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大明男兒,熱血依舊
衛所制,是大明軍制。
衛爲軍名,其下有所,所之下是百戶,百戶之下是總旗,總旗之下是小旗……
這便是大明軍制。
一國京城的駐軍自然是最精銳的,也是最強大的。
從大明建國開始,到成祖靖難,京城諸衛被打爛,再度重組。
朱瞻基添補整改過一次,後續帝王陸陸續續也做出了些改革。
但在許多人的眼中,這些改革就像是補鍋匠,小敲小打。
虎賁左衛和金吾左衛、羽林左衛、府軍左衛、燕山左衛等諸衛負責的是紫禁城東部的戍守,責任重大。
但對於虎賁左衛的指揮使黃三德而言,這個責任近乎於無。
大明立國後,紫禁城經歷過兩次威脅,第一次是靖難時成祖進京,第二次是英宗發動宮變復辟。
從此之後,紫禁城就如同一條老狗,穩如泰山。
早上起來,懶洋洋的伸個懶腰,喝杯茶,吃個早飯,再懶洋洋的出門。
此刻朝陽還沒出來,黃三德揉揉眼睛,“孃的,多睡一會兒也好啊!”
但看到長街上急匆匆往皇城去的文官,黃三德又幸災樂禍的道,“還是咱們舒坦。”
到了虎賁左衛的營地,黃三德連昨夜的值守情況都懶得問,坐在值房裡打盹。
昨夜值守的是指揮僉事顏旭。
上次百戶陳集爲麾下背鍋,事後黃三德被兵部呵斥,但也僅僅是呵斥。權貴役使京城諸衛的事兒不是一天兩天了,若是要追查,怕是六部和京城權貴要倒下大半。
黃三德在兵部有關係,權貴中也有關係,所以此事不了了之。
“指揮使。”
顏旭進來了。
“嗯?”
黃三德在想着昨晚和某位武勳的交談,對方許了不少好處,讓他暗中給蔣慶之添堵。黃三德睜開眼睛,有些不滿的輕哼一聲。
顏旭說道:“昨夜有人夜行,被抓到後喊冤……”
黃三德閉着眼,“嗯!”
你特麼的倒是給個態度啊!
陳集麾下殺了工部主事王新田,黃三德聞訊稱病,把顏旭丟出來背鍋。顏旭很想拒絕,但他沒有黃三德的關係網,但凡說個不字,不等事兒發作,黃三德就能把他弄下去。
“白天各處城門軍士多,嘈雜。此人想半夜在皇城外喊冤……”
“嗯!”
“此人被扣住了,如何處置?”
顏旭漸漸麻木。
“嗯!”
麻煩的事兒不要問老子……黃三德就這個態度。
正如同上次陳集之事一樣,令顏旭內心憤憤,卻不敢反抗。
但顏旭終究忍不住刺了一句,“指揮使,我虎賁左衛,好歹也曾是虎賁啊!如今卻成了小貓。”
虎賁爲軍號,可見當初的虎賁左衛是如何的驍勇。
黃三德睜開眼睛,冷漠的看着顏旭。
老子好像惹惱他了……顏旭有些後悔。
黃三德說道:“如今天下太平,怎地,你顏旭覺着不舒坦?若是想尋樂子,我可舉薦你去九邊。”
九邊在草原異族的不斷侵襲之下,日子過得格外艱難,有今天沒明天的。
“京城諸衛多年來便是如此,也不見京城出什麼岔子,但凡我黃三德在虎賁左衛一日,誰想標新立異,誰敢?”
顏旭低頭。
“若是我呢?”
外面有人說道。
黃三德勃然大怒,“是哪個褲襠……褲……褲。成國公,長威伯……”
提到成國公時,黃三德的語氣還好,當說到長威伯時,黃三德的眸子一縮,顯然是想到了上次的事兒。
在黃三德眼中,若是沒有蔣慶之多事,上次的事兒就雲淡風輕的過去了。
朱希忠冷笑進來,“伱黃三德倒是大膽,把虎賁左衛當做是自家菜地。”
黃三德趕緊起身行禮,“見過國公,見過……伯爺!”
朱希忠回頭,“慶之,你看……”
這是朱希忠第一次正兒八經的進軍營,一路上想了許多應對之策,此刻竟然發現毫無用處。只好問蔣慶之。
這便是大明的武勳。
當俺答大軍兵臨京城時,這些武勳只能茫然看着那些武將,什麼應對之策,什麼兵法……什麼都不會。
徹底爛透了。
所以,大明版本的將門才越演越烈,直至祖大壽、吳三桂等北方將門坐大後,近乎于軍閥,可抗衡朝中。
這也是葬送大明的重要原因。
蔣慶之把朱希忠拉進來,便是想在武勳中樹個榜樣。
當朱希忠脫胎換骨後,對其餘武勳的震動會引發多少國祚變化?
能增加幾年國祚?
只是想想,蔣慶之就流口水。
蔣慶之也不客氣,和朱希忠並排坐下。
“黃三德?”
“是。”黃三德很是恭謹。
蔣慶之看着此人,譏誚的道:“我今日想在虎賁左衛標新立異,你,如何看?”
這是活生生的打臉。
顏旭只覺得心頭大快,恨不能高呼一聲‘伯爺英明。’
更恨不能黃三德反脣相譏。
黃三德低頭,面色如常,“伯爺高見。”
蔣慶之突然平靜了下來,“召集諸將。”
咚咚咚!
久違的鼓聲在虎賁左衛響起。
“這是哪個蠢貨敲鼓?”
“草泥馬,去看看。”
“這青天白日的,也沒見賊人,敲鼓作甚?”
