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古怪的師兄弟的聲音都被屠秋聽在了耳中,只是那師弟進到店鋪裡間之後,根本沒有什麼阻礙聲音的法陣,但這師弟腳步停了下來,似是在等待什麼。
過了許久,師弟的面前傳出了一聲呼吸。
“難道這人根本就沒有煉丹,爲何一點聲息,一點感覺也沒有,我葬仙官五官極其敏銳,若是有人在屋裡,我怎麼會之前沒有發現?”
他眉頭一皺,便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我在試丹的時候,不是叫你們不要打擾嗎?”
看來這丹師是吃了什麼丹藥竟然能閉了生機,比我葬仙官封閉魂魄元力還難以發覺!
那師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說道:“師父,我當然也不想進來,只是師兄他非要我進來稟報一聲,剛剛一個上好的人坯來我店裡了。”
那丹師並不答話,片刻之後,又傳出了這師弟的聲音:“那人剛剛裝作看病的鏢師,但被師兄識破了,但這人身上一身煞氣,沒有一絲真氣痕跡,更看不出屬於哪個門派的門道。”
“你說他用的是煞氣?”
“是啊,呼。”
“用的是陰煞還是陽煞?風煞還是火煞?”
“這也沒看出來。”
“這人現在在哪裡?”
“師兄讓他明日再來,想必如今也是在村子附近吧。”
尖細聲音大笑幾聲,說道:“快收拾收拾東西,若是他明日來了,我們也好招待。”
屠秋目光一動,聽聲音卻不知對方要耍什麼把戲。
閻火隨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說道:“仙官何不直接闖了進去,就用我葬仙官的名聲,大可以嚇得小小丹師屁滾尿流!”
“你以爲這丹師是這麼好嚇唬的?沒有重禮想讓他爲我煉丹,十成不可能,只是靠這玉牌不知道這人會不會爽快答應下來。”屠秋搖了搖頭,目光一瞥,見到一個六旬老太一蹦一跳地從村路走過,使煞氣化作一道細線,便將這人直接拉了起來。
老太身上接觸到煞氣頓時暈了過去,滾落在屠秋腳邊,後者伸手一探,這人的魂魄已經有了鬆散跡象,但是顯然服用了什麼丹藥延長了壽命。
屠秋驚訝說道:“延壽的丹藥,乃是十分珍貴,就是深懂丹術的丹師都不會如此隨意地將這種丹藥送人,何況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民!”
“或許這丹師是個大善人?”閻火眨了眨眼,說道,“雖然修士們知道世間苦難無數,但是說不定這丹師在這裡住了很久,所以對這些人有了感情,幽鬼宗長老向仙官推薦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丹師,有這麼多的延壽丹也不足爲奇。”
“你可知道這裡是一個村子?這麼多村民,每一個都是氣色十分好,就是像你我想的那樣每一個人都服用了延壽的丹藥,你可知道是多麼恐怖的施捨!修士最珍貴的便是壽命,這等大手筆足以讓任何一個門派都動容了。”他冷笑一聲,說道,“從他那古怪的兩個徒弟看來,他們的師父倒不是這等大善之人!”
“仙官何以見得?”
“靠經驗和本能的感覺,雖然還有些不確定,不如便看看這裡的人有什麼名堂。”他按在這老婦身上,眉頭一皺,手中結出一道手印,喝到:“解離魂魄!”
人的魂魄本是虛無之物,除了那些帶有真元的魂魄或是被煉化的魂魄有形可觀,原本的魂魄就是人仙也是目不能視,手不能觸。
鈞天裂心爪中的魂魄,全都是被骨爪煉化而形成的鬼身,再不是原本魂魄,花田老者傳授的這法解離魂魄,便是能讓屠秋“觸碰”到真正的魂魄。
他手中一番,浮起一道青光,一絲絲白氣從老婦身上傳了出來,吸入這青光之中,他手指一動,那老婦雖然雙眼仍是緊閉,但身子顫抖了起來。
魂魄的單位乃是“元”,除了本初的十元魂魄之外,用解離魂魄術甚至能將所有的魂魄分解成最爲細小的單元!
