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以深。
月光清冷如水,灑落而下。
周圍很靜,偶爾有風吹來,吹動樹葉,颳着青石地面,發出唰唰的響聲。
諾大的陵園,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走到青石街道的盡頭,很快就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座山坡。山坡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樹木生長。確切地來說,它也不是光禿禿的,因爲山坡上面聳立着許多墓碑,一座緊挨着一座。
藉着月光,放眼望去,入目盡是墓碑,光能看到的就不下上百座。
這些埋在墓碑下的傢伙倒也不算是太寂寞!
我點了一根菸,揹着一個大揹包,拿着香火,紙錢等東西踏上青石階梯。
大約來到山坡的半腰,忽然心有所感,扭頭朝左手邊那一排墓碑望去,黑暗朦朧之間,隱隱看到有一個人影在那裡對自己招手。
那個人看起來很熟悉。
“老媽!”
我叫了一聲,快步衝了過去,夜風吹來,那人影忽然就消散在一座墓碑之後,什麼也沒有。
我來到那座墓碑之前,眼睛已經有些朦朧。強忍着心中壓制已久的情緒,揉了揉眼睛,凝目看着面前的墓碑,發現墓碑之上貼着一張照片。
藉着月光,只見照片上面的是一個老婦人,她看起來有六十多歲了,臉上爬滿了皺眉,目光慈祥,頭髮花白。
照片下面刻着一行字,看清楚墓碑上的照片和照片下面所刻的字時,我再也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墓碑前,然後淚水便滾滾地滑落臉龐。
“老媽,不孝兒子來看你了!”
跪在地上,我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只是流淚,但並沒有哭出聲音。
想起小時候與老媽相處的一幕幕,心痛如刀絞,胸口似被鐵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
夜風颳來,吹着墓碑呼呼作響,聽起來,彷彿像是老媽在對自己輕輕地說着些什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中的淚水已經止住,我跪在墓碑前,伸手從褲兜內摸出一根菸叼在口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還是怎麼,我感覺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口中的煙突然咬不穩,跌在地上。
急忙伸手想要將地上的煙撿起,哪知道手指剛剛碰到香菸,一陣惡風突兀地吹來,香菸在地上打滾,不一會就被吹到了遠處。
這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周圍又瞬間沉靜了下來,只有冷冷的月光灑落而下。
我跪在地上,整個人還保持着撿香菸的動作,呆呆地看着被那突然颳起的風吹到遠處的香菸,心中思緒翻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擡頭看着墓碑上老媽的照片,扯起了一個笑容道:“好吧!你不讓我抽菸,那就不抽!”
我燒了一炷香插在墓碑前的香爐上,又擺了一束花,然後燒着自己買來的冥幣紙錢等。
整個過程我都沒有說話,直至將最後一紮紙錢燒完,我才擡頭看着墓碑上老媽的照片,輕聲說道:“媽,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一定很寂寞吧?我這就將你帶回老家去,老爸和爺爺奶奶他們一定也是想你了!”
我沒等老媽回答,便解下揹包放在地上,然後從揹包內抽出一把摺疊鏟子組裝好,繞到墓碑之後
。
搬開圍在墳頭周圍的青磚石,借月色,我揮舞着摺疊鏟開始挖泥。
摺疊鏟子很鋒利,我挖得飛快,不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大坑,大約挖了一米多深,鏟子碰到了什麼東西。
我急忙扔掉鏟子,俯身用手扒開泥土,很快就看到泥土下埋着一個巴掌大的青黃色陶罐。
我沒有再用鏟子,用手輕輕地扒開泥土,陶罐很快就露了出來。
陶罐的蓋子封得嚴密,我沒有開蓋子,脫下外套將陶罐緊緊包住,然後爬上泥坑。
爬出泥坑之後,我先將陶罐放入自己的揹包裡面,用把泥坑回了土,圍了青石,儘量做到與先前一樣。
將泥土拍實,扔了手中的摺疊鏟子,我將揹包背起,習慣性地伸手想要從褲兜內摸煙出來抽。但想到自己的老媽正在身後,連忙將手抽回來,打消了抽菸的念頭。
老媽子看不慣我抽菸,以前讀書的時候自己抽菸一直都不敢被她看見。
現在老媽就在後面,我自然不敢當着她的面抽菸。
一番折騰下來,雖然秋夜有些陰冷,但我的額頭也見了汗。
再次看一眼墓碑上老媽的照片,我深呼吸一口氣,沒有再停留,揹着裝着老媽骨灰的陶罐,轉身離開。
走下青石階的時候,聽到石階下面傳來腳步聲,仔細望去,只見石階下面出現了電筒的光束,隱隱可見下面有一個老人正在打着手電筒朝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
這個人正是守墓老人。
我走下石階,來到老人面前,老人看到我,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小傢伙,我見你這麼久還沒有出來,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
“我沒事!”我對老人笑了笑,便擡步離開。
身後老人拿着手電筒在我身上打量,忽然喊道:“等等,你身上怎麼沾着這麼多泥土?”
