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生物鐘喚醒了蔣慶之。
天色昏黑,身邊的妻子呼吸細微,一縷秀髮搭在在蔣慶之的肩膀上,感覺有些癢。
蔣慶之閉上眼,昨夜他在禁地一直弄到子時,總算是弄出了兩根滿意的長軸。
汽油還多,但也得節省使用,否則發電機就成了擺設。
昨晚蔣慶之順帶給手機充滿了電,聽了一會兒音樂,竟然發現沒什麼興趣。
他總覺得後世的音樂和此刻的音樂比起來少了些什麼。
少了意境!
也少了誠懇。
當一切都被視爲掙錢的工具,攫取名利的工具時,一切都會扭曲,遠離人類本來的需求和審美。
蔣慶之想到了前世自己瘋狂刷短視頻的經歷,刷了一陣子後,整個人漸漸焦慮不安,沒法集中注意力,做什麼事兒都是一陣一陣的。
比如說看書,看了幾十秒就覺得不耐煩,恨不能丟下書去幹別的。
比如說做事兒,剛上手沒多久,就覺得焦躁不安,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催促自己離開,去做別的事兒。
直至他進了那支反政府武裝,因爲擔心被政府軍和鷹醬的人定位,故而手機使用時間有限定,這無意間卻讓蔣慶之戒掉了刷短視頻的癮。
戒掉刷短視頻幾天後,蔣慶之就能拿着書,坐在陽光下專注的閱讀。
做事兒也少了急躁情緒……他覺得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人一旦安靜下來,纔有閒暇去關注身邊的一草一木,關注這個世界的美好。
“夫君。”
“醒了?”
“嗯!”
“要不要晨練?”
“不要!”
“偶爾一次。”
“秋季了,夫君要調養身子骨。”
昏暗中,蔣慶之反手摸摸後腰,昨夜他老夫聊發少年狂,梅開二度,今日竟然沒腰痠背痛,可見這具身體越發健康了。
起牀,洗漱,看着天邊的殘星和月亮相輝映,整個人漸漸甦醒。
操練,早飯,蔣慶之準備進宮時,有人求見。
“是工地的一個民夫。”
富城說道。
見到王二時,他正緊張的低着頭。
“伯爺,便是他。”
聽到聲音,王二擡頭,見是蔣慶之趕緊行禮,“小人王二,見過伯爺。”
“我記得你。”蔣慶之笑道:“你那兒子聰明,且孝順。好生教導,以後定然會有出息。”
王二受寵若驚,“多謝伯爺,多謝伯爺……”
富城在邊上微微頷首,徐渭說道:“此人憨實,可用。”
城外基地建好後,需要不少人。而其中關鍵位置的必須是蔣慶之和墨家能信任的人。
蔣慶之私下和徐渭說,其實最好的法子是自己培養工匠,可時間不等人啊!
“吃了嗎?”蔣慶之沒問事兒。
王二下意識的搖頭,然後點頭,“吃了。”
看着他漲紅的臉,蔣慶之笑道:“帶他去廚房,吃飽了再來說話。”
王二羞愧難當,“小人……小人……”
“只管去!”蔣慶之笑眯眯的道。
王二說道:“昨日下工後,有人來蠱惑小人做內應,小人把他拿下了。”
臥槽!
本以爲王二來是想走門路,求上進,可沒想到竟然是送了個‘大禮’,蔣慶之也爲之一怔。
“人在哪?”蔣慶之問道。
“那人昨夜拉了自己一褲襠,臭烘烘的,小人擔心薰了伯爺,便把他丟在門外!”王二說道。
兩個護衛出去,見門外男子被捆的如同一頭豬,門子正掩鼻圍着他轉,嘴裡喃喃有詞,在研究捆綁的手法,不禁都笑噴了。
一番拷打問話,孫不同來稟告。
“那些人想未雨綢繆,提早佈局,在墨家內部安插眼線。”孫不同說道。
徐渭冷笑,“伯爺,那些人若是出手,絕不會只此一起。”
胡宗憲說道:“可要召集那些民夫告誡一番?”
“威逼利誘是下下策。”蔣慶之搖頭,緩緩說道:“老胡,大明此刻需要的是勢。”
“勢?”
“這個大明正處於往下滑落的節點,要想把它拉回來,就得借勢。而勢從何來?從民心來!”
蔣慶之目光炯炯。“我更想知曉,如今的民心在何處!是在渾渾噩噩,被儒家裹挾着身不由己,還是……”
……
“被抓一人。”
陳湛吃了早飯就去了豐源樓。
“去了幾人?”楊清問道。
“七人。”
“六人足矣。”韓瑜笑道:“那些民夫窮困潦倒,但凡見到銀錠,再許以兒孫前程,誰能不動心?”
楊清點頭,“財帛動人心,和辛苦做工比起來,哪有到手的銀錠爽快。再有,天下父母辛勞一生,不就是想讓兒孫有個前程?這天下誰能給他們?”
韓瑜傲然,“唯有我儒家!”
