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盧氏眼瞎了嗎
“請。”
盧偉笑吟吟的舉杯。
目光掃過蔣慶之那一桌,卻不停留。
宮中前日來人,帶來盧靖妃的交代:莫要怠慢了那位蔣公子。
這纔有了盧偉令女兒盧珊兒禁足的事兒,引發了盧進找蔣慶之麻煩,被毒打的後續。
盧偉隨即做出了彌補,請蔣慶之來赴宴。
僅此足矣。
那些客人非富即貴,剛開始還對蔣慶之頗爲好奇,等看到盧偉對蔣慶之的態度平淡無奇後,都知曉,今日這位蔣公子就是個擺設。
這是盧靖妃的態度!
作爲寵妃,盧靖妃必然知曉嘉靖帝對這位表弟的態度。
那麼,這位新貴最多就是個米蟲。
於是再無人搭理蔣慶之。
蔣慶之正好品嚐酒菜。
一一品嚐後,蔣慶之覺得果然不錯。
權貴家別的都可以將就,廚子一定要好,否則請個客,客人對酒菜不滿,那臉就丟到家了。
看來,家中的廚子是得重新物色一個了。
蔣慶之喝了一口酒,看着意氣風發的盧偉,心中在盤算此人和國祚的關係。
作爲景王朱載圳的舅父,盧偉自然地位非凡。
歷史上那位景王一直是裕王朱載坖最大的威脅。
也是嘉靖帝最喜歡的兒子。
若是沒有景王的威脅,朱載坖的境遇會不會好轉?
一旦好轉,會不會提早介入朝局?
一旦朱載坖提早介入朝局,便是蔣慶之更深層次介入朝堂的機會。
爲大明國祚奮鬥終生……蔣慶之覺得自己的墓誌銘可以這麼寫。
還有夏言。
富城打探到了些消息,夏言在獄中喊冤,說自己和曾銑都是被人構陷。
那個老頭啊!
太孤傲,也不想想嘉靖帝是什麼人。
聰明絕頂,外加自信非凡……什麼叫做自信非凡?
你可以理解爲剛愎自用。
歷史上嘉靖帝曾寵信過的臣子,比如說張璁,哪怕名聲再爛,所作所爲再令人不齒,嘉靖帝依舊寵信不減。而且外界彈劾非議越多,他越寵信。
道爺就這個尿性,怎地?
夏言喊冤,就是在質疑嘉靖帝的智商
我的陛下喲!您被嚴嵩他們騙了。
一個聰明絕頂、剛愎自用的帝王,就算是被騙了,也會自我欺騙。
滿足自己高人一等的心理需求。
夏言不懂,可蔣慶之懂。
老夏,你這麼弄下去,讓我怎麼救你?
蔣慶之在盤算着。
“蔣公子。”
幾個男子低聲說了幾句,其中一人起身過來。
蔣慶之擡眸,男子笑道:“聽聞蔣公子十三便中了秀才,想來才高過人,今日恰逢盧氏喜事,我等可能有福?”
來,做首詩吧!
這是挑釁?
蔣慶之看了盧偉一眼。
盧偉看着有些意外。
但隨即微笑道:“今日飲酒高樂就是了。”
男子卻笑道:“盧公不知,我這人最喜詩詞,見到大才便按捺不住。若是不能與大才親近,今夜回去怕是會輾轉難眠。”
這人知曉蔣慶之的身份後,依舊敢於糾纏,可見對嘉靖帝的態度。
表兄,伱的對頭究竟有多少?
史書上記載,嘉靖帝和臣子們用大禮儀作爲較勁的舞臺,一戰延綿數十年。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左順門案。
那一戰,對方以楊廷和的兒子,大名士楊慎爲首,也就是滾滾長江東逝水的那位大名士。年輕的嘉靖帝幾乎是獨自一人應戰。
從登基後爲了父親的名分哀求太后和宰輔們,低頭,再低頭。妥協,再妥協……
可你們特麼的沒完了是吧?
嘉靖帝大怒,“打!”
於是,有明一朝的名場面出現了。
一百餘臣子被抓捕,杖責。
白花花的屁股排成排,蔚爲壯觀。
十餘人死於廷杖,被流放的多不勝數。楊慎就在其中,被流放到了雲南,這纔有了後來的滾滾長江東逝水。
滿朝臣子,多是對頭。
天下士大夫,多是對頭。
嘉靖帝一旦駕崩,蔣慶之覺得自己的下場絕好不到哪去。
男子眼中多了戲謔之意。
嘉靖帝對頭遍天下,他是帝王自然無懼,最多駕崩後得個惡諡罷了。
可他的心腹怕不怕?
陸炳爲何要爲那些名聲不錯的臣子說話?
真是一腔熱血?
非也!
他在爲自己留後路!