除了本初魂魄之外,人身魂魄則有明確的分工,比如這一元魂魄主宰人的記憶,而另一元魂魄便是主宰人的性格,也有主宰毛髮生長的魂魄。
而屠秋的目的,並不是將老婦的魂魄分解了,而是要找到他一隻不明白的地方,便是這些人的生機爲何如此詭異。
主宰生機的魂魄足有三元,若是感覺起來,這三元魂魄乃是呈品字形緊緊相連,在其中一元魂魄之上,便是有死鎖在上。
若是一個人的魂魄本初是一羣不安分的蚊蟲,而所有的魂魄如同封閉蚊蟲的匣子,這三元生機魂魄便是匣子的封蓋,死鎖便是這蓋子的鐵鎖。
只要將死鎖打開,三元生機則會迅速流逝,而魂魄本初則會從人身上飛出,這種殺人的方法可謂是直取根基,沒有再救活的可能。
而這老婦人的三元生機則是十分古怪,在屠秋看來,就像是原本這魂魄已快要散,卻被一道力量硬是縫合了裂口,這才讓這三元生機沒有消逝,但是卻並不安穩,似是隨便觸動一下便能讓其崩潰。
因爲生機不散,而人身也在不斷積攢生機,讓這六旬老人的精神頭足以比得上任何一個小夥子了。
與之相對的是整個魂魄受到的折磨。
這樣興奮的感覺一經流逝,整個魂魄便要受到無窮的折磨,因爲生機一直堵着魂魄元初,更會讓人死得不安穩,這樣掛着殘缺魂魄的元初並不會被輪迴解盤接納。
便是死後不得超生!
屠秋眉頭一皺,終於發現了其中異常。
將整個魂魄縫起的力量,恐怕就是丹藥的靈力,而這麼做的唯一目的,便是讓這人生機滿溢,最後神智都會被生機魂魄衝散,只留下一身生命力。
這樣的人身對丹師來說能幹什麼?
那便是人鼎!
在丹師眼中,要想煉製更好的丹藥,除了材料十分重要外,同樣重要的還有丹爐!
丹爐排行中,仙爐無疑是最穩定也是最容易煉製出好丹的法寶,但怎奈一個仙器十分難得,更別說是仙器中的丹爐,就是靈器丹爐都少之又少,而法器則不知要次多少倍,但是也是絕大部分丹師們的唯一選擇。
而還有一種丹爐,是丹師們最想要的,那就是生人爐鼎!
將人培養成丹爐!
這種方法乃是先用丹藥養人,特意培養一種人的虛火,或陰或陽,用丹藥當做這虛火的木柴,在這人虛火旺盛之時,便是開爐煉丹之時!
匆忙培養的生人鼎爐,煉製出的丹藥遠遠不如真正培養出的更有效果。而要養這麼一個丹爐,不僅十分耗費時間,而且耗費材料,往往培養一個極好的生人爐鼎要花數十年的時間,還不包含天災人禍最後功虧一簣的可能。
人爐的最大好處,便是其的不穩定性,因爲用這人爐煉丹,有可能會與破銅爛鐵的爐鼎煉製的效果一樣,也有可能同仙爐煉製的效果一樣,這就是賭!丹師開爐之時求的便是這運氣!
一個人爐只能使用一次,而要煉製高等級的丹藥,需要不同的火炎,培養出這一個村子的人爐,顯然這丹師的目標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丹藥。
因爲以人開爐乃是逆天而行,傷天害理,這種方法早在丹師教已經廢除,沒想到在東勢州的這位丹師竟然還有這樣的打算。
屠秋將老婦的魂魄塞了回去,順手分出多餘的生機,只聽一聲嘶響,這老婦鎖骨上燃起了一道細小光芒,他騰空躍上了一家房頂,面朝那百草堂冷笑了一聲。
只聽百草堂中傳出一聲疑哼,過了片刻,那個尖細的聲音冷哼了一聲,走出裡屋,看到店鋪裡一片雜亂,呼吸中更帶怒火,忽地飛了出來。
他這是感覺到了爐鼎出了問題,剛剛起身便與屠秋遠遠地打了個照面。
兩人相對而視,許久不語,屠秋微笑一下,朝他拱了拱手。
這是一個年近古稀的老婆子,一隻眼大一隻眼小,嘴角歪在一邊,撫了撫腦頂散開的白髮,喝到:“你便是那人?”
