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夫人也嘆息道:“的確。我們都被他們一開始放出來的消息迷惑了,打從心底裡沒有把他們當一回事,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不是嗎?”蔣老爺也苦笑數聲。
這對夫妻好生狡猾!一個假裝無所事事的紈絝,一個自我包裝成有錢無腦的商家女,竟然讓他們這許多人都被迷惑了!
只是偏偏他們說的還都不算錯,至少他們之前真的都是這樣的身份。只是後面那些更重要的東西,他們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他就說呢,這位新來的縣太爺運氣也未免太好了點。雖然出自長安名門,只是他一個庶子,不是靠科舉而是走別的途徑得了個縣令的官職,這就已經是天大的好運了。到了天長縣後,他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也似乎沒有幹什麼正經事,就是在衙門裡跑來跑去。結果就在那一天,他突然發威,而且還發得那麼任性,就生生扳倒了一個鄉紳,還爲自己贏得了全縣百姓的讚頌,一下子就把威名給打響了。
當時他就應該發覺不對勁的。只是這位縣太爺裝傻裝得太像,又或許是他太希望新來的縣令是個傻蛋吧,居然就這樣被他給矇混過去了!
要不是昨天聽了常太醫的話,他再叫人去揚州府打聽一遭,知道這夫妻倆短短几天時間內在揚州府裡幹出來的那些事情,他只怕還要被矇在鼓裡不知道多長時間!
還有這位縣尊夫人,那也絕對不是普通人!
“我原本就在想,到底要生在怎樣的富豪之家,才能被當朝首輔選中做兒媳。今天我算是終於明白了——崔閣老之所以選她,根本不是看中她的出身,而是因爲看中了她這個人!”
試想,能大膽和當今公主對着幹、能往武惠妃視若親子的武家子弟臉上撒錢的女人,這世上能有幾個?最最關鍵的是,這許多事情鬧完了,她還能全身而退,甚至還得了個被所有人憐惜的結果,而她的對手卻成了人人笑話鄙夷的對象,這種事就連他都做不出來!
若是先一步讓他遇到她,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收作自家兒媳的!
只可惜啊只可惜,自家夫人居然就因爲她出身商戶的原因,竟然就直接否定了她的一切,進而錯過了和她交好的最佳時機!
現在,他唯一能慶幸的就是其他人家也是一樣。所以如果他們努把力,或許還能挽回一些局面。
如是想着,蔣老爺便在心裡打定了主意:“夫人,給江媽媽一筆錢,送她回鄉下養老吧!還有三娘子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放到廚房去做粗使丫頭。你再另外挑幾個機靈懂事的人隨身伺候她。”
“老爺!”
奶孃和兩個丫鬟聞言均是大驚,連忙跪地求饒不提。
蔣夫人看着都心疼的不行,差點就想站出來幫他們說話。
然而蔣老爺堅持道:“你們三個對三娘子的忠心不假,只是一個個的眼睛卻不夠亮。三娘子當日原本應當在家中臥牀養病的,但只因爲她想出去玩兒,你們就放任她出去了。而當她發病,縣尊夫人親自出面爲她治病,你們卻直接將她當做了心懷叵測的歹人!縣尊夫人好歹也是一縣之母,那一身的氣度能是街上那些走街串巷的遊醫能比擬的嗎?再說了,不看氣度,你們難道就不會看看她身上的着裝打扮?縣尊夫人即便是微服出門,也必定不會穿得太寒酸!一個一身綾羅綢緞的小娘子,她會騙錢麼?”
“你們一個個,打着爲三娘子好的旗號,卻做了一件天大的壞事。這還虧得是縣尊夫人大度,沒有和你們多計較。只是縣尊夫人不罰你們,我卻不能再任由你們在三娘子身邊待下去了!有你們這些沒有眼色的人在她身旁做事,天知道以後你們還能給她惹出多少是非來?我好好的女兒,萬不能被你們給教壞了!”
蔣夫人聽完丈夫的話,心裡頭那點惻隱之心便消失了。
固然她是心疼這些人被趕走後就要過苦日子了。尤其江媽媽還是她的陪嫁丫鬟,跟隨她多年,忠心耿耿,這些年撫育蔣小娘子更是功勳卓著。只是蔣老爺說得句句在理,她怎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人把她的女兒一樣帶得眼界不寬、庸俗又愚昧?
她便道:“如意,你去取十貫錢來,給江媽媽。再去叫了她兒子來,讓他接他阿孃回鄉下過日子去吧!至於這兩個丫頭,則一人打上十板子,送到廚房去。等她們傷好了,就讓她們開始幹活吧!以後這兩個丫頭就留在廚房了,不用再往別處調動。”
乾淨利落的解決了這三個人後,第二天一早,蔣老爺夫妻便雙雙帶着女兒一道提着厚禮上了縣衙,親自來嚮慕皎皎道歉來了。
崔蒲今天沒多少事,便守在慕皎皎身邊。
慕皎皎得知了他們的處置結果後,只是淡然一笑,便道:“蔣小娘子既然來了,那就讓她去客房躺着吧!我先給她把把脈。”
這事居然這麼輕易就揭過了?!
