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婆婆宋輕語就親自將母親白合送去了療養院,薄荷在家裡陪着一羽。一羽只是站在窗口看着媽媽白合的離去,並沒有哭,也沒有問薄荷爲什麼。薄荷想,也許一羽是明白的,明白媽媽並不是離開,只是暫時去了另一個地方。
因爲整個偏廳只有薄荷和一羽,所以也不用演瞎子給任何人。只是,即便已經聽見了汽車的車尾聲,即便車子已經消失在了湛家的花園裡,一羽還是不肯回頭,依然只是站在窗邊,扶着窗臺望着外面。
“一羽?”薄荷輕喚了一聲。
一羽緩緩的回頭看向她,薄荷朝他微微一笑,伸手招着他過來:“到姐姐這裡來。”
一羽頓了一下才慢騰騰的走來,薄荷知道一羽不愛說話,除了聽見他叫過‘媽媽’之外,他幾乎就沒有再叫過任何人,包括自己。但是在他心裡一定知道自己是他的姐姐吧?不然也不會依賴自己,不會再自己讓他過來之後依然走了過來。
“一羽,”薄荷拉着一羽的小胳膊,摸着他的臉蛋溫柔如母親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用因爲媽媽的暫時離去而難過,我們還可以經常去看她。等她身體康復了,就可以一直陪在我們身邊了,知道嗎?”
一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輕輕的拉着薄荷的衣裳,將頭爬進薄荷的懷裡。
薄荷微微一怔,低頭看,一羽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一羽唯一會表達的情緒,也許就只有哭了。生氣,難過,急躁,犯病的特徵都是哭,他還那麼小,這也是他唯一會表露感情的特徵。但此刻,薄荷並不覺得一羽哭是因爲犯病,她相信一羽此刻的哭只是因爲他明白了,媽媽要離開他一陣子,只是難過而已。
薄荷伸手輕輕的幫一羽擦掉眼淚,然後緊緊的摟着他,低聲嘆息:“一羽……別哭了,姐姐在呢,別哭了啊……姐姐教你一個道理,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們一羽是男子漢,是不能輕易掉眼淚的。知道嗎?”
一羽擡頭,淚眼朦朧的看着薄荷,神奇的是眼中的眼淚就真的止住了沒再掉下來。
薄荷因爲一羽聽進了自己的話而感到欣喜,還沒來得及手舞足蹈,接下就發生了一件讓她更爲欣喜的事。
望着她的一羽突然張嘴看着薄荷道:“一羽,保護……姐姐。姐姐看不見,一羽會保護……媽媽也說……男孩子不哭,不哭,要保護姐姐。”
薄荷驚愕的看着破天荒的第一次竟然說出這麼多字而讓她感動欣喜到無以復加的一羽。天啦,他怎麼能說出這些話,而且說得這麼多,這麼感人!這些話,是媽媽教他的?
“一羽,是不是媽媽教你的?”薄荷立即捧着一羽的小臉蛋欣喜萬分的問,一羽能說出這麼多字可是從未有過的情況,這對他來說,完全是好事啊!
一羽垂着眸,抿着脣無論薄荷怎麼問卻也不再回答。
但薄荷已經滿足了,無比的滿足了。一羽不僅叫了她姐姐,還說要保護她,她這個做姐姐的,開心的都要瘋了。
“謝謝你,一羽!”將一羽抱進抱懷裡,薄荷再一次感覺到,也許母親的離去,真的不是一件壞事,也許還會讓一羽……成長?
