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哪裡!你知道的,她在哪兒!?”
她的眼裡迸發着恨意,如此的強烈,震撼了男人的心。他終於發現,終於從他女兒的眼睛裡看到了‘恨’這個字!這個字實在太強烈,就像一把火在燃燒着他的心,頓時怒意橫生,卻又新生苦楚,無盡的蔓延。
如此的質問,早就在薄荷的腦海裡胸腔裡迴盪了無數次。她早在很早很久以前便想當着他的面,如此問他,她的媽媽呢?
“薄荷……”薄光擡起顫抖的手,輕輕的撫上薄荷的臉,“你恨爸爸?”這聲質問,問的很輕很慢,也是那麼的底氣不足。彷彿他才發現這個讓他痛心的事實,對他來說似乎很難接受。
薄荷用力的側開自己的臉,冰冷的視線睇向眼前這個稱之爲自己父親的男人。不用回答,她的眼神卻已經給了答案。
“爲什麼恨我?”
“還需要問嗎?”
“因爲……你從小我對你淡漠?不,不是這樣的,你聽爸爸解釋……”
“你吝嗇的父愛不足以成爲我恨你的理由,你爲了公司以履行婚約的名義把我賣給湛氏也不會真正成爲我恨你的理由,但你罔顧我媽媽的真心拋棄她踐踏她,你放棄我弟弟的生命,你的虛僞……纔是我真正恨你的原因!”
“啪——”
顫抖的手,從薄荷的臉上狠狠的甩下。響絕而又冷硬的巴掌,終於還是再一次給了她。
薄荷依然不肯掉淚,即便低頭,有幾滴發脹懸在邊緣的淚珠自己滴落綻成水花,也不肯哭出來。可是嘴部和下巴的肌肉卻在不停的抽動,那是想哭的動作,那是悲慼的壓抑無法控制的表現。半張臉,立即紅紅的落出五根手指。
“薄荷……”薄光後悔了,真的後悔了。這一巴掌,完全是腦充血的衝動,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火燒火辣的傷。
“別……”薄荷輕輕的向後退去,“請不要再靠近,我怕再一個巴掌。不然,我一定會違駁的做出一個女兒不該做的動作。”冷冷的低喃,卻冰煞了薄光的心。
一個女兒不該做的事?她想做什麼?難道在這一刻,她想對自己壞手?
薄荷不想摸自己那火燒火辣的臉頰上此刻有幾個印子,她捂了一下眼睛,那裡痛啊,又痛又脹,就好像要爆掉一樣。
“薄荷,爸爸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消除這一巴掌的實際意義嗎?你不愛我,你從來都不愛我這個可有可無的女兒。說白了,你還不能忍受我恨你,你的心太自私,太自大,你的自尊太高高在上,我觸碰不得。”所以,這一巴掌,她今天的確是逃不掉的。這是他打自己的第二巴掌,其實真的沒有第一巴掌那麼懵,也沒有那麼用力,也沒有那麼痛,可是卻打斷了她心裡唯一的那一根線。
薄光難受的看着薄荷,眼底也是後悔莫及痛楚,後悔又愧疚的看着薄荷,看着和他攤了牌卻也攤開了感情的女兒。
“你從來不肯認爲你錯了!我活着的二十八年來,有那麼多的機會,你卻從不肯告訴我,我的真實身份。我的媽媽不是蔡青奕,我的媽媽是白合……那個清幽淡雅,那個高貴而又溫柔如水的女人。我不知道我是誰,我迷茫掙扎了許久,我一直都在尋覓,就算沒有線索,可我也想要找到我的媽媽。無數次,我想和你攤牌,想問你,她究竟在哪裡,你是不是知道。可是我從未想過會是今天這樣的情形……你還會給我一巴掌打碎我的妄想。你怎麼可能會告訴我?連我的身世都不肯告訴我的父親,怎麼可能告訴我的母親在哪裡?”
