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衆時下,沒想到她說話也這麼不客氣,河間郡王明顯怔住了。
不過她這樣堅決同這個人劃清界限的行爲深得崔蒲的讚許。他連忙便上前來:“河間郡王您既然身體不適,那還是趕緊回去歇着吧!現在外頭冰天雪地的,本就不宜出行。我們夫妻倆還有事呢,就先行一步了。您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可千萬別再被顛着了!”
說罷,便趕緊拉着慕皎皎上了自己的馬車,催促着車伕趕緊往慕家趕。
眼睜睜看着這兩個人跟陣風似的卷跑了,一點留戀都沒有,河間郡王眼睫微垂,長長的睫毛擋住了眼底紛繁的情愫。小廝則是一臉不虞:“這兩個人好生無禮!要不是看在他們剛給郡王您緩解了病情的面子上,我一定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
“你都知道他們給我緩解了病情了,這就是對我最大的恩德。而且這兩個人當着聖人也一樣這樣說話,聖人都沒有責怪過他們,你又有什麼資格?”河間郡王慢聲道。
小廝一怔。河間郡王已經合上眼:“好了,讓車伕調轉車頭,回府去吧!”
因爲這個中途的插曲,崔蒲和慕皎皎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誰知到了慕家,龔氏還一直不給他們好臉色看。
倒是慕皌皌和慕皓兩個小娃娃對她不錯。尤其是慕皌皌,小女娃現在已經十三歲了,不知不覺中便出脫得窈窕多姿,容貌雖然不算多美,但她笑容甜美,這一年多的時間裡由着慕宥請來的媽媽教導,一舉一動都帶上了幾分溫婉高雅的氣度,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姿。據說,現在已經有不少人家上門來提親了。
從年前慕皎皎回來後開始,她就纏着慕皎皎阿姐阿姐的叫個不停。這次慕皎皎再來,她更是跟在她身邊,端茶遞水好不殷勤。
慕皓也已經是十二歲的半大男孩了。或許是因爲這兩年一直被慕宥帶在身邊教養的緣故,他的儀態和教養都可圈可點,就連崔蒲都親口誇讚過他。現在慕皎皎和慕宥兩個人坐在一起說話,他就垂首在一旁,面容平靜,沒有一點不耐煩。
慕皎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也長出了口氣——還好還好,這兩個孩子都沒有得到龔氏的真傳,慕家下一代還很有希望。其實,這兩個人的前程她並不關心,但慕皓畢竟是阿爹的獨子,慕皓的將來關係着整個慕家的將來、他也是慕宥生命的延續。她可不想眼睜睜看着慕宥辛苦拼搏了這麼多年的成果就被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給敗壞了。
和她截然相反,龔氏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或者說,是自從崔蒲和慕皎皎名聲大噪後,她就沒怎麼高興過了。
原因也很簡單——慕皎皎出名了,連帶的慕宥也被賞了個歸德將軍做,整個慕家都跟着水漲船高,成了長安城裡也算是有點身份地位的人。她自然也跟着封了個誥命,在一衆手帕交裡地位驟升。但走出去,別人卻都管她叫‘天長縣縣尊夫人的母親’!這不是明擺着一再的提醒着她,她得到的這一切都是拜慕皎皎所賜嗎?
天知道,明明甘薯是慕宥千里迢迢從天竺帶回來的,也是他交給慕皎皎的!這最大的功勞本來就應該歸屬於他們慕家纔對!
但是慕宥卻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還一本正經的教訓她:“我雖然帶了這個東西回來,但也只是打算給六娘子嚐嚐鮮,並沒有別的想法。將那一小堆東西培育出種苗來,然後再擴大種植,這樣的想法是他們兩夫妻提出來的,也是他們做出來的。這件事,首功屬於他們當之無愧!我能得一個歸德將軍的名號就已經很不錯了!這全都得歸功於六娘子不忘本!”
不忘本的結果,就是隻讓聖人給封了個只能襲一代的爵位?雖說十一郎這輩子不用愁了,可十一郎的孩子呢?她就不能求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來?
但慕皌皌和慕皓姐弟倆也跟吃錯藥了似的,居然對慕皎皎佩服得不行。
慕皌皌早幾年也開始捧着醫書看了起來,並立志要成爲第二個慕皎皎。而慕皓就更是將這個阿姐奉若神邸,不管走到哪都要提起這個阿姐!
丈夫、兒子、女兒都被這個小妖精給迷惑住了,如今唯一能和她一起咒罵慕皎皎的居然只有慕皊皊一個,這個悲慘的現實龔氏不能接受。
便如現在,眼看着他們幾個將慕皎皎包圍在正中間,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彷彿他們纔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她這個慕家主母卻被排除在外,龔氏心裡酸溜溜的很不是個滋味。
酸意在喉嚨口裡不停翻滾,她忍無可忍,便故意問道:“六娘子你們夫妻成親有三年半了吧?直到現在你都還沒有喜訊傳來麼?”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笑意都爲之一僵。
慕皎皎緩緩擡頭:“多謝阿孃關心,暫時還沒有。”
“這都快四年了,你們也得抓抓緊啊!”龔氏佯作焦急的道,“你看你大姐,她都已經生了三個了。你二姐的孩子也兩歲了。就只有你……哎,雖然你身子弱,但是也不能就忘了你身爲崔家媳婦的職責所在了啊!再不濟,你們夫妻倆*一個也是好的,總不能就因爲你的關係讓六郎膝下空虛了,你說是不是?”
她的真正意圖應該是讓她趕緊給崔蒲納妾,納得越多越好,也好趕緊活活氣死她吧?