將一羽哄去睡下午覺之後薄荷就回到房間繼續打開電腦去聽安娜的近況,只是傳入耳朵的依然是沒有任何的響動。
薄荷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白色的晚禮服十分的飄逸,並不同於以往那些凸顯凹凸有致的身形的晚禮服,這一件非常的普通,但是普通中卻又似乎非常的精緻。看似平凡,但湛一凡卻說是出自名家之手,全世界這樣的禮服只有三件,其中一間就掛在薄荷的衣櫥裡。薄荷仔細看這禮服,的確是看似非常的普通,沒有那麼的點綴,而且不收腰,卻是斜肩吊帶,到有些湯潮女裝的風格。既然是看似普通,那也有普通人看不到的特別,那就是禮服的材質,薄荷穿在身上感覺非常輕盈,就像沒穿衣服一樣輕鬆。雖然是純白色的禮服,但是細看,纔會發現有水白色的印花在裙子的下襬,一簇又一簇的蒲公英水印花,這是薄荷發現之後的驚喜,這才感覺這裙子真的非常棒。
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湛一凡出鏡,薄荷擡頭看向站在身後的丈夫,婉然一笑。
湛一凡總是能輕易的被人任何顏色襯托。無論是鮮豔的,還是沉穩低調的,無論是晚禮服還是西裝或者普通的運動裝、休閒服,他就像是一個天生的衣架子,一個模特,穿着任何的衣服都迷人,好看,就像是從那些雜誌裡走出來的男麻豆,每天都面對着這樣賞心悅目的畫面,薄荷能不每天都心動一次嗎?
薄荷的出神讓湛一凡微微一個挑眉,彎腰抱住身前的嬌弱的身子,側頭吻了吻她的髮鬢微笑:“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寶寶你再這麼出神的看下去,我絕對難持鎮定。”
薄荷眼眸輕轉,嘴角染上一抹壞壞的笑意:“看老公你好帥。”
不出她所料,湛一凡的臉頰又迅速的惹上兩抹紅暈。這一次薄荷看的清清楚楚,再也不是錯覺。
在男人發現出糗,扭頭想要避開的瞬間,薄荷便已立即伸手捧住男人的臉固定,嘴角的壞笑越來越濃,就連眼底都濃濃的閃過那樣的笑意:“這一次可沒那麼容易逃了。呵呵,原來我老公臉紅是這個樣子啊,原來我老公會因爲別人誇獎帥或是好看而臉紅害羞啊?真是奇怪啊,這天底下還有你會害羞的事?”
“你個壞東西。”湛一凡聽了這話氣惱的伸手便捏住薄荷的鼻子,“調侃起你男人了,啊?”
“唔,”薄荷蹙眉,想要躲開男人捏住自己鼻子的手,奈何男人被調侃了是不會放手的,薄荷只好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好痛啊……”
湛一凡這才放開,低頭又愛戀的吹了吹被自己捏的微微有些發紅的地方,她的皮膚,總是那麼的嬌嫩,似乎經不起一點兒的碰撞。
“這天下間,”湛一凡輕輕的彈了彈薄荷的額頭,雖然那道疤痕已經越來越淺,但是她還是用劉海蓋住了哪怕一點點的瑕疵,低頭看着她水盈的雙眸湛一凡淺淺一笑,“能讓我有如此窘態的人,還真的只有你。”
別的人,說什麼他也不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偏偏就是她,每一次只要說出他長得好看的話,發燙的紅暈就是會不由自主的染上臉頰。一個大男人,會臉紅實在是丟人的事,但偏偏她還如此捉弄,只當是好玩的趣事,對他來說卻是拿不起面子的糗事。也許,是因爲對象是她,每一次說完他的心跳總會跳漏一拍,所以纔會臉紅?