用力的嚥下喉間的哽咽,有液體緩緩的從眼角流下。她並沒有哭,她也不覺得自己是在哭,是那樣的東西自己流了下來,是那樣的東西……在同情她,不是她的心。
擡頭,青蔥般的白嫩手指輕輕的從第一根手指印往下劃,每劃過一根,就火辣辣的痛,痛過之後還要被鹹鹹的鹽水浸泡折磨。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哪裡比得上她此刻的心,再一次被扒開傷害的心呢?
薄光捏了捏拳頭,她眼裡的恨意越來越濃,濃的灼傷他的眼,他的心。她就那麼恨他?
張口語言,薄荷卻突然一笑,這個笑打斷了薄光的話。
“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會找到她!”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
“呵……”薄荷一聲冷笑,“我的倔強,你可以試一試。”
薄光挑眉,她的態度又變了,輕佻而又讓人訝異。可是她捱了耳光的那半邊臉卻腫了起來,高高的腫着。眼淚停了,可是眼裡卻依然是溼潤如水,就好像她的母親一樣,倔強的時候讓人又恨又疼,就連這一句話說的都一模一樣“我的倔強,你可以試一試。”他清楚的知道白合當年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她也?
放下手,輕輕的握着拳頭,薄荷看着薄光態度開始變得平靜,眼神也波瀾無驚起來,就像一個陌生人看着一個陌生人,然後說着最平淡無奇的話:“從今以後,我和你,和整個薄家,都斷絕關係!”眼眸輕轉,身子一側,將自己腫的那半臉對着薄光。薄荷嘴脣輕勾,笑得那麼難看詭異,卻讓薄光的心無端無盡的顫抖橫生,可她的話還未完,這一次口氣變得冷漠而又決絕:“從此,我不再是這個家的大小姐,也不再是你的女兒!”
轉過身去,步調優雅的朝着門口走去,薄光伸手想要喊她一聲,可是那句話卻梗在喉嚨怎麼都喊不出來。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只不過想和她好好說句話,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背後的書桌上,平攤的是紙張上擡頭只寫着兩個草字:遺書。
*
薄荷穿上棉襖戴上衣服上的帽子,一路向下。
“小荷……”奶奶輕喚,薄荷腳步依舊不停繼續往前。
爺爺從房間裡出來也看到她,輕喚了一聲:“小荷爺爺想和你說說話……”可是她也像是沒有聽見,繼續向樓下跑去。下了樓,田媽跑出來,一臉擔憂的看向帶着棉襖帽子的薄荷輕喚:“大小姐……”
“田媽,我不再是這個家的大小姐。”薄荷的腳步終於一頓,看向田媽輕輕的道,“我……走了,田媽再見。”
田媽的臉上閃過訝異之色:“大小姐你的臉……”薄荷再次邁步,大步而去,田媽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在背後大喊:“你不吃了飯再走嗎?你最喜歡的菜我都準備好了,都是最清淡的,還有藕燉排骨……”可是薄荷也不再聽田媽說完就跑出了玄關,一路不停。
戶外的冷風颼颼的颳着,臘月裡的天,如刀子割肉一般的痛。薄荷臉上的火辣開始變成了痛,牙齦都有了感覺。她臉上的肉似乎特別的嬌弱,一個巴掌卻像是被打了十個巴掌似的,簡直挨不住!跑出大門,頭也沒回,這個地方,她再也不會回來,再也沒有什麼需要回來的地方了……再也沒有了!