這一點,道爺知道。
大夥兒都知道。
道爺重情,默許了。
你蔣慶之不過是靠着血脈關係成爲新貴,而陸炳不但是嘉靖帝的奶兄弟,更有救駕之功。你,怎麼能比?
所以,低頭做首詩。
大家一樂就是了。
盧進在另一側看着蔣慶之,心中大快。
蔣慶之舉杯喝了一口酒。
男子矜持含笑。
然後,蔣慶之給自己斟滿酒,猛地一潑。
男子滿臉酒水。
滿堂驚愕。
蔣慶之開口,“你也配我作詩?”
衆目睽睽之下,男子倍感屈辱,看着盧偉,“盧公,今日不給我個說法,那咱們就走着瞧。”
左右爲難的盧偉暗歎,“蔣公子,你……”
此時一個奴僕進來,走到盧偉身側,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着。
一邊說,一邊看着蔣慶之。
盧偉聽完,笑容滿面。
起身走過來。
“蔣公子大才,我盡知。”
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盧偉,“盧公!”
“詩,就不必了。”
盧偉笑容滿面的道:“今日我忙碌,倒是忘了與蔣公子親近些。來,咱們一起飲幾杯。”
這是邀請蔣慶之坐到自己身邊的意思。
臥槽!
盧偉,你特麼的這是要打我的老臉呢!
男子勃然大怒。
蔣慶之淡淡的道:“酒足飯飽。”
“蔣公子可是覺着被我怠慢了?”盧偉正色道:“進兒。”
盧進過來,盧偉指着他說道:“我知曉這孽子得罪了蔣公子,今日正好當着大家的面,來人,拿鞭子來。”
這是要當衆收拾盧進。
盧進想到小時候被鞭責的事兒,面色劇變,“蔣公子救命!”
臥槽!
這對父子還真是極品啊!
蔣慶之卻不買賬,起身,“今日多謝招待。”
盧偉這一招屢試不爽,沒想到卻在蔣慶之這裡失靈了。
我大意了!
盧偉恨不能時光倒轉,一開始就把蔣慶之奉爲上賓。
他苦笑行禮,一揖到地。
這個難度可不小,腰不好的直接會撲街。
這也是誠意。
致歉的誠意。
盧進擔心稍後被收拾,趕緊再度請罪。
殺人不過頭點地。
蔣慶之目光掃過衆人,都看到了震驚之意。
盧偉何等人?
寵妃的兄長,受寵皇子的舅父。
盧偉這些年何曾對人如此低三下四過?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蔣慶之還未開口,盧偉給兒子一個眼色,父子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主桌去。
臥槽!
你是皇子的舅父,寵妃的兄長,私底下吹噓自己是國舅也沒人說什麼。
可你特麼竟然跪舔一個新貴到這等地步?
這人還要不要臉了?
衆人目瞪口呆。
蔣慶之體弱,被迫坐在了盧偉身邊。
“老夫自罰三杯!”
盧偉令人送來大酒杯,一杯半斤的那種。三杯下肚,盧偉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然後,他看着挑釁男子。
“馬兄稍安勿躁。”
那位剛被蔣慶之潑了一臉酒水的馬兄冷笑,“今日我倒要看看盧公的處分。”
若是不妥,咱們就翻臉成仇。
盧偉淡淡的道:“馬兄可是質疑蔣公子的詩才?”
馬兄冷笑,“蘇州府有人說,蔣慶之不過是書呆子罷了。”
珊兒也是這般說,可……
方纔宮中來人,帶來了盧靖妃的話,以及那首詩。
——此等大才你竟不知親近,兄長,你眼瞎了嗎?
盧氏,眼瞎了嗎?
這是盧靖妃令人傳的話。
我的女兒啊!這等大才你竟然認爲是書呆子,你眼瞎了嗎?盧偉心中嘆息。
旋即想到自己今日對蔣慶之不冷不熱的態度,不禁大悔。
“我今日得了一首詩,請諸位品鑑。”
衆人放下筷子,見盧偉乾咳一下。
吟誦道:“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權貴們中是有不學無術的,但大多從小就讀書,而且是名師教導。就算是資質平庸,但在詩詞品鑑上卻高人一等。
大堂裡安靜了一瞬。
“好詩!”
“清新自然。”
“令人如臨其境。”
“這韻味,這意境,多少年未曾有過了。”
“這首詩可爲近些年魁首之作,誰敢不服?”
“敢問盧公,此詩何人所作?”
“是啊!是哪位名士,我等可認得?”
“盧公莫要吊人胃口。”
權貴最喜的事兒,排名第一的便是結交名士。和名士交好,便是給自家臉上貼金。
能作出這等詩詞的名士,大夥兒就該結交纔是。
盧偉側身。
身邊的蔣慶之平靜看着衆人。
盧偉指指他。
“正是蔣公子所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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