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兄,我還沒說你呢!明明膝下有個這麼好的小娘子,可爲什麼我從未聽你提起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他不找他還好。慕宥現在一發問,邱神醫反而怒了,張口就反問起來。那神態,簡直就是反咬一口,又讓慕宥好生無力無語。
慕宥哭笑不得。“邱兄你這說的什麼話?我不是早就和你提過我家六娘子無數次了嗎?之前她吃的藥都還是你給開的呢!”
“可是你從未跟我說過她會醫術,而且醫術還如此高超!如果早知道如此,我早就把她聘給我兒子了,哪裡需要等到現在?”邱神醫依然氣憤不已。
慕宥一怔。“邱兄,你是認真的?”
“我何曾和你說過假話?”邱神醫憤憤道,“現在我也不和你說別的。你就說吧,你這個六娘子,到底嫁不嫁給我家這個小子?”
邱神醫的兒子邱山也連忙上前來,衝着慕宥拱手一禮:“晚輩見過慕伯父。”
謙遜有禮,進退有度,言行間疏闊淡泊的風姿盡顯,令人不禁側目。尤其他那張臉生得極好,面如傅粉,劍眉星目,慕宥以前雖然見過他幾次,但今天再見,還是不覺又多看了幾眼。
這個晚輩,慕宥一向十分喜歡,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將他招爲自己的女婿。倒不是他瞧不起邱山,而是他覺得邱山才貌雙全,又自小隨着邱神醫學醫,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家裡唯一能和他匹配的就是六娘子。但是六娘子都已經許給顧家了,家裡其他的娘子年紀和人品都不合適。既然自知不合適,他自然也就沒有多往這方面想。今天陡然聽到邱神醫提起此事,他心中又是一動——其實,這也是一門好親事呢!
邱神醫是他知根知底的至交好友,邱山也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這孩子的人品絕對可靠。邱神醫醫術不俗,六娘子嫁了過去,別的不說,至少身子有人能看顧着。而且邱家人向來淡泊名利,家風清正,家裡人口也簡單,這不就是姑娘家夢寐以求的婆家人選嗎?
和邱家比起來,黃家都大大的落了下乘。
越想,他越覺得邱家好,比今天過來求親的人家都要好得多,饒是高高在上的崔家也遠遠不及。而且邱神醫雖然爲人低調,但這些年來也常在長安城內行走,治好了不少達官顯貴的病。也有一定的人脈在。崔家人曹家人都不會傻到去得罪一位頗有名望的大夫,顧家和黃家就更不可能了。
這麼好的人家,今天還是主動送上門來,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他連忙轉向慕皎皎:“皎皎,你覺得呢?”
慕皎皎盯着邱山的臉看了好一會,才慢慢轉開頭:“他的確長得很好看——比崔六郎君還好看些。”
“那,慕六娘子你的意思是?”邱神醫聞言大喜,一雙眼中亮光閃閃,喜色幾乎要溢出來了。
“可是,我已經先和崔家說好了呀!”慕皎皎小聲道。
“這個有什麼關係?不過是幾句口頭上的約定,你要是不想履行,想必崔家也不會強加逼迫。你是崔家的恩人,只要是你的意見,他們一定都會尊重的。”
“不行。君子一諾,重如千鈞。我雖然不是君子,但也不能言而無信。”慕皎皎咬咬牙,艱難將目光從邱山身上移開,“邱伯父,對不住,我不能做這樣朝秦暮楚的事。”
邱神醫滿臉的不可置信。“六娘子,你可看清楚了,我這個兒子長得比崔六郎君還要好得多啊!”
“我看清楚了,可是現在已經晚了,你們來遲了。”慕皎皎搖頭,竟是看也不再多看邱山一眼,便徑自對脆又屈身一禮,“阿爹,崔家的提親你就應了吧!這裡既然沒我事,我就先退下了。”
而後不管邱神醫和慕宥怎麼叫,她都頭也不回的走了。
慕宥終於察覺到不對。“邱兄,到底怎麼一回事?你們方纔說的那些話什麼意思?”
