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叉修羅終於再也忍不住,瞪大了兩隻細小的眼睛,問:“葬仙官?大帝真是讓他當葬仙官?此人我們已經看過,這人雖然魂魄資質很好,但前生沒有一絲修爲,魂魄不染任何道基,連幽鬼大殿裡最差的弟子都比他強上百分,而且這人看起來瘋瘋癲癲,毫不正常,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
判官擡了擡頭,眼神如刀,剜了兩人一眼:“這是玄陰大帝的意思。”
那位修羅自知有些放肆,低着腦袋停止了喧囂,但是嘴中還是不斷小聲地嘟囔,毫不相信地搖晃腦袋。
徐秋平定下心中的翻騰,問:“葬仙官?那是什麼?”
“三界衆生,如人間界有思凡下界的真仙,仙界兵將都將予以處決!這些真仙降世,必受天規處罰,往往仙力受損,實力不足十一,在仙界兵將追捕之下必死無疑!然仙也狡猾,爲躲仙界天規處罰,竟會逃入輪迴,潛化爲凡人,沒有天條制約,這些真仙不歸輪迴時空管制,故可以潛化到過去。潛化後的凡人四散在過去的輪迴之流中,直到靈識醒覺之後纔會重獲仙靈,我界稱靈識未甦醒的仙爲仙雛。”判官接過話,說:“你的職責就是,防止仙的醒悟。”
“仙雛?未變成仙之前的凡人?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殺人?”
“是仙。”玄陰大帝加重語氣說,“罪孽,定要遏制。於惡的感受,在你自身還未足夠?”
徐秋攥緊了拳頭,不管是殺誰,殺多少人,這些都與自己無關,只要能讓她回來,做什麼事都有着意義。
“下界真仙,逃離天條,倒是有趣!”
“然而如果你要反被殺死,靈魂將不能返生,不可重入輪迴,只能作爲荒郊野鬼,直到魂飛魄散。”
徐秋全身一震,猶豫起來,鎮中武館的武師,他小時候總以爲這個人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了,就是十個地痞也能打得過。那天幾個穿着長衣輕雲袖的人路過鎮子,他盯着幾個人盯了很久,武師告訴他,這幾個人是人間正派的修仙之人,還都是些厲害的入門弟子,但是自己的功夫和他們比,一分也夠不上。
普通的修仙之人況且如此,那麼真正的仙人呢?讓他去殺掉傳說中的仙人?自己可也正是殺人的時候一命嗚呼的。
然而稍想一下,心中一絲猶豫只是一閃而過。
若是不成,魂靈俱滅又何嘗不是好事?至少沒有如今的悲,沒有之前的傷。
“如是不肯,現在就將你擲入輪迴,今生之事將爲前生。”
似是轉念之間,無數的想法都在心中已經想通,徐秋咧嘴一笑,道:“之前我只求輪迴忘掉這輩子,沒想到玄陰大帝爺爺能給我這麼一個……完美的機會,我怎麼能不答應!”
玄陰大帝擡手,指向徐秋,道:“那好,凡人,如今你我立下葬仙官之約,賜封你爲第九道葬仙官,同其他葬仙官維護這輪迴地法。”
在玄陰大帝一指之下,腳下的一環旋轉的羅盤戛然而止,從羅盤中升上一道幽藍的光霧,從腳到頭,徐秋身體的各種感覺漸漸又回覆了過來。
他知道肉身正在迅速地構造着,不自覺地攥起拳頭,仔細感覺下,身體倒與原來有些差別,哪裡有差別,自己也說不上來。
“我的身子回來了!”
真實的肉體的迴歸讓他自己興奮不已,在紅煞修羅的按壓下叩首拜謝。
“求返生之人,要積蓄功德,若是你能殺去六名仙雛,那積下的功德,即可攜你那妻子還陽去了。”
判官點點頭,嘿嘿笑着說:“那就這麼定了,這就不用再找人了,咳咳,在鬼界的時日,你將捨棄這生之事,你不是任何人,不信奉任何神鬼,不屬於任何時代,不依於任何輪迴,只聽取玄陰大帝之命,尊大帝,守地法。”
“你這徐秋的名字,只不過是人間俗名,我便從你命中抽出一字做了你的真姓,那徐秋之名,當是你還陽之後再送還給你!”判官將手中書卷散開,徐秋只覺得身體一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轉瞬便有一道冥光從他腦門飛出,落入書卷之中。
“屠?倒是個好名字,從今日起,你便名爲屠秋,玄陰大帝座下第九道葬仙官!”判官冷笑一聲,“拿上你的令牌,每一次成功刺殺仙雛,則會記錄十份功德,若令牌上的功德到了六十,那你就可還陽了。”
一枚圓形的牌子浮在屠秋面前,他伸手接下令牌。
令牌上方方正正寫着“葬仙”二字,背面刻着一張肅穆的鬼臉,鬼臉下方寫着一個“零”字,應該就是功德的記錄了。
那持槍修羅在一旁悄悄說道:“這葬仙官的令牌,是爲記錄功德,其中更是有一位領路精靈,會在你刺仙之時指引你找到仙雛所在,可萬萬不要丟了。”
“其下之事,將由微毫帶你去幽鬼大殿。”站在他身邊少女回過頭來看着他,表情仍舊漠然,和她對視的時候,這女子轉過了頭。
如今的屠秋剛要發問,就被背斧修羅拉了一把,跟着走出了森羅殿。
在屠秋和微毫走出後,判官小聲地詢問:“大帝,如今是否該將那一筆抹去?”