心,窒息一般的痛了起來,是她自找的嗎?可是,不是爲了找媽媽,她又豈會願意再回到這裡?在當初第一次搬出薄家的時候,這裡便已經不再是她的家了啊!越想越痛,邁步向山下跑去,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沒有車,沒有人,只有漫漫無盡的黑夜,吞噬着她的孤單形影。
此刻薄家是一片寂靜,薄老爺子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大步的下樓,看着薄老夫人振聲怒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薄老夫人一臉迷茫,田媽也站在樓梯口,只抹着眼淚:“我看見大小姐的一半臉都腫了起來,好高好高,就像那次老爺打她一樣……”
“臉、臉腫了?這是怎麼回事啊?”薄老夫人這一聽,也急了。
薄老爺子擡頭向三樓正緩然而下的薄光看去:“你說,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薄光陰沉着臉,此刻眼底毫不隱藏的寫着後悔和惱意:“是我打她的,爸。薄荷她……已經知道她的身世了,她說了一些氣我的話,我一時沒忍住……所以她說要和我們斷絕關係,以後不再是薄家的大小姐,不再是我的女兒。”薄光低頭,痛苦從臉上糾結的閃過,她的身體裡流着他的血,怎麼可能不做他的女兒!?這輩子她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薄老爺子一聽,氣的拿起手裡的柺杖就向薄光杵去:“你這個逆子,你要氣死我嗎?她是怎麼知道她的身世的?她知道身世你不知道安慰她還打她?她就是罵你這個做爹的都是你該承受的!斷絕了關係好,斷絕了關係她以後就不會受這個家的氣了!”薄老爺子大動肝火,罵了幾句身子便有些搖晃,嚇得後面的薄老夫人立即上前來一把扶住他大喊:“老爺子啊,你怎麼啦?老爺子!你別嚇我啊!”
“我沒事……”
“爸!爸!爸你沒事吧?”躲在門縫裡正偷聽着的蔡青奕立即跑出來,一把扶住薄老爺子,心裡卻在冷哼,難怪薄荷那丫頭每次見到自己哪裡還有從前的樣子?每次都是像見了仇人似的對自己眼紅,原來是因爲她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知道了她不過四薄家的一個野種!
薄老爺子甩開蔡青奕的扶持,讓自己薄老夫人穩住自己,轉身瞪着薄光,指着外面道:“你如果不把薄荷給我追回來,你就不再是我兒子!”
“爸……!”薄光很糾結的皺着眉頭,薄荷的態度他們是沒看見,擺明了要和自己斷絕關係,而且這裡面還牽扯到了白合……薄光的猶豫落在薄老爺子的眼裡無疑被激勵成更多的憤怒。二話不說,薄老爺子的柺杖便又敲了過來:“你要氣死我!氣死我啊?”狠狠的三柺杖落在薄光身上,是一點兒也不含糊。
“爸,你別打阿光啦,他又沒錯,一定是薄荷那丫頭氣他……”蔡青奕立即上前維護薄光,薄老夫人也立即拉住自己的丈夫,“你別打他啊,薄荷畢竟是薄家的女兒,她走了我們去勸,我們去哄,總會回來的,啊?這阿光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你打他像什麼樣子!?”
薄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柺杖在地上用力的杵了杵:“那他打薄荷像什麼樣子?薄荷二十八歲了,她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也打不得!我今天就和你說明白了,薄家就兩個女兒,無論發生什麼,她們永遠是薄家的骨血!”薄老爺子很少發怒,可是一發起怒來絕對是這個家的泰斗,誰也不敢惹,誰都得怕他。薄光捱了老父親幾柺杖,心裡雖然也難受,可也得繼續受着。
薄老爺子冷冷的哼了一聲,轉身又上了樓,這晚飯似乎也是不打算吃了。只是走路僵硬的有些搖擺,讓薄老夫人看得心驚,也立即跟着上去了。
薄光目光空空的看着前方,蔡青奕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襬:“老公……你沒事吧?”
“我沒事。”薄光拂開蔡青奕的碰觸,轉身下了樓。
“老公!”蔡青奕在身後大喊,薄光卻是頭也不回的走出玄關:“老王,開車!”
“是,老爺。”
看着薄光離開,蔡青奕扶住圍欄的手緊緊的一握。這個家已經越來越不像個家了,再也找不到她當初苦心經營的模樣,都是薄荷那個賤丫頭,如果不是她知道她的身世,就不會變得這麼亂,這麼糟!她倒是希望薄荷永遠都不要回來,不必再回來和她,和煙兒搶這個家裡的一切!