“咦,難道你不知道嗎?六娘子她沒同你說?”
“沒有!”慕宥突然暴躁得不行,“這孩子從崔家回來後,不過簡單說了幾句她治好了崔家人的病,然後就回去休息了。直到今天,我都還沒弄清楚她在崔家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你知道嗎?知道的話趕緊告訴我!”
“我當然知道,當時我可是在場親眼看到的!”邱神醫連忙點頭,便將慕皎皎在崔家的一言一行都說了一遍。順便,他也將自己厚着臉皮在崔家賴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親眼看到崔葏行動如常才告辭離去的事情和盤托出。
慕宥聽完,內心再次受到暴擊。
“你說,真正生病的是崔家大郎君,不是崔家老太太?六娘子去治的也是他?而且一劑藥就把他的心病給治好了?”
“可不是嗎?崔家大郎君乃是崔家這一輩裡頭才能最卓著的一個,不到三十歲就高中狀元,更是崔家日後的希望。他纔剛中了狀元,崔閣老就已經動用手頭的權勢,爲他在門下省尋了一個校書郎的職位,只等他年後走馬上任了。這個職位緊俏得很,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呢,一旦他不能去,多少人都要擠破頭。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死活不肯將這個消息放出來,只說是崔老太太病了,崔大郎君在她身邊侍疾,一方面是爲了拖延時間,一方面也趁機給他製造出純孝的名聲。可是崔大郎君腿上沒多少毛病,最主要的還是心病,可恨我一把年紀了,鑽研藥理三十年,也多半停留在醫人之上,崔大郎君站不起來,我一直以爲他身上是有我沒有發現的病症,沒有往其他方面去想。但六娘子就不同了,她不過給他把了把脈,就斷定了他的病症,而且連前塵往事都說得分毫不差,開的藥也是快準狠,這本事着實驚人,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的小娘子,誰得到是誰的畢生之福,慕兄你如果還把我當朋友的話,就一定要把她嫁給我們家!”邱神醫繪聲繪色的說着,不知不覺又將話題轉到了兒女婚事上。
邱山之前已經聽父親說過無數次慕皎皎的神技了。但現在再聽一次,他也還是面露嚮往,便衝慕宥深深的作了個揖:“慕伯父,小侄是真心仰慕慕六娘子,願意娶她爲婦,一生呵護,還請慕伯父成全小侄這份拳拳之心。”
慕宥驚詫不已。這份驚詫比他之前聽說慕皎皎治好了曹姝的病時還要厲害得多。
雖然從她治好了曹姝之時起,他就知道這個女兒醫術不一般。但是簡單幾眼就能斷定病因,並且開出恰到好處的藥方,並得到崔閣老的注意,讓他主動提出聯姻之意,這等本事世上有幾個人能有?崔閣老可是當今聖人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啊!
他的女兒,竟然已經厲害到這個地步了嗎?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她了。
看着跟前一臉真誠的求娶的邱神醫父子,他面露爲難之色:“邱兄,既然你當時在場,那你就該知道,這門親事是六娘子同崔閣老一同定下的。”
“我知道。可是崔閣老喜歡六娘子,也十分敬重她。如果是六娘子自己改變主意不想嫁了,想必崔閣老也不會勉強。”邱神醫小聲道,聲音裡明顯帶着幾分氣短。
“可是我家六娘子剛纔的話你也聽到了,她沒打算改變主意呢!”
“這個……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分明對小兒是有幾分心動的。她話裡的意思你也該聽出來了,她之所以不願意改變主意,只是因爲事先答應了崔閣老,卻並非她心裡不想。如果放開了給她選的話,她肯定還是願意嫁給小兒的。”邱神醫堅持道,“而且,就你本心而言,你是想將她嫁到崔家,還是嫁到我們邱家?”
