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聽到這話,崔蒲心頭一震,連忙低呼出聲。
“好。”河間郡王卻爽快的答應了。
慕皎皎慢慢回頭看向崔蒲:“也是該揭開謎底了。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崔蒲頓了頓,只是低嘆一聲。“好吧,既然這是你的心願,我同意。只是我有一個條件——我要在你身邊陪着你!”
慕皎皎不語,河間郡王則道:“你來只怕不大好吧!有些事情,本王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你就一起吧!”慕皎皎卻道,再對河間郡王道,“我沒有什麼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你確定?”河間郡王神色格外嚴肅。
慕皎皎堅定點頭。“確定。”
“好吧,但願他也值得你的這份信任。”河間郡王嘆道,便施施然起身,“既然你們都要聽,那咱們也不用換地方了。就在這裡把一切說開好了。”
說罷,只見他雙手解開腰間的玉帶,那一襲華麗的白色外袍便從他身上緩緩落下,在地上環成一朵盛開的花朵的模樣。
但這還不夠,他立馬又擡手開始解上衣上的盤扣,竟是打算把衣服全都給脫光了?
崔蒲趕緊就捂上慕皎皎的眼,一面對他大叫:“你幹什麼?耍流氓嗎?要脫衣服你自己關起門來隨便脫,何必在我們跟前幹這種事?”
“他既然選擇了脫,那就肯定有他的原因所在。”慕皎皎一把拿開他的手。
可是……哪個男人願意自己的妻子當着自己的面看別的男人脫衣服啊!尤其還是一個長得比自己好看這麼多的男人!崔蒲默默的在心裡道。
但這個時候,河間郡王赫然已經將中衣給脫了下來,露出他白皙瘦削的身子骨。
隨後,只見他轉過身去,將披散的頭髮撥到一邊,便露出兩行十分醒目的字——李裹兒之夫婿!
六個字,字體十分飄逸精妙,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背面,讓人根本就無從忽視。如果只是看字的話,或許慕皎皎和崔蒲還有幾分心思好好欣賞欣賞。可是這幾個字組在一起,卻讓人不能不往多了想。尤其……
李裹兒,這不正是安樂公主的名諱嗎?
慕皎皎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你不要告訴我,安樂公主她是打算等你長成之後嫁給你的。”
“她是有這個想法。她甚至還跟我說,日後等她成了皇太女,先委屈我做一段時間的夫侍。只要等中宗過世後,她登上皇位,她就會立馬封我做皇夫,也就是她的正室。其他人全都只是男寵,只有我是和她平起平坐的!”河間郡王幽幽道。
安樂公主想效法則天女皇的野心,當年是人盡皆知。她會發出這樣的言論倒是不足爲奇,只是現在卻牽扯上了河間郡王,慕皎皎心裡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可是你沒有被她的言語迷惑,你拒絕了她。”慕皎皎道。
“沒錯。我根本就不想做她的男人,我更不想和這個害死了我家人的女人在一起過一輩子。”河間郡王道,便是輕輕一笑,“也是我年紀小,自以爲能反抗她,便當衆將這樣的話給喊了出來。我甚至還說,就她這樣的心性,就別做什麼女皇了,不然整個新唐王朝亡在她手裡也說不定。她被我激怒了,便當場叫人將我按住,在我後背上刺下了這幾個字。她說,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她的人,她看着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有膽子和她搶!她還說,如果不是因爲我這張臉生得太好,其實她是想把字刺在我臉上的,但她思來想去捨不得,就還是刻在我後背上了。”
“可是後來,我阿孃還是得逞了。”慕皎皎道。
“你別和我提這個女人!她和安樂公主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河間郡王像是被刺激到了,瞬時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聽到這話,慕皎皎臉色一變,崔蒲的心也重重一沉。
那是他的岳母大人,他絕不容許別人如此詆譭她!尤其看慕皎皎現在的反應還這麼難受!
