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你……”
曹老太太臉一白,忽的就白眼一翻,竟是直挺挺的厥了過去!
“曾祖母!”曹姝見狀,趕緊就衝過來。
崔蒲卻是轉向慕皎皎:“裝的?”
慕皎皎頷首。
崔蒲立馬擡腳就要往前走。
慕皎皎卻拉住了他。“急什麼?一個大活人,在醫館門口暈倒了,難道還怕沒人來治她嗎?”
此治怕是不同彼‘治’吧!
順着她的眼神看去,崔蒲就見到已經有一羣人從醫館內衝出來了!
“這位老太太又暈了?”常太醫隨便掃了一眼,便一揮手,“將人放在地上躺好,暫時別挪動她,先讓老夫來給她把把脈。”
藥童等人連忙照辦。
常太醫裝模作樣的給曹老太太把了把脈,便道:“老太太沒事,就是年紀大了,一時心火上涌,痰迷心竅,這才暈了。分別撿十錢黃連黃柏來,三碗水煎成一碗,給她送服下就能好了。”
聽到這話,崔蒲差點忍俊不禁。
他和慕皎皎在一起這麼多年,對藥理也有了一點了解。就算給人清熱下火,那也不可能只開黃連黃柏兩樣苦藥,君臣佐使都不全啊!而且如果真是心火上涌痰迷心竅的話,這兩樣藥材也不是特別對症。
所以說,常太醫這麼說,分明就是已經知道崔老太太就是裝暈,所以故意想給她一點苦頭吃!
瞧瞧,聽他這麼說後,曹老太太的身體也明顯抖了抖。
但是爲了達到震懾曹姝的目的,她還是躺在原地一動不動。
藥童飛快的去抓了藥材煎好了送過來。
這麼大分量的兩味藥,而且三碗水共煎成一碗,那濃縮的精華可想而知有多銷魂。
端過來的時候,光是聞着那味道,就有不少人難受的捂住了口鼻。
常太醫常年在藥材堆裡打滾,都已經習慣這個味道了。便只是面色如常的吩咐人將曹老太太扶起來,他親手來喂她喝藥。
發現他是真打算把這碗苦藥給她灌下去了!
曹老太太終於扛不住,狀似無意的擡起手來,將常太醫手裡的藥碗給掀翻了。隨即她再眨眨眼,‘悠悠轉醒’。
“我怎麼在這裡?”她有氣無力的低聲說着話,飛快的四處掃視一圈後,就將目光落在了曹姝身上,“十三娘子……”
經過常太醫這麼一番舉動,醫館裡還有誰不知道她是裝的?曹姝臉一沉,當即扭頭就走。
曹老太太見狀也連忙想要起身走人。
常太醫卻死死將她拉住:“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是喝了藥再走吧!”再問向藥童,“那藥還有沒有?再抓一劑煎了來。”
“您放心。方纔我也在擔心老太太病成這樣,一劑藥怕是不夠用,所以特地多煎了一碗,我這就去把另一碗端來!”藥童丟下這句話,就顛顛的又去端了一碗更苦的藥來。
崔蒲和慕皎皎看在眼裡,都禁不住搖頭——這曹老太太可是把醫館裡的人都得罪死了!不然,大家何至於這麼同仇敵愾的一起欺負她?
也是。自從她知道曹姝是在這裡做事後,就沒少來找這裡的人的麻煩。反正在她眼裡,這裡只要是個男人就對曹姝不懷好意。可是這些卑賤的庶民哪裡配得上她高貴的曾孫女?所以,她少不得要來警告這些人一番,告誡他們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
醫館裡幾十號人,竟然每一個都沒有逃脫她的魔爪,個個都領教過她的罵功。只是看在曹姝的面子上,他們都沒有多計較,但心裡卻早就暗暗的記了這個老太太一筆了。
現在,既然這老太太主動找上門來,還當着他們的面裝病,那就別怪他們將過去的仇怨連本帶利的還回去了。
藥碗送到跟前,聞着那令人幾乎作嘔的苦味,曹老太太一張老臉別提多難看了。
她又想舊調重彈,將藥碗掀翻。但常太醫怎會給她這個機會?
