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左衛的將士在校場上列陣。
蔣慶之仔細檢查了一遍。
“不錯!”
顏旭一直提着的心終於落下去了,“伯爺吩咐過,要我虎賁左衛枕戈待旦,隨時能戰。下官不敢怠慢。”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明年……”蔣慶之回身,他看到了一隊侍衛策馬衝到了大營外,隨即建立警戒線。
“伯爺在兵部那番話下官也聽說了。”顏旭說道:“京衛諸將皆說獲益匪淺,下官那日去兵部交涉錢糧之事,遇到幾個京衛將領,還嘲笑下官未曾聽到那一課。下官當時就忍俊不禁……”
陳堡也樂了,“咱們在伯爺身邊不知學了多少,那些人只是聽了一課就樂不可支。若是知曉咱們學了多少,怕是會削尖的腦袋也想進虎賁左衛。”
“自降一級都肯。”陳集說道。
蔣慶之眯着眼,“大勢如潮,本伯說過,大明的未來必然是向外。向外,用兵的機會多不勝數。機會只留給有準備之人。”
“伯爺放心,但凡能出征,我虎賁左衛絕不會給伯爺丟臉!”顏旭認真表態。
“下官亦是如此!”
“請伯爺放心!”
大營外,嘉靖帝帶着百官出現了。
“走,去迎一迎。”蔣慶之帶着諸將出營。
嘉靖帝下馬,身後竟然有馬車,一個俊俏小哥下了馬車,緊跟着嘉靖帝走來。
蔣慶之見到長樂不禁愕然,長樂蹲身一半,又趕緊站直了拱手,“見過長威伯。”
嘉靖帝淡淡的道:“都準備好了?”
“一切就緒。”
“好!”
蔣慶之看到了徐階。
依舊是溫潤的笑,彷彿真是君子如玉。
“徐閣老果然是溫潤如玉啊!”一個護衛說道。
徐渭冷笑,“玉能溫潤,是因不吃五穀雜糧,不吃喝拉撒,不睡女人,不貪嗔癡……死物方能溫潤。”
徐渭拱手,蔣慶之拱手。
四目相對、
停滯了一瞬。
徐渭有些興奮,“果然,我就說徐階會不甘寂寞。”
“祝好運!”徐渭說道。
“徐閣老走好!”蔣慶之含笑。
嚴嵩父子落在了後面,嚴世蕃拿着一塊肉餅遞給嚴嵩,嚴嵩把腦袋擺的和撥浪鼓般的,誓死不從。
父子二人爭執着,蔣慶之恍惚聽到什麼……爹你廋了許多……再不吃就成了紙片人……
他這才認真看了嚴嵩的身材。
臥槽!
和以往相比,嚴嵩起碼廋了兩圈。
整個人從虛胖的狀態,變成了正常身材。
這不就是減肥的典範嗎?
嚴世蕃苦勸無果,便發狠,“回頭讓娘勸你!”
嚴世蕃不知曉自家老爹爲何茹素,但總覺得胖些纔好。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在普遍營養不良的情況下,但凡出個胖子,大夥兒都覺得這是個有福之人。
“長威伯!”嚴嵩走過來,溫和的道:“今日可是演武?”
蔣慶之點頭。
嚴嵩頷首,“如此,那東西便是火器了。”
蔣慶之說十日後虎賁左衛校場見分曉,外界結合虎賁左衛這陣子苦練不輟的情況,得出一個結論。
“蔣慶之弄的那東西,必然是軍中利器!”韓瑜和楊清也來了,二人是以某位權貴的幕僚身份跟着來的。楊清盯着蔣慶之,老眼中都是殺機。
“楊公,淡定。今日之後自然有你出手的機會。”韓瑜提醒道。
楊清深吸一口氣,上前行禮,“長威伯。”
“楊先生。、”蔣慶之想到了富城出手,把楊清侄兒弄成馬上風的事兒,不禁樂了。
“許多事,做了便會留痕,長威伯以爲然否?”楊清微笑道:“壞事做盡了,便要小心報應吶!”