只是,慕皎皎再次攔住了他。
她上前一步道:“我雖然沒有見過我阿孃,但卻也從我阿爹嘴裡聽說過不少她的故事。當然了,我不信她會如我阿爹所說那麼完美,卻也絕不相信她有你說的那麼不堪。不然,你不會容許我在這個世上活這麼久,現在更不會對大娘子這麼好。”
“那是你不懂。那個女人,現在我想起她還噁心!如果不是因爲你體內留着和我一樣的血,我早就把你給殺了!”河間郡王低吼。
慕皎皎一怔。
“果然……我阿孃和你的確有過一段……”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纔不會和這種女人有什麼,我想到她就和想到安樂公主一樣噁心!”河間郡王似是發狂的大吼不止。
崔蒲見狀心中暗暗焦急,趕緊又想將慕皎皎拉到自己身後躲起來。慕皎皎卻不聽他的,而是徑自上前去:“爲什麼?我阿孃再不濟,也是陳郡謝氏之後,這出身也不辱沒你了。可你爲何非要把她和安樂公主相提並論,甚至混爲一談?”
“爲何不能?因爲她和安樂公主本就是一夥的!”河間郡王冷笑。
見慕皎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他便笑道:“你只知你母親是陳郡謝氏之後,你可知你外祖母是誰?她是什麼人,又是如何和你外祖父生下你母親的?甚至,你外祖父是何許人也,慕宥何曾和你提起過?”
慕皎皎搖頭。“沒有。”
對於母親那邊的人,慕宥都極少提及。就連提起她阿孃的次數都少得可憐,又更何況是那邊的家人。
原本她以爲慕宥不提,是因爲謝氏一族人以她阿孃爲恥,也瞧不上慕宥的身份,所以慕宥便乾脆也不和他們來往了。可是現在看來,似乎這其中還另有隱情?
“他當然不會提,因爲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就是個蠢貨,傻傻的戀慕着那個女人,卻不知道那個女人體內流着多骯髒的血!”河間郡王低吼。
“你不許這樣罵我阿爹!”慕皎皎忍無可忍,揚起聲音和他對吼。
或許沒想到她會突然如此,河間郡王被她的大嗓門給鎮住了。
好一會,他才慢慢反應過來,又淺淺笑道:“的確,慕宥雖然爲人夫爲人子不在行,但爲人父卻是做得不錯。至少,他把你教育得很好。要不是因爲從你身上看不出多少屬於她們那噁心的特質,我也早已經放任你們自流了。”
她們?慕皎皎敏銳的抓住了這個稱呼。“我阿孃和安樂公主,她們有何關聯?”
“你終於察覺到了?”河間郡王輕輕笑道,“如果我說,你阿孃乃是你你外祖父同安樂公主無媒苟合的產物,你信不信?”
這下,輪到慕皎皎被鎮住了。
崔蒲也腦子裡一片空白。
“不可能!”他失聲低呼,“安樂公主同陳郡謝氏……他們何曾有過來往?我從未聽人說過!”
“事情都發生在當初中宗皇帝和韋后被流放廬陵之時。那時候他們的日子過得很慘,安樂公主雖然貴爲皇室之後,卻幾乎沒享用過什麼錦衣華服。然而她天生麗質,小小年紀就出落得超凡脫俗,就憑着這份美貌,她給自己換來了不少好東西。而你外祖父,他是陳郡謝氏這一脈嫡支唯一的男丁,自然從小就被驕縱着長大。雖然陳郡謝氏早已落魄,但嫡支的餘威猶存。他年少輕狂出外遊歷,偶然遇上了流放在外的安樂公主,被她的美貌迷住,從此便開始爲她一擲千金。和她在一起可以好吃好穿,安樂公主自然也樂意逢迎。那個時候,安樂公主還不滿十三歲。”
我的天!
慕皎皎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崔蒲也屏住了呼吸。
不到十三歲的女孩子,也虧得他下得去手!
不過……“我記得,中宗皇帝和韋后不是在安樂公主十四歲那年就返回長安了嗎?”