*
薄荷下了山,一路慢悠悠的走着,去哪裡?她不想回家,回家會被張姐和劉姐發現臉上的傷,她們一旦發現自臉上的傷難免不會告訴湛一凡,湛一凡如果知道自己今晚受的這些委屈……薄荷在路邊蹲了下來,捂着額頭,心裡十分的難受,這種難受是難以言喻的一種別再胸口的氣體,梗的她連呼吸也不順暢。
一輛黑色的車從山上下來,從薄荷面前呼嘯而過。薄荷擡頭望去,她當然認得……那是薄家的車,車上坐着的人也正是薄光。
薄光冷眼的回頭看向蹲在公交站的薄荷,老王猶豫的道:“老爺,要不要……”
薄光卻連猶豫也沒有,只冷冷的命令道:“繼續開車。”
老王不敢有猶豫,立即回答一聲:“是。”然後車子還未減速便又衝了出去,只將車燈遠遠的甩給了薄荷。
“這是你自找的……”
薄荷知道,這的確是自己自找的。可是這發生的一切,卻又是必然的結果,她永遠不可能和他再像從前那般,不可能再恭恭敬敬的將他封爲自己生命裡最重要的‘父親’。
抹了一把臉,薄荷又站了起來,慢悠悠的朝着大陸開闊的方向走去。
身後的山道上,忽然又開來一輛車。
薄荷並未在意,直到那輛車‘嗖——’的一聲從自己的面前躥過去。薄荷捂了捂眼鏡,那輛車竟然倒退了回來,再停到薄荷的面前搖下窗戶,薄荷定眼一看不得不詫異的蹙眉。她是怎麼也沒料到,會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夜晚遇見這個人的。
那人瞧着薄荷,勾脣冷冷一笑:“表嫂?我們竟然是如此有緣。”
薄荷也冷笑了一聲:“好萊塢巨星,怎麼會下榻至我雲海市?”她可不認爲他們是有緣。
邁克爾·懷特,湛一凡二姑的二兒子,也是在薄荷婚禮那天闖進她房間輕言調戲她,同時……還是喜歡着孟珺瑤的好萊塢巨星。
邁克爾的頭髮剪短,變得很精湛,一雙藍色的眼睛卻精的像計算器似的,讓薄荷渾身不舒服。薄荷拉開車門便坐進後座,然後冷冷的道:“不介意帶你表嫂進市區吧?”
邁克爾回頭看向後座的薄荷,感情她把自己當司機了?敲了敲方向盤,邁克爾聳肩:“當然不介意。”
邁克爾開的是奧迪四座跑車,坐在這後面實在是擁擠,不過這個時候他的出現已經是薄荷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然等她自己走路到能打車的地方最少還要走二十分鐘,能不能打到車又是另外一個未知數。
邁克爾從後視鏡終於清楚的看到薄荷腫了半邊的臉,眯起雙眸,似是不經意的態度淡淡的問道:“表嫂,你不會是被我表哥給揍了吧?”
薄荷蹙眉,這男人智商有問題嗎?
“你表哥出差了。”微微的側臉,用帽子邊緣擋住臉上的傷。
“哦……那是誰打了你?看你臉腫的,我帶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多管閒事。”薄荷冷冷的道,“開你的車。我給你指路,你把我送去這個地方。”
邁克爾輕咳了一聲:“表嫂,你真的把我當司機了?我這好歹也是個大明星,要是進了市區還讓發現我車裡有個女人,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薄荷蹙眉,冷冷的瞥向那邁克爾只道:“你需要我給你表哥打電話嗎?”
