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臥榻之側
“出事了!”
“出大事了!”
瞬間,在場的人都跑了。
只留下幾隻破鞋。
有人刺殺新貴蔣慶之!
誰的嫌疑最大?
在場的都有嫌疑。
不跑還等着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抓走審訊?
方纔還熱鬧非凡的巷子口,此刻冷冷清清的。
蔣慶之叼着煙,還保持着譏誚的神態,但有些懵逼。
別人不知,他對孫重樓的刀法和速度深信不疑。
刺客從側面襲來,距他五步。而孫重樓距離三步。
這個距離足夠孫重樓回身保護自家少爺綽綽有餘。
所以,蔣慶之鎮定自若。
但竇珈藍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竇百戶這是……”
蔣慶之乾咳一聲。
心想,難道是順路?
這個女人給蔣慶之留下的印象不好不壞,責任心強,但太過謹慎,很是無趣。
當然,孫重樓也說了,竇珈藍這等美人兒,給少爺暖腳也不錯。然後就被蔣慶之追殺了三條街。
竇珈藍回身行禮。
“竇珈藍……見過公子。”
“多謝了。”蔣慶之頷首,雖說竇珈藍出手是錦上添花,但好歹也是一份拳拳之意。
蔣慶之是個講究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富城來了,面色鐵青看着刺客的屍骸,說道:“老奴失職了。”
蔣慶之不置可否,“令人守在此處,等待五城兵馬司的人來查驗。”
“是。”
蔣慶之準備回去,走了一段,就聽身後孫重樓說:“竇百戶,你怎地還跟着,這是要去我家做客嗎?”
竇珈藍目光復雜的看着蔣慶之的背影,“不,是做護衛。”
蔣慶之回身。
竇珈藍再度行禮,“陛下令我……護衛公子。”
道爺表兄……厚道啊!
嘉靖帝對自己人的寬容和厚道在歷代帝王中少見。
只是,弄個女人來是幾個意思?
蔣慶之只是想了想,孫重樓卻嘀咕了出來。
“陛下也真是的,弄個女人來,以後想打赤膊都要避着。”
“石頭!”富城喝道,“不得無禮!”
在富城的眼中,竇珈藍的來歷有些問題。說是護衛,天知道是不是眼線。
回過頭,富城便把自己的疑慮告知了蔣慶之。
蔣慶之呵呵一笑,“老富,你在宮中多年,見多了勾心鬥角,凡事習慣往壞處想。”
這是富城的優點,也是缺點。
蔣慶之用藥煙指指他,嘆道:“我身邊就你和石頭,陛下他盯着我作甚,吃飽撐的?”
富城一拍腦門,“是了,若是猜忌,陛下也該猜忌陸炳纔是。”
陸炳執掌錦衣衛,兇名赫赫。而且他是嘉靖帝的身邊人,一旦有了反心,造成的破壞更大。
“老奴想多了。”
富城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前方的竇珈藍,“公子,這個女人武藝了得,不過,太悶了些。”
“什麼意思?”蔣慶之問。
“陛下把她賞賜給公子,那便是姬妾一流。可老奴想,這女人這般悶,侍候少爺的話,也太無趣了些。”
蔣慶之滿頭黑線,“什麼姬妾一流,是護衛。”
富城只是笑。
竇珈藍安頓了下來,來請示。
“伱是想每日回家,還是如何?”蔣慶之問道。
不該是每天都在蔣家值守嗎?
竇珈藍一怔,多年的謹慎讓她下意識的道:“不用。”
“也好。”蔣慶之此刻在想刺客之事,隨口道:“那就在家中安置下來。每日和石頭他們用飯……”
也就是飲食上和孫重樓看齊,竇珈藍應了。
這時兵馬司的人來了。
“敢問公子,在蘇州府可是得罪了海邊人?”
來人問道。
“嗯?”蔣慶之瞬間就想到了許多事,“刺客的大腿可是曬黑了?還有頭髮,可是假髮?”
來人愣住了,“公子怎麼知道?”
蔣慶之起身,“石頭,走!”
“哎!”孫重樓得意的衝着竇珈藍做個鬼臉,跟着自家少爺出門。
竇珈藍默然跟在後面。
陛下的表弟被刺殺,兵馬司的人如臨大敵,把現場圍住了。
“見過公子。”兵馬司的將領行禮。
蔣慶之走過去,刺客的腦袋就擱在地上,一蓬假髮丟在一旁,露出了地中海式的髮型。下身被剝了個精光,能看到大腿根之下黝黑,之上是正常的膚色。
倭寇穿兜襠布,近乎於赤裸!