“我當然是希望將她平平順順、安安樂樂的過一輩子的。”慕宥道。
“那不就是了?兒女親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既然你覺得我家好,把話和她說清楚了,六娘子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她肯定會明白你的苦心的。”邱神醫一看有譜!趕緊又道。
慕宥腦子裡混沌一片,他覺得他要瘋了!
“邱兄,話雖這麼說,可是……”
“怎麼,你不敢得罪崔家?”
“當然不是!只是六娘子是個有主意的孩子,她剛纔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若是貿貿然違逆她的心意作出決定,誰知道她會怎麼想?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纔是。”慕宥咬牙道。
“你這個從長計議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把六娘子許給誰,今天我都不會做出決定。今天一口氣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現在我整個人都亂了,我得理理才行。”慕宥捶捶腦袋。他是真覺得身心俱疲,以前同生意夥伴談上三天三夜他也沒覺得這麼疲憊過。
邱神醫卻不肯放過他。“今天不行,那你什麼時候才能拿定主意?”
雖說和慕宥說地信誓旦旦,但他心裡不一樣在害怕?剛纔慕皎皎的態度他看得一清二楚,這個堅持原則的小娘子,讓他在欽佩之餘,也有幾分擔心呢!
或許是太過在意的原因吧,他心裡將這件事看得極重。只要一天事情沒有定下來,他就覺得煩躁不安,真恨不能現在就把慕皎皎給搶回家去關起來算了!
“三天!”慕宥伸出三根手指頭,“你先讓我理一理,我也和六娘子好好談談。最多三天,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好吧,那就三天。不過這三天,就讓小弟帶着小兒在府上借住幾日吧,順便也讓小弟和小兒向六娘子請教請教醫術上的問題。”
他這是打算賴着不走了?順便趁機同慕皎皎拉攏關係,好方便勸服她改變主意?
如果他能辦到的話,他倒是樂見其成。慕宥暗道。
“邱兄肯在寒舍下榻,那是慕某的榮幸。慕某這就喚人給你們準備廂房!”他連忙點頭,便叫人去龔氏那邊傳話。
顧沅和曹管事早在聽王夫人說明來意後,心裡就涼了。現在再加上一個邱神醫……黃培元也自知希望渺茫,雖然慕宥並沒有當場拍板決定將慕皎皎嫁給誰,但他們幾家必定是沒戲了。現在得了一個三天的期限,他們都知道這是慕宥給他們留了點臉面,趕緊就告辭離去了。
王夫人得了這個三日之期,竟也沒有如之前一般繼續咄咄逼人,而是含笑點頭:“今天貿然領着媒人上門,的確是我們唐突了。慕老爺的想法很對,事關六娘子的終身大事,你們是該關起門來好好思量思量。如此,我先告辭了,三日後靜待慕老爺的迴音。”
說罷,她便告辭離去。
龔氏趕緊將人送了出去。隨即她便雙腿一軟,如果不是丫頭扶着,她幾乎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太嚇人了,太嚇人了!”她拍着胸脯,不停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五姓七望家的娘子都好生厲害!以後我再也不要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只可惜,她這個願望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等慕皎皎嫁入崔家後,慕家同王家、崔家、鄭家、李家、盧家之間來往越發密切,身爲慕皎皎的嫡母,她少不得要和那些人家的女眷打交道。到了那個時候,她就會知道——王夫人這樣的人性子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人家還知道給她留幾分尊重。至於其他人嘛……呵呵,反正龔氏接下來許多年的日子都過得十分的驚心動魄兼異彩紛呈就是了。
王夫人等人前腳離開,後腳長安城裡就炸開了鍋。大家都知道了一個天大的消息——長安首富府上的一位娘子,居然同時被五個身份不俗的人家求親,而且每一個人家都對她勢在必得!
噗!
當這個消息傳進耳朵裡去的時候,崔蒲剛喝進嘴裡的一口茶就噴了出來。
“什麼叫一見面就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什麼叫娶了她就改邪歸正,還一心上進?老子沒說過,一個字都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