子,他那面紗下被遮住的容顏,着實勾起了衆人窺探的慾望。然而,望着在地上□□着的混混們,在場圍觀的人竟無人敢上前一探,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如玉男子登上了馬車,絕塵而去。衆人的目光皆聚焦在眼前的男子身上,卻鮮少有人注意到,此時,另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從樓後飄出,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羣,他回首給予了衆生一個嘲笑的面容,隨即長袖一揮,如飛鳥般瞬間消失在了樓宇中。
之後,坊間將此事傳得神乎又神,據說一個天神般的男子,將一羣欺壓民女的惡棍狠狠教訓了一番,之後,傳言不斷升級,最爲離譜的莫過於被那男子搭救的少女是個仙女模樣的美人兒,她對英雄一見傾心,竟然與他相攜離去,結成伉儷。此傳言可羨煞了無數閨中少女,也喜壞了不少少年郎。一時間,大街上猛地出現了很多戴紗帽的男子,他們一身俠士打扮,將路見不平英雄救美演繹的十分徹底。不過,最爲得意的還是賣紗帽的商販,這幾日生意出奇的好,每個人都懷揣着沉甸甸的銀子,樂不攏嘴。
坊間如此傳言,而事件的女主角彎月卻仍不知。那些混混的腳下並不留情,一番踢打下來,她的身上到處青青紫紫,着實讓人心痛。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只記得,在衆人着迷於那個美貌公子時,一雙乾枯的手拉起她,迅速往她的嘴裡灌了些藥汁,隨即,她便被那人如塞棉花般的塞入了一輛車中。馬車內,只聽到一片“嗚嗚”的啜泣聲,空氣中微微夾雜着女兒香與汗臭味。這是哪裡?彎月努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馬車裡坐了一圈兒年輕的女子,她們中有人淚流滿面而顯得嬌嬌可憐,有人低下頭去默不作聲,大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只有一個隔着她三四個人的小女孩打量着彎月。彎月感到一股銳利的目光盯着自己完好的左臉,不由得扭頭看去,與女孩面面相覷。這個女孩臉上髒髒的,卻不若其他女子那般,顯得懦弱且無助,相反,她的眼中閃動着幾分漠然與沉穩。只是,待看到了彎月滿是黑斑的右臉後,她的眼中飄過了幾分一閃而過的詫異,她隨即靠在了車壁上,閉目小憩起來。彎月看着那個女孩,不自覺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是哪裡?”彎月出聲問道。
旁邊一個女孩哼哼唧唧地說道:“人牙子的車上。”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彷彿生了病般。
“人牙子?”彎月大驚,婆婆曾經告誡過她,不要到處亂跑,一旦落入人牙子的手裡,將會被賣掉勾欄裡去。然而,婆婆的話言猶在耳,她已經身處在了人牙子的馬車中,顛顛簸簸的馬車正載着她向未知的命運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