楊清指着天,“人在做,天在看。天不報,人報!這話楊某原話奉還!”
孫重樓一聽就怒了,“老賊你說什麼?”
正在進大營的諸人聞聲回頭,就見孫重樓指着楊清怒斥,“什麼天不報,人報。我家少爺有句話,叫做莫裝逼,裝比被雷劈。”
朱希忠笑道:“莫裝比,裝比被雷劈,哈哈哈哈!”
楊清冷笑,剛想開口,韓瑜拉着他就往前面走。
“你拉老夫作甚?”侄兒死了,楊清此刻滿腔怒火,就想找個地兒發泄。孫重樓不過一僕役模樣,他隔山打牛噴一番正合適。
“蔣慶之當初從蘇州到京師,身邊就只有一個僕役,後來被俺答部稱之爲阿修羅……”
“就是此人?”
“就是他,當初當街梟首俺答部使者的也是他。這等兇人你何苦去惹他。”
衆人入營,隨即營門關閉。
外面有軍士開始驅散看惹來的人羣。
“再不走,以窺探軍機之罪,格殺勿論!”
大營內,嘉靖帝等人上了高臺。高臺上擺放着椅子,嘉靖帝卻不坐。
“朕就站着看看我大明虎賁。”
他不坐,誰也不敢坐。
徐階看到了藍臻,藍臻對他微微頷首,這是暗示……自己人。
韓瑜看着這一幕,對楊清說道:“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蔣慶之出手。隨後無論他弄出了什麼,除非是驚世駭俗的寶貝,否則……三人成虎,衆口鑠金。”
高臺上,徐階看到了周夏,看到了張居正,二人都走到蔣慶之身邊問好。
徐階隱在袖口中的手握緊,微笑如玉,“老夫隱忍多時……”
嚴世蕃扶着嚴嵩,看着蔣慶之,“爹,今日之後,怕是咱們的麻煩又會多起來。”
嚴嵩淡淡的道:“人活着,不就是圖個熱鬧嗎?”
“正是,這陣子太閒,很是不自在!”
仇鸞和一羣武勳在一起,他低聲道:“墨家擅機械之術,蔣慶之多半是弄了什麼利器,晚些出來,切記異口同聲……”
“老仇你放心。”
“蔣慶之進讒言重建武學,令我等無用武之地,兒孫富貴岌岌可危。今日便是和他清算的日子!”
“那邊要讓他身敗名裂,且說了,此事後,尋機讓武學荒廢。”
“大善!”
“不好弄吧?”
“什麼不好弄?當年神機營犀利,如今何在?”
“是了,當年成祖皇帝曾說神機營當發揚光大,可後來卻泯然無聞。”
“那些士大夫……罷了,此一時,彼一時。”
……
“伯爺,翰林院那邊今日都說同仇敵愾,哪怕是指鹿爲馬也會攪了此事。”張居正一邊看着陣列,一邊低聲道。
“有心了。”蔣慶之點頭。
這時黃錦過來,。“長威伯,陛下問可準備好了?”
蔣慶之點頭。
張居正和周夏回去,路上週夏說道:“此事安心就是了。”
“你也是翰林院出身,當知曉那些人口舌的厲害。”
“老師說過,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口舌都是口炮。”
“口炮?”
“就是……”周夏想到老師當時喝的醺醺然的模樣,“就是沒卵用的玩意兒。”
張居正回身看了一眼,只見蔣慶之走到高臺邊緣,看着陣列。他舉起右手在耳邊,緩緩往前一揮。
“火槍兵……”馬芳走了出來,厲喝:“前進!”
噗噗噗!
三百軍士扛着火槍,邁着整齊的步伐往前走去。
衆人隨着他們的方向看起,只見前方一片人型靶子。
“這是……火銃!”武勳那邊爆發出了笑聲,長樂回頭看去,卻不認識,便指着問:“那人是誰?”
黃錦恭謹的道:“是咸寧侯仇鸞。”
長樂說道:“此人定然不是好人!”