邁克爾立即搖頭嘻然一笑:“不用,能爲您服務,我非常樂意。”也許是看出薄荷的心情不好,那邁克爾也不再說話,可是薄荷心裡卻有了疑惑,這個邁克爾怎麼和那日進自己婚房挑釁自己時完全不同模樣?那個輕佻邪魅,可是這個廢話很多,而且看起來也要比那日的陽剛一些。薄荷又仔細的看,可是他實在是看不出來一些什麼端倪,此刻半邊臉痛的咬死,一說話就更痛了。
薄荷去的地方時之前租的房子,如今讓給醇兒住的公寓。
在樓下薄荷纔給醇兒打了電話:“開門。”
已經關燈準備就寢的醇兒立即從牀上爬起來,握着電話顫抖的問:“小、小姑你來啦?”
“怎麼……你不在?”
醇兒環顧了一眼房間,李泊亞的今天雖然走得早,可是這屋子裡似乎到處都有他的東西?醇兒哪裡敢讓薄荷來這裡!?
“小姑……我不在……”硬着頭皮醇兒沒辦法只好撒謊,心裡也不停的對薄荷道:小姑對不起對不起。
薄荷原本進樓洞的腳步又只好頓住,她當初把鑰匙都給醇兒了。當然,也是絲毫沒有懷疑醇兒會騙自己。
“那行……”薄荷淡淡的嘆了口氣,收起電話轉身又只好離開。
醇兒跑到窗邊,並着雙手抱歉的看着薄荷的背影:“小姑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不行,從明天之後一定要大掃除,不能讓那男人的氣息再留在自己的公寓裡,不然小姑每一次突襲自己的心臟都要弱一半。小姑這半夜來,應該沒有事情吧?
薄荷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此刻她是又累又餓,可是能去哪裡?拿出電話,薄荷很想打電話給湛一凡,可是卻又怕忍不住委屈的向他傾訴,而他這些天的電話也很少,看來是非常的忙。薄荷放棄手機,搓了搓手,看向寂冷的夜空。
“嘀——”原本離開的奧迪跑車又突然返回,薄荷冷冷的看向搖下窗戶的邁克爾,他回來做什麼?
“表嫂,你不回家嗎?”
薄荷側過臉去,不是太想理他。這裡打車很方便,可是今天也偏偏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等了半天愣是一輛空車也沒有經過。
“表嫂,我再送你吧?我都不介意當你司機了,你再等下去還不知道得捱到什麼時候呢。”
薄荷看了那邁克爾一眼,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打開後門坐了進去。
“走吧,去……河熙路。”打開包包,拿出一串鑰匙,還好她帶在身上了。
“導航打開……”邁克爾用手指輕點着導航屏幕,很快就設定好了路線,薄荷對他又刮目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認,今晚要不是他,自己的確會茫然亂撞,還不知道會撞到什麼時候。
在半路的時候,邁克爾停了車又去藥店和旁邊的副食店不知道買了些什麼,回到車裡纔將一大包東西塞給薄荷。
薄荷接過那一大包東西,有藥有泡麪零食還有……一大包冰棒?
邁克爾回頭對薄荷笑笑,仔細而有關心的道:“這個季節賣的冰棍太少了,可是還好那家還有賣。表嫂,你拿冰棒先把你的臉冰敷一下吧,不然明天會腫的更厲害的。”
薄荷微微的蹙眉,所以他買這麼多冰棍是給自己敷臉的?還有一條毛巾,不得不說這個小子……挺細心的。薄荷心裡的疑惑卻更深了,這個會體貼表嫂的男人真的是那天闖進自己房間裡的那一個?
