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中沒大事,嚴嵩父子早早就回到了家中。
老太太歐陽氏歡喜的道:“晚上不去了吧?”
嚴嵩坐下,“難說。不過有事會有人來通稟。”
嚴世蕃在外面和隨從說話,歐陽氏喊道:“東樓,來洗漱。”
“……羽林左衛指揮使出缺,他們原先準備把張同推出來,張同被裕王打成了傻子,壞了他們的事兒……”
隨從見歐陽氏拿着布巾出來,便加快速度說:“那些人便順勢說此事定然是蔣慶之的唆使……”
“知道了。”
隨從告退,歐陽氏過來把布巾遞給嚴世蕃,“回家也不知洗把臉,灰撲撲的這是要去見祖宗?”
嚴世蕃滿頭黑線接過布巾,“娘,我和爹在直廬忙了一整日了,餓的厲害。。”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一聽就心疼了,腳不沾地的去視察廚房。
嚴世蕃這才進去。
“爹,張同是哪些人推出來接任羽林左衛指揮使的人選。”
嚴嵩正閉目養神,聞言一怔,“京衛關係重大,陛下那裡他們就過不去。”
“爹別忘了,他們有的是籌碼。”嚴世蕃坐下。
“可那是帝王啊!”嚴嵩嘆道:“張同飲酒無度,那些人真以爲陛下會把京師安危作爲籌碼?”
“京衛指揮使不少尸位素餐,就是鍍金的。大多是指揮僉事在做事。”嚴世蕃用布巾擦了一把臉,侍女進來更換,他摸摸侍女小手兒,挑眉一笑。
侍女羞紅了臉,嬌羞告退。
“蔣慶之對京師諸衛一直引而不發,整頓之事雷聲大雨點小……看來也是投鼠忌器。”嚴嵩眯着眼,“難怪我說此次怎地不少武勳也在彈劾蔣慶之,原來如此。”
“京衛乃是不少權貴子弟熬資歷的地兒,一個虎賁左衛就讓蔣慶之多了不少對頭。後續他要麼敷衍了事,真要認真去整頓,京師多少人家會視蔣慶之爲對頭……”
嚴世蕃身體靠在椅背上,愜意的道:“爹,此事你不可出手。”
“我知。”嚴嵩閉上眼,“歸根結底,那些人想要的權力。背後還涉及到了從龍……”
嚴世蕃的聲音小了些,“裕王和蔣慶之相處的太親密了,讓那些人頗爲忌憚。而景王……”
……
盧靖妃正在罵人。
“如今外面多少人說裕王殘暴,這正是你的機會,你卻上躥下跳,一會兒幫裕王說話,一會兒……你這是要氣死我不成?”
殿內只有陳燕等幾個盧靖妃的心腹,景王低頭站着。
盧靖妃圍着他走了一圈。
“愚鈍都可爲太子,可殘暴卻萬萬不能。張同乃是勳戚,功臣之後,此等人竟被裕王毆打致殘……青史斑斑,誰敢建言裕王爲太子?”
“娘,就三哥那軟塌塌的性子,說實話還沒你暴躁。”景王說着氣死人不賠錢的話,指指自己被老孃戳紅的額頭,“他就是個被無視了許久之人,按着表叔的話說便是缺愛。誰關切他,他便會數倍回報……”
“重情?”盧靖妃伸出手指頭準備再戳兒子一下,聞言一怔。
“嗯!和父皇差不多的性子。”景王自嘲一笑,“有人說我刻薄……”
“誰說的?”盧靖妃眸色冷厲,“我兒寬厚之名誰人不知?”
“興許是宮中的誰吧!對了娘,我還有事……”
“滾!”
景王隨意就糊弄了自家老孃,晚些出現在了裕王禁足的地方。
這是一間偏殿,幾個內侍見景王來了,爲首的內侍說道,“殿下這是……陛下吩咐,不許人探視。”
“我有事兒問三哥,不是探視。”景王見內侍猶豫,便冷冷的道:“這是我家家事,你確定要阻攔?”
內侍轉念想到道爺重情,便說道:“一刻鐘……”
景王走過去,輕聲道:“三哥。”
“老四?”殿內沒什麼擺設,就一套桌椅,文房四寶……沒事兒你就寫東西吧!
“我這裡有個法子。”景王放低聲音,“回頭你就說是咱們一起下注賭表叔贏,張同卻不肯兌現……那廝有酒癮,便辱罵你我。你忍不住便動了手……”
“皇子賭博?”
“父皇就兩個兒子,咱們一起賭的,怎地,那些外臣難道還能把咱們一起彈劾了?別說你沒下注。”景王冷笑。
“這不是有恃無恐嗎?”裕王說。
“那些人彈劾你不過是藉此攻訐父皇和表叔罷了,本就目的不純。既然如此,咱們還顧忌什麼?乾脆把臉撕破了……”
“把你也帶上,如此那些外臣投鼠忌器,反而不好出手了。”
兩個皇子都涉及此事,有本事就把他們一起拉下來。到時候再去尋一個小宗來繼位。
“沒錯,我就說你這人是在藏拙……”
裡面沉默了下來。
“三哥,如何?”