玄陰大帝應了一聲,仍然端坐不動。
贊海之上,一艘骨制的帆船在迷霧中緩緩行駛着。
屠秋看着漆黑的海面,心中有種被割痛的疑惑。
雖然分不清現在是早晚幾時,幾日前,自己還以爲能爲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報仇雪恨,而今天卻在玄陰殿走了一遭,站在一艘想都沒想過的骨船上,漂泊方向卻不自知。
生死相隔原來這麼短。一想到那個兇手,他就禁不住呼吸急促。
死過一回的他,彷彿在死的那刻將五年的壓力和急躁留在了那具入塵的死屍中。
在玄陰大帝告訴他,可以重新返生去追逐自己所愛的人之後,就如一桶清水潑在他的頭上,讓他徹底醒過來。
似乎是那個持續了五年的渾渾噩噩的夢境突然甦醒,從絕望重新得到希望的之後,他興奮異常。
一想到嬌妻重新入懷,他的心中就少不了一絲甜蜜。
一個人從毫無希望到有了努力的目標,就如同從地獄中變爲了天上人間,那個兇手帶給他的戾氣並未減輕,卻在這新的生命面前變得微不足道了。
那個叫微毫的女子正站在船頭上,海風舞動衣襬嗎,輕霧在她瘦腰上環繞,讓人產生非仙非鬼的感覺。
這樣美貌的女子,在人間定是富家公子們花金山銀山瘋狂爭搶的對象,但是對於現在的屠秋,這樣的女子也無法打動他的心。
正在他盯着看時,微毫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緩緩轉過身,問:“你心中有仇?”
“仇人?仇人?”提起仇人,屠秋對於這個陌生人毫不掩飾地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說:“當然,他毀了我的一切,他毀了我爲人的一切,在這五年裡,我感覺不到我還作爲人的活着,不親手殺死他,我每天都要受這生不如死的煎熬!然而如今,只要能與她重聚,這仇恨也不算什麼。”
“看來你與妻子感情倒是十分深。”
“當然,因爲她是我唯一愛的人,也是唯一愛我的人。她是那明爭暗鬥的世界最乾淨的雲彩。在我見到她第一眼起,就感覺認識了百年一般親切。”屠秋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一苦。
喜和悲,恨和愛,在他身上,感情已經變得脆弱無比,輕易就能動容。
微毫似沒有在意地聽,自言自語般說道:“百年嗎……”
“那你是爲什麼成爲葬仙官的呢?”
“也是因爲所愛的人?”
屠秋回問兩個問題,微毫也再不說話了。
這個人……倒也是古古怪怪的,難道這是成爲葬仙官的先決條件?想到這,屠秋一個人笑起來。
濃霧漸漸散去了,遠遠地終於能望見陸地了。一排緊湊的古老建築豎立在岸邊的斷崖上。整個天空昏暗無光,壓在這連綿在崖邊的建築之上,伴着海浪礁石的碰撞,有種說不出的大氣磅礴。
一個佝僂的老頭站在斷崖上,正衝他們使勁揮手,喊道:“微毫,將他帶回來了?”
微毫點點頭,回身說道:“有什麼問題,就問阿伯吧。”
說罷,縱身跳上了十幾米高的斷崖,留屠秋一個人在船上張大了嘴。
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子竟然是位絕世高人!深藏不露!這麼高的斷崖,竟然一蹦就蹦上去了!這對於他這個普通人來說頗有些震撼心靈的感覺。難道這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修仙之人?如此乾淨利落!
是了,那葬仙官功夫不了得,哪裡能成爲葬仙的官?
阿伯站在斷崖上,俯視着下面那個張着嘴的傢伙,而屠秋則擡頭仰望,兩人如同有着某種默契般無言地對視,直到屠秋覺得脖子都有點酸了,阿伯喊了一句:“上來啊!”
“……上去?”屠秋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心想,難道我死了一遭,不用修煉也有高人的修爲了?我也能一蹦就蹦上去!
屠秋往雙手吐口吐沫,深吸了一口氣,想象着剛纔微毫蹦起的樣子,狠命一蹦。
離船半米,半秒鐘後又落回了船上。
“不必驚慌!”阿伯在那斷崖之上喊道,“你雖重活之後沒有前生修爲,然而魂魄已被真元淬鍊,雖然不能御風,但這斷崖不足以爲道,只要提一口清氣,就如同生前運氣,就可以驅動這玄陰大帝賜予的新身體。”
屠秋似懂非懂地點着頭,在深吸一口氣之後,他奮力一躍。
同樣平凡的結局。
“嘿,老頭兒,我並無你口中說的什麼修爲。”
兩人又回到了心有靈犀般的對視之中,船上那個仰頭的眼神中充滿了可憐,似乎還帶有這些許愧疚。
阿伯眯着眼睛,一轉頭走了。
“等等,喂!”
屠秋頹廢地坐在船上,鬱悶無比,人怎麼就這樣走了?
難道就讓我一個人在這裡把船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