於是,常年太陽暴曬,在大腿根部那裡留下了黑白分界線,涇渭分明。
“少爺,是那個什麼青木的人。”孫重樓恨恨的道:“他們跟來了。”
蔣慶之眯着眼,心想一個倭寇首領,竟然有此等甘願爲他赴死的手下,有些不對勁。而且,蔣慶之發現刺客並非帶着包袱。
當初蔣慶之在反政府武裝中聲望越發高漲,和首領反目後,雙方各自出手。
蔣慶之派心腹去刺殺反政府武裝的首領時,便是攜帶了三日干糧,最終在第四日午後尋到機會,一擊得手。
若是沒有同夥,沒有路引,就沒法找到存身之地的刺客就該帶着乾糧等物。
蔣慶之說道:“我懷疑刺客還有同夥!”
哪來的同夥,若是有,就該一起出手……將領心中呵呵,但卻很客氣的道:“下官這便令人去查探。”
消息傳到錦衣衛,陸炳一怔,擺擺手,等人走後,陸炳定定的看着外面的陽光,“此子爲何不死?”
剛開始,陸炳對蔣慶之並無敵意。在他看來,多一個皇親,不過多一雙筷子而已。也就是沈煉所說的,京城從此多養一條米蟲。
得知蔣慶之主導了那兩次大捷後,陸炳的心態就變了。
嘉靖帝對自己人的厚道不止蔣慶之知曉,陸炳就是受益人。
嘉靖帝得知表弟的能力,雖然短時間並沒有表示,但陸炳一直在擔心……
他擔心這是嘉靖帝在觀察蔣慶之。
觀察的越仔細,時間越久,就說明嘉靖帝越重視此人。
陸炳親自去稟告。
“倭人?”
嘉靖帝問道。
“是。”
“慶之在南邊兩度大捷,換做是臣子,當如何?”
嘉靖帝的思路和普通人不同,跳躍的厲害。
陸炳恭謹道:“大功。”
嘉靖帝看着經文,“有功,當賞。”
這個賞含義頗多。
金錢是賞,美人是賞,田宅是賞……
官職是賞,爵位是賞……
但最大的賞賜在陸炳看來,是嘉靖帝的寵信。
一如他自己!
藉着嘉靖帝的寵信,令百官側目。
可,臥榻之側啊!豈容他人鼾睡。
帝王的寵信就那麼多,多一個人來分潤,他陸炳便少了許多。
陸炳低頭,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逝,隨即告退。
此次送他出去的是相熟的內侍,半路,一向謹慎的陸炳開口,“陛下對蔣公子頗爲關切。”
陸炳竟然和咱打探消息,好機會啊!
內侍沒了傢伙事,對名利的慾望比常人更爲強烈。可在宮中要想上位何其難,靠山和本領缺一不可。
但和本事相比,有一個靠山更重要。
內侍眉眼通透,看似漫不經心的道:“畢竟,陛下身邊並無親人。”
二龍不相見的判語讓嘉靖帝故意疏遠了兒子們。
至於後宮的女人,在道爺眼中就是一羣猴。
孤寂的帝王需要親情的慰藉。
陸炳問:“平日裡怎地不見你?”
這是……勾搭上了!
內侍壓着心中的驚喜,故作平靜的道:“咱叫秦毅,平日裡在陛下身邊侍候。”
陸炳默然。
但二人之間彷彿有了默契,一前一後,腳步一致。
到了宮門外,陸炳對門外的隨從挑眉,看了秦毅一眼。
隨從過來,和秦毅擦肩而過時,一塊玉佩不動聲色的滑入了他的手中。
回去的路上,隨從請示,“西城兵馬司那邊先前來人請示,此案是他們來,還是咱們來。”
鳴玉坊隸屬於西城兵馬司管轄,但此案當事人是嘉靖帝的親人,故而西城兵馬司也狡猾,令人來請示陸炳,一是想甩鍋,二是表示自己並無搶功之意。
新貴出事兒,看似壞事,可也是藉機和新貴套交情的好機會不是。看,咱多大氣,把這個機會讓給了你錦衣衛。
陸炳眯着眼止步站定。
前方,官吏們川流不息。
但在這裡,人潮卻彷彿遇到了礁石,分爲兩股,從兩側流過。
只是一人,便令這些官吏急忙避讓。
牆頭一個軍士對同伴嘆道:“好威風的陸炳!啥時候老子也能取而代之。”
陸炳開口。
“讓朱浩去。”
朱浩上次因爲辱罵蔣慶之是個書呆子,陸炳令人杖責。令他去查此案……
沒多久,錦衣衛內部,就聽到朱浩的得意笑聲。
“看老子如何戲耍那個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