薄荷聽了這話也就識相的不再捉弄男人了,微笑着正要轉移話題敲門聲響起。
薄荷立即放開湛一凡,湛一凡看了她一眼,已經迅速進入裝瞎模式?哭笑不得,轉身不輕不慢的向門口走去。
打開門,是女僕牽着一羽過來,薄荷轉過身來背對着門口的方向,聽見女僕道:“少爺,一羽小少爺……不肯讓我們任何人給他穿衣服。”
湛一凡立即道:“把他衣服拿到我們房裡來吧。”
“是。少夫人……需要我們的幫忙嗎?”薄荷的頭髮還未挽起,那女僕許是看見便主動道。
湛一凡回頭看了眼薄荷披散的長髮,淺淺勾脣:“不必。把衣服拿來便是。”
然後薄荷就聽見了關門聲,回頭就看見湛一凡牽着一羽走了過來。
說實話,一米八七的湛一凡牽着一個五歲的孩子,真正的像是一對父子倆。
不一會兒女僕就把一羽的衣服送來了,既然他們今天要全家出動去二姑的生日宴,一羽就不可能被獨自留在家裡,自然也是要跟着薄荷他們去的。薄荷親自動手給一羽穿衣服,一羽還算聽話非常配合的舉手擡足,不一會兒就把衣服給他整整齊齊的穿好了,非常帥氣漂亮的男孩,必定會引起所有人的喜愛。
“看來,這小子還是喜歡你多一些。”湛一凡坐在沙發裡翻着雜誌,看着這邊姐弟倆已經穿好衣服便笑道。
“那可是,我是他姐姐。”薄荷捏了捏一羽的鼻子開心的一笑,又替他理了理領結纔算滿意。
湛一凡放下雜誌,起身蹲了過來,輕輕的捋了捋薄荷的頭髮,再看向一羽感嘆道:“如果我們能早些認識,興許孩子都這麼大了。”
薄荷看向一羽,如果她有個這麼大的兒子?該是一件多麼吃驚的事。
“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如果五年前我就認識你,也許就不會成爲檢察官了。”如果那個時候就和湛一凡結婚,如果那個時候就愛上湛一凡,她也許就會放棄檢察官這個職業只兼顧家庭。所以打從心裡面她是慶幸五年後的遇見,慶幸自己還能擁有自己的事業,那是一個人所存在的價值和人格魅力,如果沒有工作,她現在又是什麼模樣?薄荷是不敢想象的。
湛一凡沉默了許久,看着一羽伸手拉着薄荷的頭髮還伸手將她的頭髮解救了出來,就在薄荷要站起來去收拾自己的頭髮時湛一凡卻又突然道:“但是,如果五年前就能遇見你,你就不會喜歡過那個人,一定不會。”
薄荷一僵,他還在介意這件事?
薄荷看向湛一凡,眼神迷惑,表情一凜:“湛一凡,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它不存在了,自己現在愛的人是他。
“我知道。”湛一凡伸手摸了摸薄荷的頭髮,“我只是很遺憾,自己沒能成爲你心動的第一個男人。”
“可你是我丈夫,你是我的初吻,你是我的初夜,你是我愛上的第一個男人!也會是……唯一的那一個。”薄荷甚至肯定,在今後的歲月裡他們會終生相伴,他現在卻這樣說,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嗎?
湛一凡似乎也懊惱自己生出這樣的念頭,伸手想要再碰觸薄荷卻被薄荷避開,站起身拉着一羽向梳妝檯走去,完全不再給湛一凡任何解釋的機會。湛一凡緩然的站起,站在後面看着薄荷背對着自己的背影,臉色難看。
二姑湛詠春和她丈夫懷特的住在倫敦東區的郊外別墅,薄荷他們過去的時候晚宴似乎已經快要開始,而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半。
一路上,薄荷只拉着一羽坐在側面的沙發裡,不發一言。宋輕語一上車就拿眼神質問湛一凡,似乎是看出了他們二人之間別扭的氛圍,但偏偏湛一凡也隻字不語,宋輕語和湛國邦二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也只好沉默,一路上就伴着如此壓抑的氛圍到了二姑湛詠春家。
很大的別墅,與切爾西的湛家花園雖然完全不同風格,也沒有湛家花園大,但是卻非常的現代化。
下車薄荷就主動的喊了宋輕語:“媽?”語氣裡的懇求同行不言而喻。雖然,這個時候薄荷更適合呆在湛一凡身邊,而宋輕語也更適合呆在湛國邦身邊,但既然是湛家人自己的宴會也就沒有那麼的形式了,宋輕語又心疼薄荷,聽見她如此喚了自己哪裡不管不問不顧?
