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個花瓶砸到地上碎開時,碎片飛了過來,貼着他左邊臉頰的臉,飛出窗外。
冷鳶注意到從地上碎開後的碎片飛往他那邊,她下意識循着看過去,當視線打到他臉上時。她清楚地看到,在碎片飛出去後,他左邊臉頰的臉,霎時顯露出一條血痕。
再之後,有鮮血順着那條細而長的血痕冒出來。
她眼眸一滯,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剜了一下。
而他卻是半響,也一動不動,彷彿割到的人,不是他,連疼痛也感知不到。
彼此僵硬的注視着,沉默很久,很久。
很久之後,她像是沒力了,猛地跌坐到地上,痛苦地捂住臉,眼淚肆無忌憚的流,喃喃的,她低聲說,“爲什麼……又是不說話……”
爲什麼,又是這樣沉默着?
爲什麼不說一句話?
阻止也好,罵她也罷,爲什麼,偏偏就是不說話……
左邊臉頰的臉,鮮血順着那條細痕涌出來,他沒有伸手去擦,任由鮮血流出,只有一對深邃如淵,彷彿能把人吸進無邊無際黑暗中的墨眸注視着他。
他脣瓣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什麼。
冰涼的眼淚從指縫中流淌而下來,冷鳶捂住臉,緩緩顫抖着身體,低低笑了出來,“是因爲,根本,就無話可說吧?”
那些都是事實,所以她應該最是清楚,他根本就無話可說的。
冷鳶笑得譏嘲,突然間,她多了一個死去的姐姐,突然間,她愛的男人,是自己的姐夫……
呵呵,愛上自己的姐姐的男人,還是死去姐姐的男人,會遭天譴的吧?
而她現在就像,趁着姐姐死了,就把他搶過來的那種最該死,最不能饒恕的人……
“所以,收養我的原因,是因爲她……”
如果沒有那個姐姐,他不會知道她,不會看到她,不會注意到她……
“這麼多年,縱容我到現在,也是因爲她……”她譏笑着,“原來,對我好,也是因爲她……”
什麼,什麼都是因爲她,因爲那個她從未見過的姐姐,不管是從開始,還是這麼多年,他對她包容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只因那個姐姐……
全部,都不是因爲她自己,而是別人……
蘇瑾琛仍舊一瞬不瞬注視着她,他看得到,她現在痛苦的樣子,他能感知得到,她現在像是絕望一般的疼痛。
但,他仍舊沒說一個字,只有一雙大掌,緩緩收緊,卻不知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心情。
也許根本就不需要解釋,解釋這個東西,本就多餘,因爲,她說的那些,本是根本的所在……
止不住的淚水從指縫間順着手背流下,冷鳶失心的笑,低低喃喃的道,“原來連照片,都還留着……”
一定是很愛姐姐的吧?
他一定,是很愛姐姐的……
那她呢?
她到底是誰?
又算什麼的樣立場,在他身邊,愛他這麼多年?
漸漸地,他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姿,蹲在她面前。
目光注視着她,他緩緩伸出手指,拿開她捂住臉的手,聲音辨不清是怎樣的情緒,他喚道,“冷鳶。”
“告訴我!”跌坐在地上,冷鳶猛地抓住他雙臂,身體冷得顫抖,她嘶吼,“我到底是誰?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在他的眼裡,她到底是誰?姐姐的影子?替身?
蘇瑾琛眸光微垂地看着她,殷紅脣畔微啓,“你是冷鳶。”
“冷鳶?呵呵……”她輕笑着,卻搖頭道,“不對,我不是冷鳶……”
“……”
“如果我是冷鳶,她……又是誰?”
“冷鳶”這個名字,是他初見她時賦予她的,她不相信,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蘊滿淚痕的雙眼看着他,與他深邃的雙眼對視在一起,她艱難的蠕動了下脣瓣,緩緩又問,“之前決定和我在一起,是因爲責任嗎?”
第一次,他是被藥-物控制了,纔不得不要-了她,所以是不是出於責任,才終於決定跟她在一起?
可問完之後,她就覺得自己真的太可笑了。
怎麼可能會不是因爲責任呢?那麼多年他都能對她的感情視若無睹,卻在他們上過一次-牀之後,態度突然轉變,這種事情,不是因爲責任,還能用什麼理由來解釋?
她真的太蠢了,真的真的太過愚蠢了,居然貪戀那時的幸福,忽略了他的問題,忽略了他的原因……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可笑又悲哀的到現在……
直到現在,才如夢初醒,明白從開始到現在,所有困擾她的問題……
難怪,他以前會說,不要尋求真相,那是因爲,真相這種東西,有時候,可以這般傷得人完無體膚……
倏然,冷鳶半跪起身,猛地抓起他的一隻手放到她冰冷的臉上,她胸口不斷起伏,逼退了淚水,盯着他,用力說,“蘇瑾琛,打我。”
“……”
心尖一刺,蘇瑾琛眉心微皺,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沒有從她臉上移開過,一動不動。
看他毫無動作,冷鳶重複道,“打我。”
“……”
“求你,打我。”
“……”
“打我啊!狠狠的打我!用力打我!”
打她,把她從過去打醒,把她從過去解放……
也把,這些年從不捨得傷她一點的這條線,狠狠打破,別讓她繼續做那個因爲別人的根源,而被他一直保護着,捨不得動一下的人。
她不要因爲誰,他不動她一點,她不要因爲誰,他給她所有美好的一切,只有打她,才能證明,她只是她,不是任何人,不是因爲任何人而活在這裡的人……
牢牢注視着她臉上神情,脣瓣微啓,他好聽的嗓音低沉,終於是緩緩說,“你知道,我不會。”
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原因是什麼,他不清楚。
“你會!”她嘶吼,滾燙的淚水再次無法抑制的流淌而下,“你會!你一定會!你會打!你打我!打我!”
蘇瑾琛仍舊不動,眉心皺在了一起。
看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手,冷鳶握住他的手背,倏地擡起他的手掌,朝着自己的臉上,狠狠一耳光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