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裴五老爺果然沒有再來騷擾崔蒲。
“看來他身邊還是有聰明人的。”崔蒲便如此對慕皎皎道。
慕皎皎頷首。“好歹也是嶺南五府經略使的兒子,便是他腦子不太靈光,那經略使身邊腦子靈光的人卻是一抓一大把。他們又怎會眼睜睜看着他一錯再錯下去?一個小郎君已經落入你的賊手了,他們不會再搭一個進來。”
“是啊!”崔蒲嘆道,“只是我還沒玩夠呢!才戲耍了那位五老爺一次,根本就不過癮嘛!”
“你就悠着點吧!人家好歹也是經略使唯一留在身邊的兒子。你做得過分了,經略使就不會放過你了。”慕皎皎道。
“我知道,所以這次就放他一馬好了!現在,我還是抓緊機會好好對付對付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崽子吧!”崔蒲說着,便又冷笑起來,“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比我更無法無天的。要是不抓緊機會打擊打擊他的囂張氣焰,以後他還不就爬到我頭頂上去作威作福了?我得讓全廣州府的百姓們都知道——論無法無天,這世上排名第一的只能是我崔蒲,其他人全都乖乖往後站!”
慕皎皎無力扶額。“你放心,這個名號沒人會和你爭的。”
“那可不一定。現在牢裡不就蹲着一個?”崔蒲努努嘴。
慕皎皎翻個白眼,懶得理他了。
崔蒲卻來了興致,趕緊就過來挨着她坐着,還不停在她身上磨蹭着:“你說,我是不是個大混蛋?娘子你說呀,說呀!”
“是是是,你是個大混蛋,天下第一號大混蛋,誰都不能和你比,可以了吧?”慕皎皎被纏得沒法,只能順着他的要求說道。
崔蒲頓時眉開眼笑。“就是嘛!我可是從小就立志要做天下第一紈絝的人。這個想法我直到現在都沒有放棄過!”
“那你繼續努力。”慕皎皎有氣無力的道。
“好啊!有娘子你的鼓勵,我就更有幹勁了!”崔蒲說着,那雙手已經開始不老實的往慕皎皎衣服下襬鑽了進去。
“你幹什麼!”慕皎皎立馬驚叫。
崔蒲一臉的理所當然。“不是說了我要做個大混蛋嗎?現在,我就混蛋給你看啊!”
“你……混蛋!”慕皎皎目瞪口呆,最終也只能這麼罵出一句。
等將府衙後頭的事情都料理完畢,崔蒲也將前頭的卷宗都理了一遍,然後就開堂審理裴九郎君‘倒租驛館上房’這個案子了。
其實說審理,實則就是走個過場。畢竟當時他就已經給裴九郎君的罪行下定論了,離開驛館前又蒐羅了厚厚一疊百姓們簽字畫押的證詞。證據確鑿,無從抵賴……裴九郎君雖然大聲喊冤,但才喊了沒幾聲就又被往啞門穴上紮了一針,嗓子再次啞火了。
然後,崔蒲就當堂宣判:“重打二十大板,罰錢一百貫,關進府衙地牢三年,以儆效尤!”
不僅如此,他還讓人將裴九郎君一夥人給畫了像,再將他們的惡形惡狀寫在紙上,然後叫人貼滿了廣州城每一個地方。
“這個人肯定騙了不止這麼一次,本府剛來這裡,既然遇上了那就絕對不能姑息。現在,就讓全廣州城的百姓們都好好看看他的模樣。誰要是發現自己也曾被他給騙了的,就直接來府衙報案,本府幫百姓們討回公道!”在將紙張分發出去之際,崔蒲義正辭嚴的宣告。
然後,裴九郎君就被當衆扒了褲子打了二十大板,叫聞訊前來圍觀的百姓們大聲叫好。
打完了,再把人往地牢裡一拖一關,大家都心滿意足了。
第二天,崔蒲就收到了嶺南五府經略使府上的帖子。是裴經略使親筆所書,邀請崔蒲一家上門去赴宴的。
“看來,那個府上最聰明的還是經略使啊!瞧瞧,事情纔剛完結呢,他就趕緊把帖子送過來了。和這個人打交道可比和那什麼裴五老爺打交道舒服太多了!”崔蒲對慕皎皎抖着帖子,笑得無比的得意而張狂。
慕皎皎一臉平靜。“所以你打算去?”
“去啊,幹嘛不去?嶺南的地頭蛇親自相邀,我不去纔是自尋死路吧!而且,我正好也有幾件事想和他商量呢!趁此機會,大家一口氣把事情都給解決了,多好!”崔蒲笑嘻嘻的說着,便拉上她的手,“不過嶺南這裡天氣好生悶熱,我穿着這身衣服,一天都要出好幾身汗。好娘子,你再給我做幾件新衣裳好出門去做客啊!”