於是上前讓薄荷挽着自己,薄荷另一隻手拉着一羽,三個人率先下了車。
湛一凡最後下來,湛國邦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滿的道:“怎麼,還能和自己的女人真生氣?”
湛一凡看向自己的父親,湛國邦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別把我連累在內。你知道的,你媽很容易同仇敵愾。”
湛一凡挑眉,父親的自保他並不奇怪,因爲他從來都是如此,愛妻如命。
愛妻如命……他也愛薄荷,但是比得上父親對母親的疼愛嗎?捫心自問,父親對母親的驕縱幾乎是百般容納的,幾乎是捨不得母親哪怕一個蹙眉的動作,即便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從小受到母親不同尋常的‘疼愛’時他也從不帶多加一言,而自己似乎並不如他。
湛國邦疼妻如命,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但同時也是他最大的弱點。因爲他疼妻如命,所以他算是個內心細膩的男人,對妻子疼愛正是因爲他重視情分,所以即便當初吃了不少的苦好不容易自己隻手撐起湛氏時,逃走卻又回頭的母親來求他給妹妹和弟弟依靠時他依然還是答應了。湛國邦很疼愛宋輕語,宋輕語對他的絕對也是從來不假言辭,即便心裡有怨言,但是她知道丈夫重視親情所以即便內心不滿卻也不會干涉他的決定。如果能成爲別人的依靠,他有那個能力就絕對不會拒絕,因爲在他眼中那是他的親人,因爲懂得這樣的理由所以宋輕語這些年也一直忍耐着湛詠春和泊西·史密斯,甚至那個繼父史密斯,好在他們也從未做過任何特別過分的事,對她宋輕語也還算尊重。
但是這一次,薄荷受傷,她自己也險些喪命的背後他們有沒有關係?宋輕語心裡不是沒有懷疑,湛國邦也不是沒有懷疑,只是苦惱沒有任何的依據,但這件事,他們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大哥,大嫂。你們終於來了?”遙遙的,薄荷就看見盛裝的二姑向這邊走來,端莊而又高雅的女強人今晚穿着紫色的晚宴服,低調卻又引人矚目,歲月在她身上似乎同樣的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美麗不缺。
“二姑,生日快樂。”薄荷錯着方向望着前方,微微一笑。
“薄荷,聽說你受傷了,姑姑因爲實在太忙也一直沒去看你,沒想到你還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姑姑實在開心。謝謝你啊。”二姑說起話來像個人精,女強人的手腕自然是不一般,兩句話就把沒去看薄荷的事給解釋清楚了,還能讓人對她不介懷。
薄荷微笑:“我很好,謝謝二姑。”自然,也沒有漏掉自己再說這句話時二姑臉上那可惜和心疼的眼神。
“詠春生日快樂。”
宋輕語似乎因爲二姑臉上的神情而微感不快,所以說的祝福也顯得有些沒有誠意,語氣冷淡。
湛詠春倒是十分熱情,招呼着就拉着薄荷的胳膊往裡面而去一直保持着微笑:“走走,一凡啊,大哥大嫂,薄荷我們進去吧。還有這個小朋友,歡迎你哦。”說着湛詠春的手就往一羽的臉摸去。
薄荷明顯的感覺一羽往自己身後一縮的動作,看來一羽不喜歡這個女人。
薄荷看見那湛詠春的臉上閃過尷尬之色,便立即解釋道:“二姑,他是我弟弟,一羽。”
“薄荷,還不知道你有個這麼小的弟弟啊?長得可真漂亮,恰巧了,今晚來了很多的小朋友哦,一羽要去一起玩嗎?”湛詠春一臉的和藹和慈祥,倒是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比較喜歡小孩子。
薄荷望着前方目光渙散卻淺淺的得體一笑:“二姑謝謝你的好意。一羽比較怕生,對於陌生的地方,他就會不自在。還是讓他陪着我吧。”
“那……也好。走走,進去吧。外面冷。”