慕皎皎脣角一勾,意味深長的瞧了眼崔蒲。
崔蒲頓時沉下臉:“多些岳母關心,不過子嗣的問題,這不是我們自己所能掌控的。我們夫妻早已經商量好了,一切順其自然。能生就自己生,不能生的話也沒什麼,抱不*看我們的心情。至少現在,我們覺得就我們倆也沒什麼,我們還年輕,再多玩兒兩年又有什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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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玩?她馬上都滿二十了!這年頭有幾個女孩兒這把年紀了身邊還沒個一兒半女的?”龔氏立馬就道,“哎,我這也是爲你們考慮啊!即便你們倆不在意,你們難道就沒想過家裡長輩的心思嗎?難道崔家長輩對這事也不在意?”
她說對了,崔閣老和崔夫人對這事還真就沒在意過!
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族人團聚一堂祭祖吃酒的時候,有人提起這個話題,話裡話外想塞個孩子給他們養。這事還是崔夫人出面給拒了的。
而且這三年來,不管是和家裡通信也好、和家人一起吃飯說話也罷,從上到下就沒有人提過這事。大家都知道慕皎皎的身體狀況,所以一直敏銳的避開了這個話題。結果現在,崔家人都清楚的知道要避而不談以免刺激到慕皎皎的事情,卻被龔氏這個被慕皎皎叫了快二十年的阿孃一再拿來往她的心口上戳!
虧的是慕皎皎現在肚子裡已經有了。不然,天知道她會多傷心!
而他,現在也已經出離憤怒了!
崔蒲當即起身,將慕皎皎也給拉了起來:“岳母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現在覺得有點累,先去娘子房裡歇息一會,一會等午膳好了您再去叫我們吧!”
言畢,他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便拉着慕皎皎走了。
龔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羞臊得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個女婿……你看到了,實在是太狂妄了!居然當着我這個岳母的面還敢甩臉色!”
“你先捫心自問,你這個當岳母的給他們好臉色看了嗎?”慕宥冷聲道,“六娘子和六女婿幾年纔回來一次,明天又要走了。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拜別我們,這便足以表明他們對我們的重視。你倒好,從別人出現起就拉着個臉,說話還專揀別人的痛處掐,是我我也甩臉色給你看!說起來,六女婿對你也算是夠客氣了,你也不想想他在外頭是怎麼對付那些人的!”
慕皌皌也道:“阿孃,這件事是你做錯了。”
“你們……”被丈夫兒女羣起而攻之,龔氏氣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個時候,丫鬟進來報:“二娘子和二姑爺回來了!”
“皊皊可算是到了!”她的同盟軍來了!龔氏立馬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轉身朝外迎了過去。
那邊,崔蒲和慕皎皎到了阮香居,崔蒲還氣得不行。
慕皎皎溫柔的給他順毛:“好了。我這個阿孃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她說的話,你就當做耳旁風,刮過去就沒了。”
“我也不想和她一般見識,但關鍵得她有點自知之明啊!”崔蒲怒吼,“她剛纔那話什麼意思?分明就是看你不順眼,故意找你的茬,還專門往你的軟肋上戳刀子!這是當孃的該做的事嗎?我就沒見過哪個當孃的長了一顆這麼惡毒的心!”
“現在你不就見到了?”
“你……哎!”崔蒲咬牙,“反正我就是討厭她!本來昨晚上聽你的話,我還打算和她好好相處的。但是今天聽她這麼一番話,我以後都不想再理會她了!要不是因爲這裡有岳父在,這個鬼地方我都不想再來了!”
“放心吧,以後這裡咱們來的機會也不會太多了。”慕皎皎柔聲說着,便將他推趴到牀上,“我看你是這些天被阿舅抓住灌輸官場道理灌多了,人都暴躁了。讓我給你揉揉頭,舒緩舒緩精神。”
崔蒲聽話的閉上眼。
給他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崔蒲便舒服得睡了過去。
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慕皎皎淺淺一笑,拉過錦被給他改好,便起身朝外走去。
這個阮香居,她都已經好久沒有回來過了。沒想到這裡裡外外一切都還保持着當初她出嫁時的樣子,就連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都日日修剪。剛纔一腳踏進來的時候,她差點以爲自己回到了尚未出閣的時候。
不用說,這些肯定是阿爹交代下去的。
畢竟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這個院子裡每一個角落裡都衝塞着她無數的回憶。如今好容易回到這裡,她哪裡還坐得住?
便趁着崔蒲睡着了,她出來走走,尋找尋找當年的記憶。
沒有帶紅豆,慕皎皎就一個人在院子裡走走停停,或沉思或微笑,怡然又自得其樂。
只是不知不覺間,她察覺到一點異樣——似乎有人在盯着她看?而且那眼神……十分的露骨,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慕皎皎立馬回頭,果然就捕捉到了一雙寫滿了貪婪的眼。
被她活捉了,對方也是一怔。但他卻沒有選擇退卻,而是大着膽子走上前來,輕柔的喚了聲:“皎皎。”
慕皎皎渾身雞皮疙瘩掉滿地。
她趕緊後退一步:“二姐夫,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知道你到這裡來了,我就想來看看。結果誰知道,竟然真就讓我看到你了!”顧文華大跨幾步走到她跟前,目光大膽的在她身上游移,“皎皎,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的安排?”
“姐夫你想多了。不過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還是趕緊走吧!”慕皎皎冷冷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回房去。
誰知顧文華連忙就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皎皎,事情我都聽說了!”
“聽說什麼?”
“你不曾生養的事情……崔家因此嫌棄你了是不是?沒關係,他們嫌棄你,我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