“我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裡穿穿就夠了,怎能拿出去見客?”慕皎皎搖頭。
“可是我就喜歡你做的衣服。你做的穿在身上最舒服了!”崔蒲堅持道。
“好吧,我再給你做兩身寢衣就是了。”慕皎皎無奈道。
他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崔蒲這才勉爲其難的點頭:“好吧,寢衣就寢衣。不過,新衣服我也要哦!”
這個一把年紀還要臭美的臭男人!
慕皎皎忍不住在心裡怒罵。
不過,廣州這邊的穿衣風格的確和揚州不同,氣候也比揚州更溼熱。慕皎皎本來也是打算儘快請人上門來給大家都做上幾套的。現在既然崔蒲這麼說了,她就趕緊叫人去請了繡坊的人來,給一大家子都量體裁衣,做了幾套廣州這邊風格的衣裳,並交代繡坊先做好一套送來給他們應急。
衣服纔剛做好送來,就到了一家子往經略使府上拜會的日子了。
嶺南五府經略使府同樣在廣州,只是和府衙隔得有些遠罷了。崔蒲帶着妻兒走了有半個時辰,這纔到了經略使府門口。
進了二門,慕皎皎帶着幾個孩子就被帶到後院女眷處去了。崔蒲則跟着大管家往裴經略使的書房去。
一路安靜的走着,大管家突然開口道:“崔知府剛來廣州時,小犬不知天高地厚,和您有了些許齟齬。某知道後已經罵過他了,還請崔知府您不要和他一般見識。回頭某就讓他上府衙向您賠禮認錯去。”
原來那個小管家就是大管家的兒子啊!難怪那架子擺得還像那麼一回事呢!
看來,裴五老爺那次還是用心挑選了合作對象的。只可惜,他要斗的對象是崔蒲這個在閣老府里長大的人精。真正管事的人是什麼精神面貌,他再清楚不過了。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拆穿了他們的謊言。
現在看看,自己當時似乎做得過分了點?
“哦,您說的是那件事啊!他也沒說錯啊,難道他不是經略使府上的管家嗎?”崔蒲笑問道。
大管家立時唔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再往裡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崔蒲終於進了裴經略使的書房。
裴經略使現在已經六十開外了,鬚髮皆白,但精神看起來不錯。尤其那雙眼,那是真正的虎目。現在雖然只是垂着頭看着手中的兵書,但那從眼角溢出來的精光就已經足夠令人膽寒了。
這個人似乎沉迷於卷軸上的字句,沒有聽到大管家的話,自然也就忽視了進門來的崔蒲。
崔蒲耐心的等了一會,眼看這位老人家遲遲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他就乾脆拉了只胡牀過來,再隨手從榻上取了本兵書,也興致勃勃的翻看起來。
在他做這等動作的時候,裴經略使眉頭微微動了動,馬上就又恢復了平靜。
兩個人又保持着各自的姿勢看了快半個時辰的書,裴經略使才突然問道:“看到哪裡了?”
“項王自刎。”崔蒲回答。
“那你覺得,項王是個什麼人?”
“他是個英雄,卻也是個懦夫。”崔蒲便道。
“英雄我理解,可懦夫一詞何解?”
“這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堂堂西楚霸王,不過是輸了幾場仗,怎麼就淪落到悲傷自嘲,還對賬下美人哭訴的地步了?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不管遇到什麼事,不是都應該第一時間召集謀士想應對之策嗎?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他這個美人也只知道跳舞自刎,根本就沒什麼用。和她一起對哭,只能讓心情更糟、也讓士氣越發低迷,實乃不智之舉。”
“那若是換做你,你會怎麼辦?”
“拼!”崔蒲突然精神一振,“不管怎樣,和敵軍拼個你死我活,也纔不枉西楚霸王這個名號。再不濟,帶着殘隊迴歸江東大本營,重新招兵買馬捲土重來。人活着纔有希望,一旦死了,那就什麼都沒有了。尤其還是自刎而亡……太丟男人的臉面了!”
“那打了敗仗,將手頭的兵將都丟了,此事就不丟人了?”
“丟啊!可因爲這點事情就自尋短見,還是太幼稚了些。反正我是不會容許後世笑話我這樣的下場的。真男人,要死也得死在敵人刀下!”
裴經略使便輕笑一聲。“這也就是你的想法了。”
“是啊,您問的不就是我的想法麼?”崔蒲應道。
裴經略使怔了怔,這才還是:“沒錯,我問的就是你的想法。現在,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那咱們是不是就可以談談正事了?”崔蒲立馬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