被湛詠春領着走進花園,薄荷遠遠就看見了被一羣女人簇擁在中間的邁克爾。滿身光輝的邁克爾幾乎奪去了整個花園裡所有男人們的光芒,畢竟他是大明星,女人們總會覺得新鮮難得。在薄荷眼中,沒有男人比得上湛一凡,可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邁克爾是有幾分吸引人目光的資本的。
很快薄荷就隱藏了自己的清晰視線,被宋輕語拉着輕鬆的避開了許多的人,一路上也被人不停的問候‘湛少夫人’,但她知道只要保持微笑就是自己最好的迴應。
進入奢華裝置的大廳,薄荷頓時便感覺暖和了不少,遙遙的看見懷特走了過來,攬着他夫人湛詠春的腰一臉謙和的對着薄荷他們微笑:“感謝大哥大嫂大駕光臨。希望今晚你們能玩得愉快。”英國人的問候禮是要擁抱和親吻面頰的,但是由於伸手中國禮節的影響,所以便也只是和薄荷他們握了握手,在和薄荷握手的時候因爲微微笑了笑:“歡迎你,薄荷。”薄荷才伸手和他相握,自然他也就發現了薄荷眼神的不對勁,立即看向別的人,似乎還不知道薄荷眼睛受傷的事。
湛詠春立即道:“薄荷,你餓了吧?走走,姑姑親自帶你去吃些東西。”
“不用了,”湛一凡從後面走上前來,拉着薄荷的胳膊衝着二姑緩然一笑,“謝謝二姑的好意,我帶她和一羽去便是。”
二姑點了點頭,宋輕語看向湛一凡似乎還有些不放心的交待:“好好照顧她。”
湛一凡頷首,帶着薄荷向擺滿了食物的桌子走去,薄荷還能聽見身後婆婆的聲音傳來:“今晚一凡不能陪着你們聊天,你們自己玩去,薄荷的事……”
薄荷也沒看湛一凡,周圍似乎沒什麼人便將自己的胳膊掙了出來。
自己伸手拿了盤子,卻又被湛一凡拿走,還被低聲的警告:“想被人發現真相,你大可以繼續和任性。”
任性?薄荷擡頭看向湛一凡同樣有些冷的側面,他的意思,是指責她的表現是任性?
薄荷死死的抿着脣,一臉的倔強:“湛一凡,你倒還覺得是我任性了?”
湛一凡看向薄荷,眼神一凜:“我說的那番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可你的反映卻比我的反映還要大,這說明你的心裡其實根本還是很在乎那個人。”
在乎,是,她在乎。可她在乎的是那個人嗎?是他的態度!
薄荷擅長與人講道理,與人辯論,但是從不擅長吵架。
盯着他,冷冷一笑,然後轉身拉着一羽離開。她是連食物也不打算要了,還好這個角落比較隱蔽,所以沒人發現她其實根本‘行動自如’。
坐在角落裡,薄荷拉着一羽坐下,一羽一副小心翼翼看着薄荷的模樣讓薄荷的心爲之一顫。她和湛一凡怎麼吵架都可以,但實在不應該在一個孩子面前。
“對不起,姐姐嚇到你了。”伸手將一羽納入懷裡,輕輕的拍着他的背,薄荷深深的嘆了口氣。一開始只不過是個玩笑話,怎麼就會延伸成爲吵架呢?薄荷的心裡也不是滋味,擡頭看向湛一凡所在的方向,他並沒有追來,因爲……他被一個女人纏上了,而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孟珺瑤。
孟珺瑤會出現在這個生日宴會上她一點兒也不意外,孟家與整個湛家是世交,她很清楚。而且據湛一凡所說,邁克爾是喜歡孟珺瑤的,但是這個喜歡是真是假薄荷就要懷疑了。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孟珺瑤,會來接近自己嗎?會因爲利用而隨便和一個女孩上牀嗎?或者在邁克爾心裡那樣的事本就可以隨意隨便,就好比自己的父親薄光一樣,愛情本就可以和生活、現實、工作統統分開,甚至家庭。
薄荷並不着急孟珺瑤在此刻纏上湛一凡,至從她的眼睛受了傷重見光明以後也不再近視了,恢復了非常好視力。所以,即便是坐在角落裡也能看見此刻孟珺瑤臉上的神情。孟珺瑤似乎爲什麼事情所困,一臉着急的望着湛一凡,而她的嘴脣不停的翻動,應該是在解釋她此刻正在爲之着急的事。
湛一凡突然扭頭向薄荷所在的方向望來,薄荷一頓,立即扭開自己的視線,就像是被親自捉到偷東西一樣的窘迫,心也砰砰跳個不停。
薄荷拉着一羽坐在沙發裡,過了大約半分鐘才擡頭又向湛一凡和孟珺瑤所站的方向望去。這一望,薄荷慌了,怎麼不在了?