薄荷心裡有疑惑,可是此刻也不想說話,用毛巾包着四五個冰棍貼上臉。雖然很冷,而且也許是怕冰棍化了,邁克爾關掉了暖氣,薄荷凍得開始打牙顫,但是火辣的臉碰到這冰冷的冰棍似乎又舒服而來一些。明天還是讓以爲給自己拿只她們永遠的藥膏來,那東西比什麼都管用,畢竟是有經驗了。
河熙路在城南,並不是特別遠,離市區也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地理位置特別的好。薄荷來這裡,是因爲她和湛一凡在婚禮之前在這裡看過一套房子,後來他們買了第七層,包括七層上面的掉層和屋頂花園。湛一凡一直讓裝修公司的人在裝修,而且也據說買好了,至於傢俱裝置薄荷也沒有操心,因爲忙甚至沒來看過。今天沒有去處,竟然想到了這裡,而自己的包裡也一直放着鑰匙,因爲總想着某一天來看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天,遇到這樣的事情,這裡竟然成爲了自己的避難之所。
“我到了,謝謝。”薄荷下車,將已經融化成水的冰棍扔進垃圾桶裡,轉身對着車裡的邁克爾輕聲道。
邁克爾也推門下了車,提起後面的一包東西埋頭便站在薄荷身邊:“表嫂,你該不會不邀請我上去坐坐吧?”
“……不打算。”她的新房子,沒必要讓陌生人先進去,湛一凡才該是第一個進去的男人。
“表嫂,你真狠心。我今晚好歹也幫了你這麼多,哎,算了算了。給你買了泡麪,你就先吃着吧。”
薄荷不客氣的接過來,說實話她很餓,這半夜樓上有沒有傢俱還不知道,吃的就更加不可能有了。
邁克爾對着薄荷微笑着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又上了車,薄荷看着邁克爾離開自己才轉身進了大門。按着自己回憶裡的路,薄荷很快就摸到了五號三單元,用鑰匙打開大門,按亮樓棟裡的燈,按下電梯的按鍵。
很快就到了七樓,薄荷用鑰匙插入鑰匙孔,門很輕鬆的便開了,薄荷推開門,伸手摸到門口的燈,‘啪’的一聲打亮,整個客廳瞬間點亮了。
薄荷將東西放在玄關處的櫃子上,關上門踩着乾淨的木板走出一個短短的門廊,然後看到客廳。很溫馨而又清新的裝修風格,淺綠色的沙發,深咖色的地毯,黃色的茶几。電視牆的背景也是淺黃色的,窗簾是大多大多的綠色木棉花窗簾,左邊的角落有個小卡座,還有餐桌是薄荷非常喜歡的現代化三面木椅。開放式的廚房,裡面的設備竟然一應俱全?傢俱大部分都是白色,淺綠色和淺黃色,這三樣色彩是主格調,屬於溫馨清新的田園風,而走廊裡卻又掛了幾幅地中海風格的油畫。
臥室的風格也是清新和溫馨爲主,白色和淺綠色淺黃色爲格調的圓牀,更衣間不大可是也能掛許多他們的衣服,飄窗的設計薄荷很喜歡,下面鋪了很軟很厚的墊子,幾個枕頭落在上面非常的愜意。書房和客房薄荷也走了一圈,都非常的滿意。然後就是樓梯,上去還有閣樓和一個屋頂花園。薄荷走上樓,打開燈,一個橘紅色的吊燈照亮屋頂花園。
左邊是小假山和嘩嘩的水流聲,薄荷彎腰一看,竟然還有幾條黑色和紅色的金魚在歡暢的游來游去。左邊是用玻璃隔起來的花花草草,還中間是一個白色的椅式鞦韆。薄荷扶着鞦韆坐下來,擡頭深深的嘆了口氣,再也忍不住的從衣服裡摸出電話來,按下那個已經能熟記於心的號碼,很快那邊的人便接了起來,只是低低的一聲:“喂,寶寶,還沒睡?”薄荷便已經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縮起自己的腿,抱着雙臂,薄荷握住電話淡淡的‘嗯’了一聲:“今晚我到河熙路來了。見到我們的新家。”
“你竟然先去了?喜歡嗎?”