蔣老爺夫妻且驚且喜,心裡越發的欽佩慕皎皎的大度,同時也爲自己之前對這對夫妻的鄙夷而深感後悔——要不是有良好的家教,以及一顆廣闊的心胸,他們如何這麼輕易的就能原諒了他們?
看來他們猜得沒錯。慕皎皎是真心沒有把那件事當一回事,昨天和蔣夫人提起也只是隨口一說。這次沒直接把江媽媽他們提過來煩擾他們,這個決定他們做對了!
夫妻二人連忙扶着女兒去了客房。慕皎皎給她把過脈,這脈象和常太醫說得別無二致。
慕皎皎便道:“春溫這病最是麻煩。不過幸好小娘子尚未及笄,真陰尚未消爍,如用猛藥,還可轉危爲安。”
蔣老爺連忙點頭:“那就請縣尊夫人用藥吧!”
“我說了,要治好蔣小娘子的病,必須用猛藥。治病求本,我此次會重用黑玄蔘、原麥冬、鮮生地、肥知母、粉丹皮,爲她滋陰清熱;再用川貝母、牛蒡子、廣陳皮,理氣豁痰;又因爲她蓄血下焦,‘揚湯止沸,莫若釜底抽薪’,所以用桃仁泥、廣箱黃,前後通行合治,再用丹皮佐桃仁、甘草佐大黃,一則防緩,一則恐急;不過因爲她的寒邪是由外而入,所以還需使之由外而出,餘下還有蘆根、茅根、銀、翹與川貝母、牛蒡等等溫邪發表之的藥材。”慕皎皎一一將藥性說明,便手寫了一張方子。
方子剛寫好,常太醫就趕緊一把搶了過去。不過掃了一眼,他便大呼出聲:“六少夫人,你這峻劑下藥也未免太猛了點!大黃三錢,小娘子都已經病了快一個月了,她扛得住嗎?說不定這一劑藥下去,她的命都沒了!”
蔣老爺和蔣夫人聽到這話,兩人均面露驚異之色。
只是略一思索,蔣老爺便道:“縣尊夫人醫術高明,前些日子不是還給揚州府裡魏家十奶奶開了十斤大黃消除熱毒麼?和那個比起來,小女的藥量已經極少了,這個方子我們用定了!”
“你還一口氣給人開了十斤大黃?”常太醫瞬時大驚,“這是個什麼道理,你快和我說說!”
說着,也不管這個藥方的事了,連忙纏着慕皎皎問詢。
蔣老爺趕緊就將藥方抓在手裡,便帶着妻女告辭了。
慕皎皎被常太醫糾纏得不行,只得簡單說了病理。
常太醫卻斜着眼睛看她:“我看,一定是這個人得罪了你,所以你故意拿十斤大黃來懲罰她的!那麼苦的東西,煮出來應當有十多碗吧,她整個人都要成個苦人兒了!”
“人雖然苦了一時,但她的熱毒的確解了呀!之後她可就能輕鬆一夏了呢!”慕皎皎笑道。
“所以說,你果然是存了整治人的心思的!”常太醫頷首,“我就知道,你這個小娘子心思最歹毒了,誰敢得罪你,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瞧您說的。您當初罵我的還少嗎,我可有把您怎麼樣了?”慕皎皎不悅道。
“你欺負得我還不夠啊!你沒看看現在長安城裡那些老頭子一個個都是怎麼嘲笑我的!”
“既然被我害得這麼慘了,那您現在爲什麼還要千里迢迢的來找我?”
呃……
常太醫沉默半晌,才默默的道:“我樂意,總行了吧?”
慕皎皎又撲哧一笑。
常太醫連忙就抓住她:“對了,你老實回答我,唐昌公主的眼睛是不是也是你乾的?”
“您如果覺得是,那就是吧!”慕皎皎笑道。
“果然又是你!”常太醫雙眼大亮,“你趕緊和我說,你是怎麼辦到的?用的什麼藥材,快點和我說個明白!”
慕皎皎無語。崔蒲也十分的無奈:“常太醫,您忘了您曾經還因爲我們故意害人而義正辭嚴的教訓過我們、說過不屑與我們爲伍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想通了,你們這兩個小鬼頭一肚子的壞水,憑我一個人是把你們給挽救不回來了,那我就不再多浪費精力了。不過你們每次整治人用的點子都很不錯,值得研究學習。”常太醫一本正的說着,忽的重重咳嗽一聲,“我可和你們說明白,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我研究了你們的東西,是打算爲天下百姓謀福祉的,可不打算和你們一般我行我素,把別人的命不當命!”
說罷,他臉上又爬上一抹急切,趕緊的催促起慕皎皎:“你到底怎麼辦到的,趕緊告訴我!只要你讓我解惑了,我這裡也有一個大消息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