“點卯啊!”
“點個屁,上次點卯還是元日,都特麼的快半年了。”
衆將罵罵咧咧的到了大堂外,見外面站着十餘陌生面孔的男子,不禁一怔。
蔣慶之就帶了孫重樓和竇珈藍,其他都是朱希忠的家丁。
一個家丁進去稟告。
“讓他們進來。”
家丁出來,“國公和伯爺讓你等進去。”
國公,伯爺?
諸將不知情況,趕緊收斂心神,魚貫而入。
上首並肩坐着成國公朱希忠和長威伯蔣慶之。
“總旗之上的都來了?”蔣慶之問。
黃三德仔細看着,“好像差……差了……”
蔣慶之冷冷看着他,“連自己麾下諸將都不熟悉,你這個指揮使,做的不錯。”
黃三德看了顏旭一眼……還等什麼?
習慣背鍋的顏旭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曉少了誰。
“稟國公,伯爺,少了三個百戶官,另外,鎮撫韓愈,千戶官王聰沒來。”
他知曉,自己這麼一點名,回頭沒來的將領都會把賬算在自己的頭上。
但他習慣了背鍋,所以木然回身。
“可有告假?”朱希忠問。
顏旭本想說有,當看到蔣慶之似笑非笑的模樣後,心頭一跳,“有的有。”
朱希忠看了蔣慶之一眼,低聲道:“沒告假的當嚴懲。”
哥哥哎!
你這從小在富貴窩裡長大,渾然忘卻了祖輩在軍中的殺伐果斷。
蔣慶之冷着臉。
他前世本是南美小軍閥,殺伐果斷自不待言。來到大明後,在南邊兩戰告捷,面對大明軍中這些軟腳蟹,就如同一頭猛虎居高臨下,俯瞰着一羣羊。
慶之身上怎地煞氣這般重……朱希忠心中咂舌。
“沒來的,就不必來了。”
蔣慶之跳過黃三德,吩咐道:“顏旭。”
“伯爺。”顏旭束手而立。
“今日沒來的,盡數令他們去兵部報到。”
這是把他們驅趕出虎賁左衛?
臥槽!
這是要作甚?
有人和沒來的將領關係好,便喊道:“此等事得兵部來處置吧?”
你蔣慶之沒這個權力。
蔣慶之含笑看着叫嚷的那人,“名字。”
“陳堡!”
陳堡斜睨着蔣慶之,並不怕他。
朱希忠低聲道:“此人我知曉,祖父陳勉當年曾在大禮儀中支持陛下,故而這些年家族在京城勳戚中脫穎而出。”
這便是老牌勳戚再度崛起。
一般沒人願意招惹這等人家。
陳堡也篤定蔣慶之不敢責罰自己。
“給你兩個選擇。”
蔣慶之拿出藥煙,“一,滾回家去做你的紈絝。二,出去繞着營地跑十圈。”
陳堡呵呵一笑,轉身就走。
有膽氣!
衆人暗贊。
老弟,你這個……太急切了吧?
朱希忠心中苦笑,板着臉道:“我與長威伯奉陛下之命巡查整頓京城諸衛。”
諸將趕緊站好。
蔣慶之起身,朱希忠只求小老弟莫要動作太大,就板着臉爲他助威。
蔣慶之指指這些將領。
“上樑不正下樑歪,我本想看看虎賁左衛的操演,可看到你等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模樣,就知曉沒這個必要。”
諸將木然。
“若是誰能羞惱,我還會高看他一眼。”蔣慶之說道:“可我看到了什麼?麻木!”
蔣慶之的怒吼在大堂內迴盪着。
“看看你等的模樣,像是什麼?有人說京城諸衛成了看門狗,可在我眼中,你等連做看門狗的資格都沒有。就是什麼……哈巴狗!主人扔一根骨頭就搖尾巴撒嬌的一羣哈巴狗!”
沒有人能忍受這等羞辱,諸將擡頭,面色漲紅。
慶之,你激起衆怒了……朱希忠心中苦笑,卻冷冷乾咳一聲,想震懾諸將。
可成國公府多年未曾領軍廝殺,誰會在乎?
蔣慶之指着外面,“俺答正磨刀霍霍,九邊在草原鐵騎的威懾之下瑟瑟發抖。這可還是那個煌煌大明?”
“當年太祖皇帝與成祖皇帝令草原異族喪膽,京城諸衛便是他們手中的虎賁。可如今的京城諸衛成了什麼?”
“俺答跳梁,令大明武人震怖。震你娘啊!”
蔣慶之罵道:“我來,便是要重整虎賁左衛,爲京城諸衛打個樣。”
他指着外面,“心中尚有廉恥的,馬上滾出去,繞着營地跑十圈。”
諸將默然。
“十息!”蔣慶之看了孫重樓一眼。
“十,九……”
孫重樓開始報數。
朱希忠終究忍不住了,過來低聲道:“慶之,這些將領跋扈,若是激起兵變,你我難逃重責……”
蔣慶之沒回復他,朱希忠側身看去,見少年冷漠的看着諸將,眼中,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顏旭出來,行禮,“下官,領命!”
他大步走出去。
第二個將領出來,“下官領命!”
朱希忠:“慶之,你這是在賭!”
蔣慶之冷冷的道:“我在賭,大明的男兒,胸中依舊還有熱血!”
“下官領命!”
“下官領命!”
朱希忠呆呆的看着一個個將領面色漲紅的行禮,隨即出去。
一種久違的感覺令他不禁渾身顫慄。
家中那等廝殺過的老護衛曾說過,這種顫慄叫做什麼來着?
“熱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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