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皓雖然姓柯,可出身低下比楚桓還不如。
雖然已經在柯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但他仍然會記得沒有被柯夫人接到柯家之前的那幾年歲月,黑暗無光,廝混度日。
故事又要回到更早的時間,這時候的長輩在從前的時光裡還都是他們現在這樣的年紀,一個一個掙扎在各自的情感漩渦裡。
他的母親是夜總會裡不乾淨的女人,是在外人看來最低等的甚至不能稱之爲職業的職業,她工作的地方只在晚上營業,燈光流轉,奢靡瘋狂,魚龍混雜,很難想象,柯明皓在這裡出生,併成長到了八歲的年紀。
原本是一個想要母憑子貴成功混進上流社會的女人,卻因爲實在不算乾淨的出身而被柯家的長輩拒之門外,柯鴻章也樂以見得這種情況,本來就只是男女之間的情感遊戲,沒想到另一方卻因爲野心太大在這場遊戲裡認真了,這讓他一個習慣性穿梭花叢間的風流公子哥感到十分麻煩和厭惡,更是因爲計較名聲不願意負責,連柯明皓這個兒子身份都不肯認。
於是,柯明皓又與母親重新回到了這個雜亂的地方,在所有人的羞辱眼光和母親的不管不問中悄悄長大。
那時候的柯明皓直到八歲也沒有上過學,沒有戶口和出生證明,連名字也都是經常來往於夜總會的人揶揄而起,母親從來不管他,也不讓他叫她母親,因爲即使她保養得很好,三十歲的年紀仍舊保持着花容月貌,但不會有客人找上她一個生過孩子且孩子已經會上街打醬油的單親媽媽。
柯明皓直到現在還記得,她的親生母親在把男人帶到家裡來之前都會把他先趕出家門,有的時候他無處可去,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一整晚的時間,夏天倒是還好,只怕是冬天的夜晚,冷風肆虐白雪飄零,經常會在衚衕的牆角里凍的昏死過去,白天清醒的時候已經被過路人送到了醫院裡,好幾次有人問他家長的名字和聯繫方式,他總是低頭不語,有時候裝作是不會說話的啞巴,有時候乾脆直接就跑掉。
他不敢告訴別人他的母親是誰,在哪裡,做什麼,太丟人了他說不出口,他始終覺得這樣不光彩的母親,這樣從來沒有給予過他一絲關心的母親,就算沒有也沒什麼關係。
因爲母親對他也總是說着同樣意義的話,尤其是沒有客人的時候,她總是會把自己灌得爛醉,把所有不滿的遭遇全部歸結爲她這個兒子身上,當初原本是一把飛上枝頭變鳳凰成闊太太的鑰匙,可因爲沒有發揮到作用,就變成了一個影響她價值的累贅。
他當時覺得自己對這個不能叫母親卻帶給他生命的女人,沒有半分的感情,沒有恩惠自然不必感恩,與其憐憫還不如憐憫自己,可是在她被迫害至死的時候,他還是泣不成聲。
一個邪惡交易的酒局,因爲這個女人的飢不擇食和不自量力闖了進去,這個酒局之間唯一的外人,不光得知了這些大佬之間的交易內容,更是也偶爾插幾句嘴賣弄着自以爲是的“才學膽識”,一羣人交杯換盞之間還是誇讚說笑,一頓飯結束立刻翻臉直接找人解決了這個愚蠢的女人。
其實,也不過是自作自受,連那時候才八歲的柯明皓都知道,有些人是招惹不起的,可她偏偏還是自視過高總覺得自己與衆不同。
柯明皓之前一直居住的房子是租的,母親一死,房東也不管合約期到沒到,直接就要把這個八歲的小孩子趕出門去,整理母親遺物的時候,柯明皓在她雜亂的衣櫃上找到了一個紙箱子,裡面是她這些年來從別的男人那裡得來的金銀首飾,仔細翻找,箱子的底部還有一個鼓鼓的信封。
柯明皓知道,因爲覺得銀行不安全,她從來不把錢存到銀行裡,更多的時候就是掙完錢就隨時揮霍,但柯明皓又找到了這個裝着滿滿的紅色鈔票的信封,信封的正面是她歪歪扭扭用黑色簽字筆寫下了字跡——小兔崽子的學費。
母親從來不管他叫名字,只會大聲地吼罵“小兔崽子”,現在看來這倒也不像是那樣難聽的字眼,柯明皓拿着錢不知所措地走在大街上,又哭起來。
這次是因爲,他感到孤獨,雖然從前也很少有人陪伴,但這次不一樣,這一次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沒有了,他不能不哭。
後來,有一個眉眼溫柔,氣質優雅的女士蹲在他跟前,還把弱小的他摟在懷裡,輕聲地問他要不要跟她回家。
那時候柯夫人對於柯明皓來說完全是一個陌生人,可是他還是僅僅猶豫片刻就和她一起上車了,因爲這位夫人看起來就面善,雖然那時候的柯明皓年紀小到還不知道“面善”這個詞彙。
柯明皓又有親人了,這位夫人讓他住進動畫片裡纔會出現的大房子,比所有的人都要對他好,給他起了正經的名字,讓他叫她媽媽,親手給他做好吃的,給他買新衣服,開車送他去上學,晚上的時候還會在他的房間裡給他講故事,把他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只是,這位夫人已經有了一個親生兒子了,那時候的柯明遠還是一個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每天哭鬧的時候都被夫人抱在懷裡,夫人拉住柯明皓的小手,微笑着說:“明皓啊,這就是你的弟弟明遠……”
柯明皓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嬰兒的粉嘟嘟的臉頰,嬰兒瞪圓眼睛看着他,過一會兒又咧嘴笑起來,實在可愛。
柯明皓瞬間覺得自己幸福極了,這世上一下子多出了兩個親人,他有了一個夢寐以求的家。
他那時候就說:“我喜歡這個弟弟,我會一直保護弟弟……”
可是,他卻沒能保護好柯夫人,讓上天過早的奪走了她的性命,弟弟還沒有成年,便親眼目睹了這個殘忍的過程。
他無法接受這個現狀,他甚至比當年親生母親去世還要悲傷幾倍,他覺得不公平。
他要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