屠秋點了點頭,說道:“我便是那人。”
老婆子腳尖一點,頓時落在了屠秋對面的屋頂之上,說道:“我全然沒有見過你,看你是與我有事相求,我這裡不是什麼人都能找到的,你又是從哪裡打聽來的?”
屠秋將玉牌扔了過去,後者接到手中,臉色稍稍一變,自言自語道:“幽鬼宗……”
她在屠秋身上打量片刻,說道:“你和令牌主人是什麼關係?”
後者指了指上,又指了指下,老婆子稍想一下,便說道:“原來你是那小娘們的姘頭。”
屠秋眉頭一皺,說道:“是下屬與上位的關係!”
“這麼說,你是她的弟子了?”
閻火忽地鑽了出來,喝到:“你這老婆子好生囉嗦,這位乃是幽鬼宗葬仙官,如今與你有事相托,乃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還不趕快招待我家官爺!”
屠秋嘆了口氣,閻火雖然已經開了自我意識,但是還這麼沉不住氣,丹師的脾氣哪裡是隨便威脅一下就能讓對方應允的。
這老婆子看到閻火,忽然目光一動,臉上露出狂喜之色,但這表情轉瞬又被壓了下去,臉也不擡地說道:“葬仙官?沒想到幽鬼宗真有這等官職,只是我這裡廟小,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毀我爐鼎,打傷我弟子,就是這牌子之人親自前來,我也會擺手拒絕!”
老婆子冷笑一聲,轉身便要回去,就在身子一轉之際,那雙大小不一的眼睛猛然精光一閃,忽然朝屠秋抓了過來。
“不過如今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手中一撒,頓時一片銀屑從天而降,蓋在屠秋身邊,這些銀屑一落下來,後者頓時覺得四周的空氣似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就是連動一動都困難。
“這英年的玉牌,看來除了找到這人之外,其他一動用處都沒有。”屠秋搖了搖頭,手中捏了一道法訣,從心口之處猛然伸出一道鐵鏈,這鐵鏈拉住腳下土地猛然一拽,帶着他的身子便落了起來。
在降下那些銀屑的範圍之際,他又是一步步雲登天,從銀屑降落的範圍中躍了出來。
他如今還有事要求這老婆子,不好與對方動手,就在這片銀屑矛頭一轉又朝他衝來之際,屠秋叫道:“這位丹師,我葬仙官有的是法寶,拜託你當然是有償的,只要你能幫我煉製一些丹藥,我當然會付得起相應的報酬。”
“哦?”老婆子冷哼一聲,那些銀屑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說道:“我要你那塊牌子上的火!”
“這個簡單!”屠秋一拍令牌,說道,“閻火,麻煩張開尊口,吐出點火給她。”
“仙官何必和她一般見識,只要將她抓住,施以大刑,我就不信她還能不開口答應。”
“要是她在丹藥中做些手腳怎辦?”
閻火眼圈擴張分毫,半響後才吸了口氣,說道:“接着!”
張口一吐之際,便有一道火苗從口中飛出,老婆子二話不說便拿出一隻葫蘆來裝,這葫蘆口朝閻火身上照了照,想要將小火一併吸了過來,令牌一陣顫動之後,卻是根本不爲所動。
直到閻火吐得火苗越來越小,屠秋怕他又睡了過去,才揮手叫停,說道:“這既是訂金,如何?”
老婆子表情並不滿意,撇着嘴搖搖頭說道:“這訂金也太摳門了點,我還未過問你要從我這裡討什麼丹藥,我丹師們雖然與你們這些修士心思不同,但是在丹藥上卻是十分認真,這纔好向你按利索財。”
“我要你幫我開爐煉丹。”屠秋含笑點了點頭,說道,“幫我淬鍊一百顆內丹!”