“埋下眼線釘子,不但能及時發現蔣慶之弄了什麼東西,關鍵時刻還能給他一擊!”楊清撫須微笑,“蔣慶之擅長用兵,定然知曉這邊出手就不止一起。不過,除非他把這批民夫盡數不用……”
“墨家人少,這批民夫不用他還能用誰?重新招募?”陳湛冷笑道:“當初蔣慶之在城外突然招募民夫,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纔沒能安插眼線。若他重新招募,就不擔心咱們往裡面摻沙子?”
“六人足矣!”韓瑜再度讚道:“此事幹得漂亮!”
……
蔣慶之出了家門,莫展警惕的看看左右。
“無需緊張。”蔣慶之說道。
幾個乞丐就在巷子口那裡蹲着,見到蔣慶之出來起身行禮,“伯爺出門呢!”
“嗯!”蔣慶之點頭,對莫展說道:“有這些人在,比錦衣衛都管用。”
老乞丐說道:“伯爺,先前有人在巷子口轉悠,被咱們吆喝了一嗓子跑了。”
“好,辛苦了。”蔣慶之笑道。
“伯爺客氣。”老乞丐坐下,雙手攏在袖口中,曬着太陽,愜意的道:“這日子,真是不錯。”
“此等人就怕被人收買了。”莫展從安全的角度說道。
“人能收買,可人心卻難。”蔣慶之說道。
到了城門那裡,正懶洋洋看着進出人羣的軍士中有人喊道:“長威伯來了。”
頓時城門那裡一陣雜亂,進出的人羣發現方纔懶散的軍士們個個站的筆直,且目光炯炯。
“說是誰來了?”
衆人回頭,就見蔣慶之下馬走了過來。
“見過伯爺!”
軍士們行禮,莫展在後面觀察人羣,不經意看到那些軍士的眼神中都是崇敬之意。
莫展一怔,“這難道就是伯爺說的勢?”
出城後,他去請教徐渭。
“伯爺說的勢,其實說的是人心向背。”徐渭說道:“在伯爺看來,人心不該只是趨利,而是能跟隨着這股勢而動。儒墨大戰,誰能借助這股勢之力,誰就能取勝。”
“徐先生覺得不妥?”莫展對這個問題有些興趣。
徐渭說道:“民心趨利,伯爺所說的勢,得用利益去交換。而伯爺卻認爲,能以心換心……”
到了城外工地,郭興正在吃大肉包子,見到蔣慶之趕緊嚥下去,“伯爺,伯爺……”
“何事這般急?”蔣慶之問道。
“大事兒,大事兒啊!”郭興剛想開口,見值夜的護衛過來,這才訕訕的退後。
“伯爺,昨夜有人想收買民夫做內應,被民夫們綁了來。”護衛說道。
徐渭愕然。
“多少人?”蔣慶之問道。
“六人!”
六個說客整整齊齊的跪在工地上,六個民夫有些手足無措的接過獎勵……每人兩大條豬後腿。
“錢就不給了。不是不捨,是怕糟蹋了情義。”蔣慶之緩緩說道。
徐渭發現六個民夫反而如釋重負,甚至看着更爲歡喜。
這是爲何?
雖然父親去後的境遇不佳,但從小到大,徐渭的日子過的相當不錯,對於底層百姓的心思可以說是知之甚少。
他更習慣用自己那個階層的三觀去判斷一件事兒,去評判人心。這也是後來殺妻和數度自盡的由來。
……
“二位先生。”
正在下棋的楊清二人擡頭,一個隨從進來。
“昨日去收買民夫的六人盡數被拿下,被那些民夫送到了城外工地。那六人……如今被蔣慶之送到了兵馬司。”
你儒家收買墨家的民夫做內應,手段齷齪,且還愚蠢。
這是活生生打臉!
“爲何?”韓瑜呆住了,“錢財,兒孫前途……那些人爲何不動心?”
楊清也爲之驚愕,隨從嘟囔,“難道蔣慶之給他們灌了迷魂湯?”
……
“這是勢。”蔣慶之看着熱火朝天的工地,抽了一口藥煙,對徐渭說道:“大明爲何能擊敗蒙元?”
說完,他叼着煙過去,敲着白板喊道:“上課!”
正在幫忙的孩子們歡呼着跑過來,乖巧的按照座次坐下。
桌椅配齊,文房四寶都有了,但都是便宜貨。
郭興接到墨家基地這個大單能掙不少,得知蔣慶之要買桌椅時,當即拍着胸脯說他全包了,保證是上等貨色,但蔣慶之卻婉拒。
“鋤禾日當午。”
“鋤禾日當午!”
郎朗讀書聲中,徐渭發現那些幹活的民夫,不少人不時回頭看這邊一眼,那眼神啊!
徐渭說不上來,但感受到了一種張力和生命力。
那六個民夫加上王二,成了今日的焦點。
午飯時,徐渭故意靠近王二,問道:“爲何拒絕收買?難道你不想發財?不想兒孫上進?”
王二用筷子頭撓撓頭,“小人……其實小人也想,只是小人聽伯爺說過,這裡……”,他用筷子指着工地,“這裡將會打造出讓咱們平民百姓能過上好日子的寶貝,能讓我等的兒孫從此挺直腰桿的寶貝。小人……從那時起,小人就有個念頭。”
“什麼念頭?”
“爲了小人的兒孫能挺直腰桿,哪怕是死,也要護着伯爺,護着這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