嘴上說着爲她好的話,他眼神卻示意左右的藥童將人給按住,愣是掰開她的嘴將一碗濃濃的黃連汁給她灌了下去。
曹老太太痛苦得五官都皺成一團,忙不迭手忙腳亂的將他們全都推開。“你們都離我遠點!你們這些賤民!”
“看樣子,老太太的病好了!才一碗藥下去,她就生龍活虎的!”常太醫搶先後退一步,一臉欣慰的道。
曹老太太恨恨瞪他。
可是常太醫卻連理會她都不曾,就徑自轉身走人了。其他小學徒和藥童等人見狀,也紛紛魚貫離開。
曹老太太見狀,又氣得鼻子都歪了。
她趕緊就擡腳往醫館裡走去,豈料纔剛到門口就被人給攔下了。
“老太太,您的病不是已經好了嗎?這兩碗藥就當時我是施捨給您的,不要您錢了,您還是趕緊回去養着吧!您這把年紀了,還是別再出來亂晃的好。這次幸虧是昏倒在我們醫館門口,我們的大夫及時出來給您救治了。可下次你要是倒在別的地方可該怎麼辦?”
藥童成日裡迎來送往,早練成了一副精明的腦子和一張利索的嘴皮子。他這席話一出口,可就是把好處都歸到了他們醫館頭上,曹老太太理應對他們跪地謝恩纔是!
曹老太太氣得不行:“那個叫邱山的小子呢?叫他出來!我要和他說話!”
“我看這個就免了吧!邱郎君生得好,每日裡不知多少小娘子都是衝着他來的,真不多您一個。要是每個人想叫他來說話他都來,那他還給不給人看病了?老太太您要是真得了相思病,我們這裡也有藥,我這就抓一副給您拿回去煎了慢慢吃?”
藥童的這話就更惡劣了,竟是暗諷她來找邱山,根本就不是什麼所謂的瞧不上邱山的身份,而是因爲她瞧上了邱山,想借機勾搭他!
這個時候,人羣中突然有人叫道:“咦,這不就是那日在魏氏酒家當衆調戲一位美郎君、還哭着喊着讓人家爲她負責的老太太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轉到了曹老太太身上。
魏氏酒家裡頭的事情,大家早就聽說過了。對於曹老太太對河間郡王的所作所爲也是耳熟能詳。原本不少人心裡還對此存疑,怎麼都腦補不出一個對着俏郎君撒潑打滾的花癡老太太模樣。但是現在,眼前所見刷新了他們的認知,也讓他們有了腦補的空間。
漸漸的,那一開始還對曹老太太帶着幾分憐憫的眼神也轉化爲了鄙夷。
曹老太太心中大叫不好,便連忙在大腿上掐了把,就大哭道:“你小小年紀,怎生如此信口雌黃?果真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們的都主子是什麼模樣,你們也都和她一個樣!”
這個主子,除了慕皎皎還能有誰?
曹老太太卻不知道,她現在這話一出來,那可是犯了衆怒了!
慕皎皎是誰?他們的知府夫人,崔蒲的心肝兒肉!
來揚州九年,他們爲揚州百姓們都做了多少好事了?尤其前些日子,這對夫妻更是捨生忘死,雙雙奮鬥在抗洪搶險的第一線。長安那邊來了太醫,慕皎皎還說服他們出來給百姓們治病。雖說一天只有二十個名額,可那也是名額啊!更別說慕皎皎還一手教導出來了這麼多徒弟徒孫!
這對知府夫妻,真可謂是揚州百姓們的再生父母了。便是再挑剔的人,也都點頭承認他們這些年在揚州府內做出的貢獻!
而現在,這個老太太在知府夫人的醫館門口撒潑、裝暈就算了,現在就讓還攀咬起知府夫人來了?
這一點他們不能忍!
當即便有人冷笑起來:“我就說,剛纔那位小娘子爲何拼了犯忤逆之罪也要違抗你。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這樣的長輩,若是乖乖聽你的話那才叫自尋死路!”