老婆子目光一動,眼神中透出狂熱來,不可思議地叫道:“一百顆內丹!”
她雖然丹術高強,但如今也不過是結丹的修士,一百顆內丹對任何一個丹師來說,都太過誘人了!
屠秋將玄符匣中所有的內丹甩了出來,頓時一座小山大笑的內丹出現在了面前,老婆子猛地從天空中飛了下來,拿起一個個潤亮內丹看了許久,才道:“這些……都是今日死去的修士,你們幽鬼宗難道打開殺戒了不成!”
她聞了聞手中的內丹,忽而又大叫起來:“這可是化罡修士的內丹,這裡竟然還有半仙修士的內丹!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老朽煉了一輩子的丹,像你這樣其他什麼材料都不拿,只帶着百顆內丹的人,倒是頭一個!”
屠秋含笑不語,說道:“不知丹師要開個什麼價錢?”
老婆子伸出兩個手指頭,冷笑一聲,說道:“兩成!”
屠秋未開口,閻火便已經在令牌中叫了起來:“你這是打劫!”
“尋常的丹師與我相比,只不過是星芒日月之分,我煉出的丹藥,要比他們煉製而出的精純一倍!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那師兄忽然跳了出來,再被師父看過之後臉色好了許多,叫道:“你可知道你們面對的是何人?我師父乃是千煉大丹師!”
千煉大丹師,算得上丹師教長老輩分了。
屠秋嘿笑一聲,說道:“我看你雖然是大丹師,但這丹師教生人爐鼎的煉製實在麻煩,不如我便送你一道法訣交換如何?”
老婆子冷笑一聲,說道:“法訣?我丹師並不缺法訣!”
“我知道你這等丹師隨隨便便就能用丹藥換來上等法訣,但我這法訣,是你如何也換不到的。”他猛地出現在了年輕人面前,手上一拍,便有一道煞氣從其腦頂灌入,將他身上未凝聚安穩的真氣再次衝散,隨靈識一動,打出了一道魂魄元力。
在這魂魄元力的影響之下,一道道符文在其魂魄上生成,無邊的痛苦如同天地翻涌而來,年輕人受這痛苦不斷掙扎,卻被鎖身桎梏完全困住。
老婆子並未上前阻攔,而是站在一旁冷冷觀看,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後,她的恍然張大嘴,這才知道在自己徒弟身上發生了什麼。
生法煉器!
屠秋是在將她這弟子祭煉成器具!
而隨生法煉器漸漸深入魂魄,這魂魄中隱藏的藥力越來越強,而五臟六腑在魂魄擠壓之下不但沒有破損,反而緩緩改變了位置。
從皮到髓,這人身上的生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體內靈力比原本還要強大數倍的爐鼎出現!
這人身子生法煉器下,依照屠秋的意志緩緩地改變這模樣隨着噼啪作響,這人越來越矮,身上的器官與骨骼都已縮成一團,雙手伏地之際,皮膚的顏色也漸漸變成了古銅色!
一個人就這樣變成了一道爐鼎!
“變化爲實的神通……不,不單單是把人的模樣改變了,就是我這作爲爐鼎培養的弟子,讓他成爲生人爐鼎的潛質直接爆發而出,而且這樣的爐鼎還能用數次!”老婆子慢慢看出了其中的門道,她雖然不知道這種奇異的景象是如何發生的,但是卻知道這種法訣對她來說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的!
屠秋將這人完全祭煉後,面前已經是一道真正的爐鼎,除了爐上那張人臉還能認出是剛纔那位年輕人,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一絲痕跡證明這剛剛還是一個生人!
老婆子猛地撲了上來,伸手在這爐鼎上撫摸許久,徒弟原本就是以爐鼎來培養,屠秋將他殺了不但沒有讓老婆子有一句惋惜之詞,反而是一陣陣讚歎之聲。
對丹師來說,丹藥便是生命,丹爐則是雙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