“嗯……”薄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喜歡,就想和你說聲謝謝。”
“傻寶寶。我還在工作,這幾天見了幾位軍區的將軍,也見了幾位高官,收穫還算不錯。”
薄荷微微的笑了笑,當然知道他是拉結關係。
“還是不要和我說這些吧……”怎麼也不好,她畢竟是個檢察官,不想沾惹他的生意。
“嗯,不說。”
薄荷覺得一笑臉也痛,下去還是要吃些消腫的藥纔好,還好邁克爾給她買了一些。
“一凡……我想你。”匆匆的說了一句便掛了,薄荷從鞦韆上爬下來,轉身下了樓。
湛一凡怔怔的盯着電話,許久嘴角才緩然的勾起一抹笑意。不過想起李泊亞之前打電話來不經意的說她被抓去了薄家,難道出了什麼事?不然她的聲音聽起來怎麼會有一些怪怪的?
薄荷一個人煮了泡麪,又給洛以爲發了條短信:明天把那藥膏再給我拿一支。然後洛以爲再發炮彈似的短信過來追問,她也不看只是吃自己的泡麪,然後洗洗上牀便睡了。
一個人滾在大大的圓牀裡,是無比的安心。
被子還是新被子的味道,房間也是新房間的味道,牀頭掛着她和湛一凡的婚紗照,牀頭櫃上也擺了一副他們在森林裡追逐的某一張畫面。薄荷拿起來,看着照片裡的自己,有些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自己,可是無論如何湛一凡也在身邊。而現在……薄荷輕輕的嘆了口氣,他一定會早早回來的。
她不想一個人孤軍作戰,因爲……真的好辛苦。
*
第二天起來,無疑的,臉還是腫的,雖然不及昨晚的厲害,可是要去上班是不可能了。
硬着頭皮薄荷又給檢察長打電話,自從神偷的案子公訴成功,這一大功記在他們部門之後,檢察長對薄荷是特別的青睞。而且,薄荷爲了爭取婚假時那不卑不亢的態度,也似乎讓檢察長對她又另想想看了許多,所以有檢察長的電話對薄荷來說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檢察長聽到薄荷又要請假時明顯猶豫了:“又請假嗎?薄部長啊,你應該知道的,我們省的人大開召開了……”
“我……生病了,實在是去不了,檢察長我知道您對我好,等我身體狀況一好,我一定馬上去上班。”
“哎……再過一週就該放假春節假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檢察長……謝謝你。”
掛了電話,薄荷纔給洛以爲回覆了一條短信:“我在河熙路88號,你能過來嗎?”
洛以爲一個電話打過來,薄荷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洛以爲卻劈頭就問:“你怎麼回事兒啊?怎麼會需要藥膏呢?一個晚上不回短信,要急死我啊?”
“你別告訴有力……”薄荷現在纔想到這個茬,如果讓有力知道了,湛一凡就一定會知道!
“他已經知道了……”
“洛以爲!”薄荷一聲低呼,自己沒交代的事情,她就想不到嗎?這個沒心眼兒的女人!
“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你先把藥膏拿來吧……和上次一樣的情況。”
洛以爲倒吸了一口氣,在那邊似乎就跳了起來:“誰啊誰啊?誰又打你了?TMD氣的我要說髒話了,他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
薄荷無奈的嘆氣,她怎麼忍心告訴以爲是自己的父親打得?這樣殘酷的事實,任誰聽見都會心寒。
洛以爲把藥膏送來的時候,薄荷戴着大衣的帽子正在大門口啃包子。
洛以爲將車停在門口,就跳下車,然後帶着藥膏直奔薄荷。
“我看看,”洛以爲脫下薄荷的帽子,摸着薄荷的臉蛋兒左看右看。薄荷的嘴上還全是油光,洛以爲卻看得一片心驚,也不顧形象便氣的大呼:“雖然沒有上次嚴重,可究竟是誰啊?你傻啊,別人打你就讓打啊?你自己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哪裡還有平日裡威風又霸氣的樣子!?”
薄荷趕緊拉着洛以爲進了大門,一路走都避開路人的眼光,上了樓進了屋薄荷纔將自己啃了還剩一半的包子放下,用紙擦了擦嘴纔看向已經平靜許多的洛以爲:“冷靜了嗎?”