幾個在邊上的官員聽到這話,再一看長樂像是隨從,便笑了。
“年輕人莫要信口開河……”
“那可是咸寧侯。”
前方的道爺沒回頭,淡淡的道:“本就不是好種!”
幾個官員:“……”
三百火槍手整齊上前。
一個軍士舉起右手,豎起大拇指,先後睜閉雙眼,隨後大聲喊道:“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這是什麼測距的法子?”武勳中有人問道。
“多半是墨家的秘技。”有人看着蔣慶之,見他負手而立,從容不迫,嫉妒心不禁油然而起,“有屁用。”
“一百步!”
“止步!”
嘭!
三百人齊齊止步。
每個人都目光銳利,黝黑的臉上都是漠然。
這是悍卒!
仇鸞在高臺上冷笑,“火銃嗎?當本侯沒見過?你蔣慶之玩這個,那就是自尋死路!”
火銃在大明軍方不是什麼機密事兒,武勳們大多都見識過。
有人說道:“百步開外就發射,孃的,當年老子在軍中間神射手打火銃,五十步之內都不敢說能射中。百步……蔣慶之這是要打鳥呢?”
說着他還擡頭看了一眼空中,“鳥呢?”
“哈哈哈哈!”武勳們狂笑。
楊清心中大定,看了一眼徐階,見他眼中的溫潤似乎更多了些,就知曉這位閣老心中歡喜之極。
“舉槍!”
馬芳拔出長刀。
第一排舉槍。
“火銃嗎?”韓瑜看着蔣慶之,微笑道:“我儒家蓄勢多時,今日就算是顛倒黑白,指鹿爲馬,也要讓你折戟當場!”
嚴嵩看了蔣慶之一眼,輕嘆,“罷了!”
飛鳥盡,良弓藏……爲了他們父子的權柄,蔣慶之這個暫時的盟友,只能捨棄了。
“齊射!”
馬芳用力向前揮刀。
一百人扣動扳機。
嘭嘭嘭……
一百支火槍齊射發出的爆鳴聲震動校場,高臺上的衆人都身體一震。
“結束了嗎?”楊清問道?
“應該結束了。”韓瑜說道。
第一排後撤,第二排上前。
“齊射!”
嘭嘭嘭……
硝煙瀰漫,第二排後撤,第三排上前。
“齊射!”
嘭嘭嘭……
最先的第一排上前。
“齊射!”
嘭嘭嘭……
連綿不斷的槍聲在校場上回蕩着。
三輪後。
“收槍!”
三百火槍兵收槍。
一陣風吹過,硝煙散去。
高臺上的衆人看到了被打的凌亂不堪的靶區。
“百步!”
王以旗從未想過火銃能打那麼遠,就算是能打到百步之外,可那精度和力度堪稱就是個笑話。
可眼前的靶區卻恍若遭遇了一場浩劫。
高臺上,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姜華一跺腳,“百步開外能殺敵,且連綿不絕,這……這是兵家神器,是我大明神器啊!”
楊清面色微冷,“百步又如何?”
這是武勳那邊有人說道:“陛下,雖說這火銃射程頗遠,不過戰時衝殺在前的多半是身披重甲的悍卒,這火銃……不堪用,對手卻能借機衝進這火銃兵中。到了那時,拿着火銃還不如燒火棍管用……那將是一場屠殺!”
仇鸞看了蔣慶之一眼,眼中有猙獰之意,“陛下,當年成祖皇帝帶着神機營出戰,可神機營也只是協助罷了。面對那些重甲鐵騎,神機營束手無策,敢問長威伯,這便是你口中利國利民的寶物?”
衆人看着仇鸞,這位蟄伏許久的咸寧侯走出來,看着蔣慶之,“這火銃糊弄別人還成,糊弄咱們這些從小就披甲的……遠遠不夠!”
藍臻走了出來,“長威伯準備了許久的……就是這?”
所有目光聚焦在蔣慶之身上。
他淡淡的道:“上甲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