“是啊!安樂公主十三歲那年就懷孕了,但知曉自己有孕之後,她就十分厭惡腹中這個孩子,吵着鬧着要將之打掉。是你外祖父苦苦哀求,給她買了許多衣料等物才讓她勉強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是,再過幾個月,長安那邊就傳來了風聲,似乎羣臣已經不滿於武家人在朝中作亂,打算將他們打壓下去。還有人悄悄跑去廬陵,說是狄閣老已經說服了則天女皇,不日就有人會來接他們回長安。安樂公知得知消息後大喜,就再也不管謝氏的人怎麼說,堅持叫人買來墮胎藥,將腹中的孩子打了下來。她是決心要美美的回長安去做她的公主。”
“那我阿孃……她就是那個被打下來的孩子?”慕皎皎嗓音一顫。
“沒錯。”河間郡王頷首,“只可惜那時候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一副藥雖然把孩子打了下來,孩子卻並沒有死。她便叫人將孩子給丟棄了。謝家知道後,便悄悄將孩子給抱了回去,小心調養,好歹養大了——對了,就是爲了給這個孩子調養身體,他們纔會四處尋訪名醫,家中積累了不少名貴醫書。”
慕皎皎現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她終於明白了河間郡王心裡爲什麼會這麼排斥她阿孃了。
說句心裡話,在得知自己是陳郡謝氏之後時,她心裡也有那麼幾分的驕傲自豪。畢竟這個稱號代表得是什麼,普天之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現在得知了這張華美的外袍下面掩蓋的骯髒,她突然又覺得噁心得緊。
“可是這樣的話,你又怎麼會知道我阿孃的存在,還和她有了來往?”她顫聲問道。
“還不是因爲安樂公主?流放這件事,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流放在外時侍奉在她身邊的那些人,她回到長安後全都處理掉了。而那個趁着她落魄之際佔足了她便宜、還讓她承受了莫大的孕育之苦的男人,更是她憎恨的對象。所以即便回到長安,她也沒有放過他們,一直叫人秘密搜尋着他們的下落。”
“而在安樂公主回長安之際,謝家人就已經知道謝郎君和她是不可能的了。這一次他們沒有再任由謝郎君胡鬧,死活將他帶走了。嫡支全部遷走,到了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他們的地方過活。你外祖父卻還對安樂公主念念不忘,幾年下來憂鬱成疾,撒手人寰。知道這個消息,安樂公主卻並不滿意,因爲她知道了你阿孃還沒有死!所以,她便叫人繼續去找,一定要把你阿孃找到,把這個象徵她那段時日的恥辱的人殺死!甚至於留在南邊的謝氏庶支,也被她命人斬殺殆盡。”
“這件事她進行得十分隱蔽,就連她的夫婿武崇訓都不知道。但是她做什麼事偏偏都沒有揹着我。或許是因爲她覺得我當時年紀小,一切又都被她握在手裡,知道了也無所謂的關係吧?結果她卻不知,我雖然一直無動於衷,但卻將這件事給牢牢記在了心裡。後來她死後,我便照着她的人尋到的那些資料,親自前去幷州尋人,果然就找到了她那個一直因爲恥辱的女兒!然後……”
“你本來是可以殺了她泄憤的,可是你沒有。”慕皎皎道,“這是不是說明,其實我阿孃在你心裡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沒有,你想多了。”河間郡王冷冷迴應,“我之所以沒有對她下手,是因爲我在考慮。我在想,她雖然是安樂公主之女,但從小就受安樂公主遺棄,也算是受害者。我雖然恨安樂公主,也連帶恨上了她,卻也不是非要殺她滅口的。甚至一度,我只打算折磨折磨她就放了她。只可惜,我還是高看她了。骨子裡流着安樂公主的血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早知如此,我早該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殺了她!”
“她對你做了什麼?”慕皎皎忙問。
河間郡王眼神一閃,連忙別開頭去。“這個你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