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古代, 從楚國前往吳國可謂真正的千里迢迢。至於電視劇裡演的那一套,其中百分之七十左右是欺騙廣大觀衆的,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
沒有路標, 沒有指示, 沿途經過的客棧寥寥無幾, 更多時候是風餐露宿, 時不時擔心是否有野獸出沒。日子過得完全沒有在令尹府時那般舒坦。
我承認, 有時候會懷念一下那些優越的日子,可也只是想一下,從未回頭。
終於, 跋山涉水,向路人多方打聽, 衣裳換了又換, 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時, 林間小道上豎起的一塊碑石令人眼前一亮,我想, 該是到了。
這一走,又是半年。
聽聞吳國的國都城叫梅里【1】,我不知道這個地方距離上海有多遠,不過這附近村民的口音已經和上海話十分相近,我想該是離得不遠。
不是特別明白自己爲何會執着於回到這裡, 總覺得聽着吳國的人說話特別親切, 倘若沒有這些古老的建築, 人們不穿粗布麻衣, 生活方式有所改變, 也許我會誤認爲自己彷彿已經回到了21世紀。
然而睜開眼,泥土磚石堆砌的城牆, 絡繹不絕的行人,還有他們身上返璞歸真的氣息,都是21世紀人類所缺乏的。
沒有回去,我還在古代。
眼前,便是吳國的城牆,與楚國無異,也許在中國古代,所有都城的城牆都是大同小異的吧。
我擡頭望了一眼,並未流連太久,隨後牽着小昂,跟着人羣進了城。
進了城,瞧過吳國的風土人情,雖不及楚國的繁榮奢華,卻別有江南的婉約情調。柔柔的,軟軟的,就像被揉進了一團棉花糖裡一般。
來往人羣中,女子鮮少,能見到的也只是幾個賣菜的大嬸,像我這樣的年輕女子就更是見不到了,想必是江南地區的女性更爲保守吧。
不過,一路上我都以年輕小夥子的裝束招搖過市,所以即便路過大街小巷,也不會引來異樣的目光。
“嗯昂嗯昂——”正想得出神,身後的小昂又叫了起來,我回頭瞧它,它嘚嘚嘚提起小蹄子走過來挨着我。我明白這一舉動的意味——它是餓了。
我立即去翻包袱,將之前途徑茶寮時買的大餅拿給小昂吃,這一路上,我吃什麼,它也吃什麼,很是聽話。
可是打開包袱,纔想起大餅早在昨夜吃完了。
我頓了頓手上的動作,小昂仍舊嗯昂嗯昂叫着,我伸手撫了撫它頭頂的那一撮鬃毛,看來要另外準備食物了。
於是,我牽起小昂,替它覓食去。
然而才走幾步,食物沒看到,卻是碰上了強盜!就在我專心覓食時,搶匪有機可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我旁邊擦身而過,一把奪過我手上的包袱!一瞬間,我生生愣住,而當下三秒,又立馬反應過來,撒腿追了上去!
不知是我好運到了頭,還是黴運今日纏身,初來乍到就遇到搶匪,搶的還是我的身家性命!
那個包袱裡,除了一些換洗衣物,還有些值錢的物什,若是丟了,今後還教我如何生存!追!必須追!就算追到死也要追回來!
“強盜!你給我站住——!”邊追邊喊,幾乎是喊破了喉嚨,可那搶匪好似收到了加油的鼓勵,我喊得越大聲,他就跑得越迅速。
狗急了會跳牆,我花屏急起來可能就會大人,隨手抄起地上的一塊石子,朝那搶匪腳踝擲去,搶匪吃痛之下,一個趔趄,屈膝單跪在地上,我趁此空檔,一個快步向前,從他手裡搶過包袱,以爲這樣就會順利,哪知我傷了那搶匪的腳,卻忘了他的手,他緊緊抓住包袱,用力拉向自己,女子的力量終抵不過七尺男兒,很快,我又落了下風。
他一回頭,露出猙獰的面孔,絡腮鬍子,圓瞪大眼把我嚇得不敢出聲,與此同時,我腦子裡只有一個詞彙——完了。
心裡想着完了,手上卻絲毫不放鬆,不管是小命,還是錢財,缺一不可。
沿途原本就已經將盤纏用得所剩無幾,若是再讓他把餘下的搶去,那就是等同將我比如絕境,再言,包袱裡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把包袱還給我!”我搶。
“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給老子放手!”他奪,聲音粗獷,一聽就是壞人。
“不放!這是我的東西,該放手的是你!”我繼續搶。
“你!好你個臭小子!看來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他又把眼睛瞪大了幾分,比牛還大,哦不,該說是快趕上金魚眼了。
“你堂堂七尺男兒,有手有腳,好好的不去田裡幹活,竟是公然在大街上搶人家東西,還要不要臉!”我罵道,全然不顧會不會把對方惹怒了,招致殺身之禍。
不過奇怪的是,對方並沒對此做出該有的反應,倒是出乎意料地鬆了鬆手上的力道,顧不得太多,我趁機從他手上抽出包袱,捧回手心,緊緊抱住,準備撒腿就跑。
哪知才轉身,便被那搶匪從身後抓住衣領,往上一提,離開了地面。我登時嚇了一跳,拼命蹬腳,看來有時候體重太輕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容易被人當成貨物一樣提來提去。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我喊道。
“臭小子,竟敢教訓老子,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他大聲吼完,把我扛到了肩上,我驚恐道:“放我下來!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哼,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當街教訓過,敢教訓老子,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你到底想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心裡跟着哭爹喊娘,不明白這搶匪究竟想做什麼?