“就是。都這把年紀了,居然還和孫輩搶男人,虧得你怎麼做得出來!若是我,這樣的長輩我真寧願不認了!”
……
曹老太太本來是想破壞衆人心中慕皎皎的形象呢,沒想到卻是給自己招來了又一通責罵,甚至都有人腦補起她和曹姝祖孫二人搶一個男人的戲碼來了!
她怎麼說也是做了多年深宅貴婦的人。這種說辭對她來說不啻爲極大的羞辱,她當場就被氣得眼前發黑,前後搖晃幾下,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這次是真暈了。
只可惜,大家都不信了。
最終還是藥童‘大發慈悲’,喚來人將她給擡了進去。
站在外圍將這一番鬧劇看完,崔蒲回頭對慕皎皎道:“咱們還是回去吧!等十三娘子和邱山回來後再和他們細說。”
慕皎皎頷首。
夫妻二人回到府衙沒多久,曹姝就和邱山一起送暈倒的曹老太太回來了。
將曹老太太安頓好後,這兩個人就主動找來了慕皎皎跟前。
慕皎皎直接將曹姝叫進了內室。“今天醫館門口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跟我老實交代,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
“我……”曹姝咬脣,久久不語。
慕皎皎便問:“你可是在擔心什麼?可我看你這些日子對邱山的態度,應該心裡是有他的吧?不然你也不至於說出那句話了。”
那句話,自然就是願意日日給邱山提鞋的話了。
曹姝臉一紅。“表姐,你別再提這個了好嗎?以後大家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相安無事不是很好嗎?”
慕皎皎聞言眉梢一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你覺得可能嗎?你今天可是當衆說出的那句話!”
“我、我當時也是氣急了,所以纔會那麼說。”
“可那也是你的心裡話不是嗎?”
這句話彷彿一隻拳頭打在她胸口,曹姝的眼眶紅了。
“便是心裡話,那又如何?我現在的身份,哪裡還配得上他?我也不想害了他。他這麼好的人,醫術又這麼高明,以後必然有門當戶對的小娘子和他相配。至於我……我還是孤老終生,誰都不要連累的好。“
“這麼說,你承認你心裡是有我的?”
突然一個低沉的男音傳來,令得曹姝狠狠一愣。
連忙回頭去看,她才發現邱山居然從外頭走進來了!站在他身後的赫然便是崔蒲。
“你們……”她臉色一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邱山信步走到她跟前:“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曹家上下不是早已經伏法了嗎?那一切早已經和你沒關係了。便是以後真有人再拿這件事說事,我也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聽得這話,曹姝眼中便泛起了淚光。
“你這又是何苦?”她哭道,“我這個不明不白的身份也就罷了,偏偏身邊還有個這樣的曾祖母……”
“如果你真想嫁給他的話,你的曾祖母我們可以幫你搞定。”崔蒲立馬開口。
只要曹姝肯解決了邱山,別說搞定曹老太太,就是再讓他給他們蓋個房子養他們一家一輩子他也願意!
他只要邱山不再糾纏慕皎皎就夠了!
曹姝眼中淚光閃閃,似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邱山卻是趕緊就上前道:“既然如此,那某就先在此謝過崔知府了!”
“好說,好說!”崔蒲笑得格外燦爛,“十三娘子是本府夫人的表妹,夫人疼她如親妹,本府也自然希望她能嫁到一個好人家。以後,本府可就把她交給你了,你一定好好生對她,萬不可欺負她。不然,本府一定不會放過你,你可記住了?”
“崔知府請放心,某一定敬重她一如往昔,絕不欺負她半點。”邱山連忙應道。
崔蒲滿意頷首。“既然如此,那麼這門親事我們應下了!”
這就應下了?
曹姝呆了呆,才傻傻轉向慕皎皎:“表姐,表姐夫他……”
慕皎皎摸摸她的頭。“傻丫頭,你是高興傻了吧?沒關係,在我們這,你只管先高興着。這門親事,我們自會幫你安排得好好的!”
“可是曾祖母那邊……”
“這個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做好的決定,她哪裡還有資格推翻?”慕皎皎輕輕一笑,脣角掀起一抹令人膽寒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