洛以爲氣呼呼的邁步走進房間裡,在客廳裡坐下來才道:“行啦,行啦,我不發火了。”
薄荷捂着還腫的臉,伸手問洛以爲要過藥膏:“給我吧。”
洛以爲拉着薄荷坐下:“我給你抹!你是不打算告訴我了嗎?”
薄荷就真的坐着不動讓洛以爲溫柔的將冰涼的藥膏塗在臉上,雖然有些刺刺的痛,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藥膏的藥效,非常的管用。
“其實,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而是沒必要說……嘶……”薄荷睨了突然手中的洛以爲一眼,“輕點兒,再破皮,我就打算辭了工作不出世了。”
洛以爲氣哉:“哼,你還知道一張臉對女人的很重要性啊?”
薄荷嘆息:“我也是個女人嘛……”哪個女人都愛漂亮,曾經自卑的自己不愛漂亮,可如今自己已經漸漸有了丁點兒自信了,她可不想把這好不容易建樹起來的自信就這樣給抹殺掉了。
“對了,讓有力不要告訴他BOSS,湛一凡在工作,沒必要爲這事兒趕回來。”
洛以爲一頓,緩緩的道:“遲了……有力說湛先生早上就會趕飛機回來,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洛以爲!”薄荷氣的低聲一喝,洛以爲一顫,扔下藥膏便站了起來:“我還得上班呢,我就先走了。對了,這房子我喜歡,下次再來好好欣賞……”說完洛以爲竟然就這樣奪門而去了!
薄荷怒,不過臉又痛,沒辦法只好撿起藥膏先去衛生間解決一下。
薄荷開始忐忑,她是真的不想讓湛一凡知道這事,他知道又能怎麼樣?不可能給那個人一耳光的,那樣的事情做不出來。薄荷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和那個人作對,而是找到媽媽,只有找到媽媽才能給那個人棒頭一喝,告訴他自己即便沒有他,也能找到媽媽!
薄荷暫時按耐住對湛一凡可能已經回來這事兒的忐忑,拿起電話走到牀邊給張煜寒打了個電話。
“張煜寒,幫我去監控室做件事兒……嗯,我今天請假,樑家樂問我做什麼?哦,不用管他,你幫我先做好這事兒。昨天下午下班,時間大約是五點四十,在停車場幫我調出與我說話那阿姨的照片……對……然後再幫我跑一趟派出所戶籍科……對……幫我查一下這個阿姨的身份,工作家庭住址……不要告訴任何人,做的秘密點兒,好……嗯,掛了。”
掛了電話薄荷才緩然的鬆了口氣,那個魏阿姨一定認識媽媽,可是她是在哪裡見過自己?找到這個魏阿姨,這一次是不是就能找到媽媽了?想着薄荷在房間裡徘徊着思考,如果找不到這個魏阿姨,又該從哪裡下手?照片的事不知道湛一凡那邊處理的如何,這好些天了是不是也該得出個結果了?
就在薄荷還在徘徊的時候,門口傳來異響,薄荷一頓,回頭向門廊的方向望去:“一凡嗎?”
聲音一頓,薄荷錯了兩步望去,果然是湛一凡。
手裡挎着大衣,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可是看起來卻是風塵僕僕的疲憊和憔悴。下巴甚至紮了些滄桑男人的鬍子出來。
好些天……沒睡好了嗎?
“你的臉……”湛一凡睜大眼睛看着薄荷,扔掉手裡的衣服便大步的走來,薄荷捂了捂臉,突然轉身想退。可湛一凡腳步太快,在薄荷剛剛有這一個意圖的時候他卻已經快步而來,一把抓住薄荷的胳膊,大手捂住了薄荷剛剛上了藥膏的紅腫臉頰。
“我……”薄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其實……是因爲……被他發現照片然後攤牌……”
湛一凡將薄荷緊緊的抱進懷裡,薄荷嘴裡的話一頓,再也說不出來。
湛一凡緊緊的壓着薄荷的背,重重的嘆了口氣:“受了很多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