“你斷了老子的財路,老子只好拿你來開刀,瞧你細皮嫩肉的,定是能賣個好價錢!”
什麼!賣!怎麼賣?賣到哪裡去?我現在是男兒身,就算是賣到勾欄院應該也不會有人要吧!
“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吧,你看我,渾身皮包骨,賣不了幾斤幾兩的!”我妥協了,只好磨着嘴皮子以求能夠全身而退。
“老子賣的是人,又不是豬肉,要什麼斤兩!你最好給老子乖乖的,否則休怪老子對你不客氣!”
大老爺們喉嚨粗,才幾聲就把我給唬住了,可我並不是好惹的,比起令尹府裡的那些忐忑日子,眼前的搶匪又算得了什麼。
他要的無非就是錢財,而那個人,我永遠猜不透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大哥,你要打劫是吧?好,我把包袱給你,你把我放了,我保證不跟你搶!”事到如今,保命是最重要的。
“呸!老子不稀罕!”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微微皺了皺眉,這人,除了不道德,還不文明!沒想到吳國的治安居然會這般亂無章法!
“不稀罕,不稀罕剛纔誰抓着我的包袱來着……”我小聲咕噥。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你說要把我賣了,那總得告訴我賣去哪兒吧?”
“樑溪君府邸。”回答問題他倒是爽快,只是這個樑溪君又是哪一號人物?
“樑溪君是誰?”【2】
“吳伯的弟弟。”
“你把賣去哪裡做什麼?”我仍是覺得奇怪,難道要把我賣做僕人?我苦笑,沒想到剛走出牢籠,又跳進了火坑,這人品真是差到了極點!
“你小子怎麼和娘兒們似的,羅哩羅嗦,還有完沒完!趕緊給老子閉嘴,否則把你扔到湖裡餵魚!”
靠!問了幾句就嫌我囉嗦!究竟被綁架的人是誰啊!問幾句話都不行啊!還敢威脅我!沒天理,真真沒天理了!
不過爲了省力氣,我還是閉上了嘴。
賣吧賣吧,我有本事從楚國的令尹府逃出來,就不相信沒本事從那個什麼君的手上逃跑!
每次都把結局想得太好,等真正遇到了,才明白什麼叫做“計劃趕不上變化”。
那個什麼君的,似乎比某位大人還要難纏。
“做什麼的?”某座豪華府邸前,兇狠又可惡的搶匪被守衛攔了下來。
“送貨。”聞言,我嘴角一抽,他當自己是送快遞的啊!問題是,我居然被當成了買賣交易的貨品!豈有此理!
那倆守衛似乎把“送貨”兩個字當成了接頭暗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後,開了門,“進去吧,把人交給雜物房的秋姐。”其中一個守衛爽快地說,似乎這樣的情況見過不少,相當流利。
搶匪得了道,二話不說把我扛了進去,左拐右拐的,他倒是熟門熟路,沒問一個人。
拐了幾條道,他停了下來,緊接着一個女聲響起:“二牛,怎麼又是你?”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三旬婦人正從房裡走出來,關了門,落了鎖,擡頭看向我和那搶匪,一臉驚訝。
“秋姐,瞧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驀地,搶匪換作一臉歡喜,我覺得奇怪,他變臉咋這麼快的?前面還對我凶神惡煞來着……莫非他對這個秋姐有意思?
我瞧了瞧他,又去瞧那個叫秋姐的婦人,只見她似乎並不想理會他,倒是一瞬不瞬地看向了我,被她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地往後縮了縮脖子。
“你這是做什麼?把人放下來。”
那搶匪極爲聽話地把我從肩上放了下來,笑呵呵道:“秋姐,你看,這小子如何?”
秋姐雙臂環抱胸前,上下打量我道:“嗯,長得是不錯……”說着還往我臉上摸了一把,我嚇得往後一退,這模樣,咋就那麼像勾欄院的老鴇挑選姑娘似的。
“皮膚滑嫩,眼睛大,睫毛長,眸中含光,真真我見猶憐,身子骨也瘦小,確實是極好的苗子,想不到這一回你倒是長了眼睛。”她略微讚許地瞟了搶匪一眼,又回過頭來瞅我,瞅得我渾身不自在。
“那這價錢……”搶匪終於露出了此行目的,滿腦子銅臭,滿是腐朽的嘴臉。
“至於價錢,驗了身才能談。”
什麼!?我驀然睜大瞳孔,怎麼做個下人還要驗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