身後突然一聲低喚而來:“寶寶。”
“啊!”薄荷被嚇了一跳,幾乎從沙發裡跳起來。湛一凡立即雙手按住她的肩,低聲道:“是我,別怕。”
薄荷回頭看向身後,湛一凡一臉緊張的正望着自己,薄荷這纔將剛剛吊起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沒想到會嚇到你,對不起。”湛一凡態度誠懇的揉着薄荷的肩不停安慰,薄荷的膽子也沒有那麼小,剛剛也只不過是條件反射的驚嚇而已,湛一凡如此溫柔自己反而有些拉不下面子了,心裡的某些委屈也被激起,之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全部加諸而來,什麼也不想說,轉身抱着一羽便再次一語不發了。
湛一凡轉身坐下,伸手想要碰觸薄荷,但薄荷此刻冰冷僵硬的背影就像是一道無形的阻隔牆讓他又將手縮了回去。
“等會兒,我讓人給你拿些吃的過來,瑤瑤有事需要我幫忙,你和一羽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好嗎?”
薄荷扭頭看向湛一凡,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神在無聲的責怪,瑤瑤需要幫忙,她薄荷就不需要安慰嗎?這一刻,她不想那麼理智,不想那麼冷靜的說,你去吧。可是‘不許去’這三個字,她卻又說不出口。
湛一凡對上薄荷拿質問的眼神,心裡似乎也不好受,再沒猶豫顧忌的伸手將她抱進懷裡。
薄荷心裡正不快,怎麼樂意被他如此擁抱?雙手激烈的掙扎起來,湛一凡好不容易將她抱進懷裡也不會樂意被她輕易掙脫,大手死死的按着她的背附耳急促的道:“無論如何,都是我的錯,別和我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怎麼樣也不該有那樣蠢的‘如果’,更不該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我只是後悔沒有早些認識你,僅此而已。”
因爲薄荷的掙扎,牴觸着她掙扎的湛一凡也微微的喘息了起來,薄荷卻慢慢的冷靜了。
湛一凡輕輕的拍着薄荷的背,薄荷冷靜的想着他的話,想着自己心底的某些真實的想法。
孟珺瑤又在遠處張望,看到這邊便疾步的走了過來。
“一凡哥哥……”孟珺瑤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湛一凡,並沒有注意到薄荷在看到她過來才慌忙收斂的清晰眼神。
“等一下,馬上。”湛一凡看了孟珺瑤一眼,又低頭附耳對薄荷低低的道了一句話,薄荷垂下的眸內閃過一抹驚訝之色,什麼?
湛一凡起身,目光冷峻的看向坐在薄荷身後的一羽,剛剛他抱着掙扎的薄荷時,可沒忘記這小子在撓自己的手背。小小年紀,平時不吭不響的,關鍵時刻竟然還知道維護他姐姐?誰說這小子有孤獨症?他看這小子倒是正常的很呢。
“我去去就來。”湛一凡最後深深的看了薄荷一眼,薄荷直視着前方並未看他,沒等到任何的迴應湛一凡便帶着孟珺瑤大步而去了。薄荷許久才擡頭看向湛一凡消失的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身後的一羽伸手將他抱進懷裡:“一羽,姐姐也不想這麼彆扭的。”
湛一凡強勢的道歉對薄荷來說更像是譴責,讓薄荷在瞬間清醒過來,她在做什麼?