“不如何。”
“爲何?”
“此事和你無關。”
“爲何無關?雖然你沒說當時發生了何事,就你這軟塌塌的性子,張同就算是罵你,你也只會默然以對,更遑論動手。
能讓你動手的……讓我來猜猜。辱罵父皇張同不敢,那麼唯有表叔,可對?”
裕王說道:“你且去吧!”
“這是最好的法子,此後咱們能一直用,你!”
“我覺着如今挺好。”
“你這個蠢貨!”
景王罵了半晌,裡面的裕王不爲所動。
“殿下。”內侍來趕人了。
景王這才悻悻而去。
殿內裕王端坐着,拿起毛筆寫下了兩個字。
兄弟!
裕王放下筆,定定看着那兩個字。
……
夜色降臨,酒樓和青樓開始熱鬧了起來。
“長夜漫漫,當有歌舞。”
老紈絝和幾個勳戚在喝酒,笑吟吟的讓人歌舞,然後舉杯,“諸位,我先前說的那事……”
一個勳戚舉杯喝酒,然後吃了一口菜,擦拭嘴角後說道:“張同是個酒瘋子之事咱們都知曉,明日便上奏疏,說那廝定然是酒癮發作,得罪了裕王……”
“成國公放心,咱們有數!”
朱希忠笑道:“朱某多謝了。”
晚些他被灌的嘴歪眼斜的出去更衣,隨從在外面等候,見他出來便稟告道:“國公,有人求見。說是開賭的那些人。”
朱希忠走到樓梯口,一箇中年男子笑容可掬的行禮,“我家主人說國公下的注太大,需些時日籌措銀錢……”
朱希忠看看左右,隨從說:“無人。”
朱希忠打個酒嗝,“你家主人與張同交情如何?”
“親若兄弟!”男子笑的越發親切了。
“衆人皆知?”
“是。”
“那麼你家主人可有大義滅親的勇氣?”朱希忠看着男子。
中年男子一怔,旋即再度微笑,“想來是有的。”
“若是他能大義滅親,我的賭注便一筆勾銷。”
中年男子低下頭,片刻後擡頭道:“小人這便回去稟告家主人。”
“速去!”
中年男子走後,隨從說:“國公,咱們府上下了三萬貫賭二老爺贏,那可是十五萬貫。”
“裕王一倒,慶之就會孤立無援。十五萬貫老子也心疼,回頭夫人問……就說老子把那十五萬貫又賭輸了。”
這樣也行?
隨從眨巴着眼睛,“夫人怕是不信。”
“愛信不信!”
……
同一片夜空下,城北一個偏僻的巷子裡卻熱鬧非凡。
巷子口有幾個大漢在守着。
一個男子急匆匆而來。
“陳友,你特孃的昨日把娘子都輸了,怎地,今日要輸女兒?”一個大漢笑道。
男子說道:“那個賠錢貨留着作甚。”
大明律不許逼良爲奴,但下面人有的是法子。
男子急不可耐的道:“回頭老子翻本了再和你等喝酒。”
“去吧去吧!”
看着男子進了巷子,大漢譏諷道:“翻本?今夜之後,老子看你就要一無所有了。”
“那就借唄!”同伴說道。
“借了再借。”
“一屁股債。”
“哈哈哈哈!”
半個時辰後,大漢進去了一趟。
賭坊是在一個大宅子裡,外面看着灰撲撲的,可裡面卻別有洞天。
數十賭徒正紅着眼賭錢,那個陳友也在其中,此刻他正在簽字畫押。
“三百貫!”賭坊負責放貸的男子舉起借據展示一圈,以示公正。
“再來!”
陳友拿着籌碼拍在賭桌上。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想下注時,卻發現身前空空如也。
“沒了?”陳友傻眼了。
就在先前他用五十貫把女兒賣了,外加借了二百五十貫,可竟然都輸光了。
“再借些!”
陳友苦苦哀求,可賭坊的人卻冷笑着搖頭。“記住,十日內還清賭債,否則你知道的。”
“可我哪來錢還?再借些吧!等我翻本了便還!”
“滾!”男子罵道,陳友大怒,“老子知曉你等定然做了手腳……”
有人過來一腳踹在陳友的臉上,封住了他後面的話,男子見幾個賭徒看了這邊一眼,並未在意,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眼中多了狠意,“斷腿!”
晚些被打斷腿的陳友被丟了出去。
“老子要去五城兵馬司舉報!”
陳友喊道。
幾個大漢相對一視。
有人進去請示,稍後出來說道:“滅口。”
“走,咱們送你回去。”
兩個大漢架着陳友往外走。
走出巷子,其中一個大漢拿出繩子猛地套在陳友的脖子上,一發力,陳友頓時就翻了白眼。
就在他絕望時,就聽有人說道:“少爺上次說什麼守株待兔,我一直沒弄懂。老孫,你看這算不算守株待兔?”
“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