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躺在房間裡的長條沙發裡睡着了,陸懷安卻是守在沐箏的病牀前,一夜沒有閤眼。
沐箏在牀上翻來覆去,也是睡不着,又不想讓身旁的人擔心,只得閉着眼睛,裝作自己注意得很好。
陸懷安透着牀頭微弱的燈光看到沐箏纖長濃密的眼睫,像振翅的蝴蝶一般微微顫動,一猜就是在裝睡。
陸懷安故意湊到她耳邊,輕輕地向裡面吹氣,溫溫柔柔地小聲說話:“怎麼啦?現在不抱着我都睡不着了?”
沐箏撇撇嘴,把手掌伸出來就要打人,一睜開眼才發現他的臉就在她眼前,靠得那麼近,那麼近,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一眨眼又能感受到對方眼睫的長度。
他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鼻尖,這才又坐回去。
沐箏感覺癢癢的,卻還是偷偷笑了。
之前吃緊疼痛的心口此刻像是跳動得更加厲害了,卻滿滿都是甜蜜。
“別胡思亂想了,快睡覺吧!”他催促她。
“你這樣叫我怎麼睡覺?”沐箏嘟着嘴巴嘀咕。
陸懷安聽到這話,黑暗中淡笑出聲來,看來僅僅是這樣一個輕微的親密,還是令她心有波瀾了。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輕輕地把臉貼上去。
“我已經在拼命忍耐了。”
“嗯?”
“都怪你今天格外可愛。”
沐箏這才聽懂他話中的深意,臉上又升起兩朵滾燙的紅暈,不過幸好是在半夜,沒人發現。
只是這覺,怕是更睡不着了。
“陸懷安?陸懷安?”
經歷一整天的勞累,本來陸懷安已經快要在旁邊眯着了,又被沐箏給喊醒。
“怎麼了?”他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一旁的王管家聽見聲音,翻了個身,又睡過去,直到傳來鼾聲,這才令沐箏鬆口氣。
“陸懷安,我睡不着,你給我唱首歌吧。”
沒辦法,誰挑撥得令她心神難安,誰就有責任幫她入睡。
“唱歌?”陸懷安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看看沙發上躺着的王管家,“現在?這怎麼唱?”
“小點聲兒唱就好啦,只讓我們兩個人聽到……”
陸懷安爲難扭捏半天,也終於抵不過老婆大人的吩咐,深呼一口氣,開始小聲哼唱:
晚風婆婆輕輕吹,
月亮姐姐笑微微,
我用手兒當搖籃,
輕輕搖着小妹妹,
沐箏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小聲追問:“你這是哪兒的催眠曲啊?也太……我是說不怎麼好聽……”
陸懷安撇嘴,“切”了一聲:“這是你不懂欣賞,躺好躺好,我還沒唱完呢……”
於是,他接着唱:
我用手兒當搖籃,
輕輕搖着小妹妹.
睡吧睡吧小寶貝,
睡吧睡吧小寶貝,
閉上你的大眼睛,
閉上你的小嘴巴,
閉上你的大眼睛,
閉上你的小嘴巴……
這歌雖然被陸懷安唱得實在聽不出調調,但卻是有魔力似的,沐箏剛在心裡吐槽這歌難聽,轉過頭就真的進入夢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陸懷安這番引吭高歌真的宛如車禍現場的原由,沐箏竟然做起了噩夢。
那是沐箏前幾年還在國外留學的日子,說是留學,其實也不過是和母親到國外休養,父親偶爾會抽空來這裡與她們母女團聚。
沐箏與母親居住的地方是海邊上的一棟別墅,兩個人一起生活,沒有傭人,也沒有認識的鄰居。
夏天的海邊有烈日驕陽,也有習習海風,沐箏最喜歡的便是黃昏時分與母親在這裡吹海風,邊聊一些在學校發生的事邊擡頭看天上的星星。
父親每次過來都會在海邊的沙灘上支起帳篷,準備燒烤架和各種材料,就在別墅附近野餐。
“箏箏還是少吃一些,對身體不好……”母親今天又是這樣說。
父親總是在家裡扮紅臉,塞到沐箏手裡一串雞翅,便和母親解釋:“材料我都是精選過的,孩子愛吃多吃一些也無妨……”
心臟病人往往不能吃一些油膩的食物,母親信佛信道從來都素食主義,偏偏沐箏卻是個愛吃的,最喜歡和父母出來在海邊吃燒烤,沐崇山知道女兒的毛病,便每次都精選有機食材,這纔敢放任女兒。
母親這時候便開始嗔怪:“還不都是你慣的,吃些什麼不好,偏偏每次都又烤又炸的……”
沐崇山聽了這話也有些不樂意:“照你這麼說,我以後要不就不來看你們了……”
沐母翻了個白眼:“不來就不來,誰又沒逼着你來。”
沐崇山聽了這話,便知曉因爲他的玩笑話,老婆可能真生氣了,便連忙又笑嘻嘻地湊上來:“來,我來,坐多長時間飛機我都不嫌累,我可得來看你們娘倆兒,一天不見都是要想的……”
父親說着這些肉麻話的時候,沐箏正坐在一旁與手上的雞翅撕咬戰鬥,忽地海岸上吹起一陣狂風過來,直接捲起了沙灘上的帳篷和燒烤架,風中席捲的沙粒簡直要糊上沐箏的眼睛。
耳邊呼嘯幾聲過後,海面又忽然歸於平靜,等沐箏在睜開眼睛瞧的時候,沙灘上除了自己便什麼都沒有了。
“爸?!媽?!你們在哪兒?”
沒了風聲聒噪,四周極爲安靜,沐箏卻如何都聽不到父母的應答聲。
“叮鈴鈴鈴……”遠處突然響起清脆的銅鈴聲。
沐箏擡頭看去,卻是一個奇裝異服的道士手裡拿着串鈴搖來搖去,正向這邊走進。
沐箏看他樣子實在怪異,又不得不壯着膽子上前去問:“請問有看到我爸媽嗎?”
道士點了點頭,只用手上的手杖指了指海面,說道:“你的父親去了他該去的地方,你的母親在那裡等你。”
沐箏轉身向海面看去,果然就看到母親的身影,立刻便向海裡走去。
走着走着,沐箏猛然覺得不對勁,前方的母親不像是一個活人,她能站在海面上,卻說不出話來。
她的神情猙獰,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
“箏箏,不要過來……”
沐箏這時候轉身再去看岸上站的道士時,他卻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不等她說話,直接用手杖施法把她推進了冰冷的海水裡。
“媽!我不想死!”
驚醒的沐箏突然從病牀上坐起來,對着空氣大聲喊叫,嚇壞了趴在一旁的陸懷安。
沐箏在那個時候就應該想到,這夢是有預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