其實湛一凡有什麼錯?不過是在乎罷了,在乎那件事就是在乎她啊。和過去無關,和容子華無關,只是與她有關而已。她看見孟珺瑤才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內心,就連孟珺瑤這個喜歡湛一凡的女人隨時的出現都讓她心感不快,容子華昨天還直接到英國來看她,湛一凡的心裡不可能不介意不在乎……薄荷在那一瞬間清楚的意識到這些,才終於明白,不過是一個問題罷了,她要那麼較真做什麼?
薄荷往往感性的時候,會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只要清醒理智的意識到問題,就會很快的反省,反省自己,思考這問題的本質。所以這一次的吵架她也清楚的反省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們都有錯,錯就錯在都表達錯了方式,觸碰到這樣敏感的問題時都不夠冷靜。
只是,孟珺瑤究竟又碰到了怎樣的急事會需要湛一凡的幫忙?湛一凡剛剛附在耳邊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二十分鐘後,到後花園。”爲什麼要去後花園?
女僕給薄荷端來食物,薄荷對那那女僕方向微微一笑:“能幫我放到小朋友面前嗎?謝謝。”
那女僕似乎這才發現薄荷的眼睛是看不見的,立即低聲說着‘好’,然後將一盤食物放到一羽面前,另一盤食物放在薄荷面前,兩杯果汁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微微彎腰轉身便離去了。
那女僕離開了,薄荷側目望去,那女僕正在於旁人說着什麼一邊說還望着她的方向,薄荷微微勾脣,她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
薄荷低頭,摸了摸一羽的腦袋溫柔道:“一羽。餓了嗎?吃吧。”
一羽拿起叉子細嚼慢嚥的吃了起來,薄荷也吃了一些,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該去赴湛一凡的約了。
“荷兒?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一凡呢?”婆婆宋輕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薄荷立即回頭對錯方向微微一笑:“媽。一凡被瑤瑤叫去了,不知道是什麼事?”
宋輕語在薄荷身旁坐下來一臉不樂:“所以,他就讓你一個人在這啊?”
“沒有,他說馬上就回來。”
宋輕語一笑:“看來……你們和好啦?”
薄荷的臉微微一紅,有些窘迫起來:“我們……挺好的。”
“還瞞着我啊?以爲我真看不出來你們在鬧彆扭啊?不過現在聽你這樣說,和好了吧?”
算是和好嗎?她還沒向湛一凡表態呢,兩個人還沒有真切的談過。
“媽,不說這個了。你幫我看一下一羽好嗎?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宋輕語作勢便要起來:“我陪你去吧。”
薄荷立即搖頭,一臉的認真:“不用,你幫我看着一羽吧。找個人陪我去就好了。”
“這……那好吧。馬提娜?”
一個女僕聽見聲音立即走了過來:“是,湛夫人有什麼事?”
薄荷一看發現是剛剛給自己端食物那個女僕!薄荷故意讓她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見就是爲了將她一個人在這裡的消息傳到婆婆耳朵裡,婆婆過來幫她看着一羽她才能放心藉機去後花園。
宋輕語溫和的道:“陪表少夫人去一下洗手間。”
“是。少夫人我扶你。”馬提娜立即走過來扶起薄荷,薄荷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謝謝你。”
馬提娜和安娜有些相像,都很年輕,只是沒有安娜漂亮,而且性格也沒有安娜活潑開朗。薄荷想起安娜,昨天晚上湛一凡回來她才知道查爾將竊聽器取了出來,因爲查爾不喜歡別人竊聽自己的生活,即便薄荷的目的是想知道安娜的近況。不過湛一凡說安娜和查爾在一起大可放心,薄荷卻不是那麼放心,安娜是個小姑娘,查爾是個大男人,他不會爲難她吧?那些電影裡的特種兵又帥又正義,但是電影是電影,現實又是如何,薄荷從不混淆一談。
“少夫人,小心點兒,前面就是了。”沒想到懷特家的公共洗手間這麼遠,但是和後花園似乎很近。走過一個小走廊,拐了一個彎,前面似乎就是了。
看着快到了,薄荷朝馬提娜的方向道:“等一下,我進去了,你就先回去吧。十分鐘後,回來找我,好嗎?”
馬提娜有些懷疑的看着薄荷“少夫人不要我等你嗎?”
“不用,我肚子有些痛,可能有些久。”
“哦……那好吧。”
將薄荷送進衛生間馬提娜就離開了,薄荷聽見外面沒有聲響便從手提包裡拿出手機,湛一凡爲什麼要讓她去後花園?和孟珺瑤找他的事有關係嗎?不管是爲什麼,薄荷收拾了一下立即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因爲急着看路,所以猛的一頭便撞進了自己看也沒看清的懷裡。
強大的撞力讓薄荷向後跌去,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
“這位小姐,你走路從來都不看路的嗎?”冷意十足,且不善的男人聲音在頭頂響起。
因爲是懷特家的別墅,所以公共廁所並沒有男女之分,會這樣男女相撞實在不是什麼意外的事。薄荷因爲心裡想着事情,時間又着急,出來便沒有注意,這樣一頭撞進別人的懷裡實在尷尬。但是,被撞倒的是她,同樣沒有看路難道不是對方?
薄荷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對象,伸手扶到門框緩然的爬了起來,自然也沒有忘記裝瞎這一重點。目光渙散的對錯男人的方向,實則餘光卻也在打量着對方,皮相生的還不錯,身高和湛一凡似乎差不多,一身銀色的晚禮服和那頭金色的長髮非常的引人注目,但是整個人和臉部表情都非常的冰冷。
“先生,我走路的確是不看路的。”看不見的人,需要看路嗎?
對方眼眸一怔,仔細的打量起薄荷來。在看到薄荷的那雙眼睛時,竟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還好薄荷早已經練就了即便別人在自己眼前拍巴掌也不會眨眼睛的技巧,那就是放空自己。
那男人冰冷的臉上終於閃過一抹意外之色,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冰冷十足卻毒舌:“原來是個瞎子。”
薄荷對男人不善的態度很不快,用力蹙眉,不快也清楚的表現現在臉上:“瞎子雖然擋路,但是我看那些明明長了眼睛卻還把人撞到地上反而理直氣壯的人比我更像瞎子。先生,如果沒有什麼別的事,請讓道好嗎?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男人被罵不怒反笑,他以爲薄荷看不見,但實則薄荷將他的每個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笑有幾分嘲諷和冷意,十分的不友善,更像是譏笑。但也還是識相的讓開了身子,薄荷聽見腳步聲才伸手向前摸去,一錯開男人眼神便是一凜,這人是誰?以後不要遇見纔好,因爲直覺告訴她,這傢伙一定比邁克爾更難纏。
如芒背刺,薄荷走的很緩慢,一直扶着牆向前而行,直到拐了彎才加快了腳步。走到盡頭,回頭望去,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才輕緩的鬆了口氣,轉身看着前面,那就是後花園的入口,湛一凡來了嗎?
邁步正要繼續前行,手臂卻突然被一旁黑暗中的力量大力一拽。薄荷‘啊’了一聲,天旋地轉,沉穩呼吸時,人已經被壓在了黑暗的角落裡,冰冷的硬牆上。
薄荷擡頭,是……邁克爾!
“嫂子,好閒情逸致啊。眼睛不是瞎了嗎?一個看不見的人還能走得那麼快?”邁克爾近在咫尺的臉壓迫而來,對上薄荷的雙眼,臉上笑容輕掛,就好像在說,他已經知道了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