我聞言也沒有答話,但腳下的步伐倏然加快,最後更是跑了起來。
那老人年紀已經大了,腿腳不便,自然追不上我。
我衝出門口,跳上了摩托車,沒有絲毫停頓,一捏油門開車飛快離開。
在公路上飛快疾馳,開着摩托車馬不停蹄地一連飛馳了三天的時間,終於回到老家所在的那座城鎮。
因爲身後的揹包內裝着老媽的骨灰,所以三天以來我一直不敢抽菸。
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最怕的就是老媽。
小時候有一次我偷偷抽菸被她發現,怕被她責罰,嚇得一晚上都不敢回家。
現在雖然長大了,但我對老媽的畏懼沒有減少半分,切實地來說應該是敬畏吧。
我沒有進入鎮子,從環城路經過,然後趕回村子,一直駕車直接爬上了長江嶺,來到麒麟坡對面的那條山路。
停好車子,已經是黃昏時分,太陽西下,一天的時間即將要過去了。
因爲很少人來這裡走動,整片山林都很荒僻,草木茂盛,找不到下去的路。
我揹着老媽的骨灰,撥動密密麻麻的草叢,很快就來到麒麟坡山腳下的那條水溝旁邊。
因爲在山溝之內,已經看不到太陽,整條山溝很陰冷,溪水潺潺流淌,終年不斷。
用冰冷的
溪水洗了一把臉,擡頭朝麒麟坡望去,發現麒麟坡還是老樣子,它並沒有像其他山林一樣在樹下長滿荒草,而是光禿禿的,泥地面上鋪着厚厚的,枯萎的松針。
再次來到麒麟坡,我心中很是感慨,這一座土坡幾乎埋葬着村中之人大部分的屍體和骨灰。
而當初的丫頭也是因爲進入麒麟破古墓中之後才死的。
說起丫頭,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死了之後爲什麼能變成活死人的狀態?
我想起獅子頂下看到的九條瀑布泉水沖刷而下的深洞,那洞裡面有一塊玉石,玉石之上擺放着一隻黑色的麒麟雕刻。
現在仔細想想,當初自己所見的那玉石應該就是一具棺槨,棺槨裡面葬的就是鬼臉青銅面具的主人。
那鬼臉主人與百越公主又是什麼關係呢?
夜幕漸漸降臨,遠處的山林響起了夜蟲的鳴叫聲將我拉回了現實。
我嘆了一口氣,揹着老媽的骨灰爬上了麒麟坡,然後選了一個還算空曠的地方作爲老媽的墳地。
將揹包解下來,我拉開揹包從裡面拿出骨灰罈子,輕輕地將其放在地上:“老媽,我們到家了!”
看着面前的骨灰罈,我思緒飄忽,恍若隔世。想不到自己一覺醒過來,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就連自己唯一的一個親人都死了。
搖了搖頭壓下腦海中亂糟糟的情緒,拿出鏟子在地上挖了一個土坑,將老媽的骨灰罈子放在裡面,回了泥土拍實,細緻地修理,很快一座新的山墳便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一直墳前坐到夜幕降臨,明月升起,我才與老媽道別,走下了山坡。
身上並沒有帶手電筒,就算帶着,我也不想打開,因爲我怕強烈的光束會打擾到埋在麒麟坡上的先人們。
藉着月光,很快就下到坡腳之下的水溝邊,水依舊是那條水,但人呢?人已經不再是那個人了。
淌過冰冷的河水,夜風吹拂,樹葉搖動,沙沙作響。
我忍不住扭頭望了一眼,彷彿間看到麒麟坡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些似乎都是村子裡面的人,其中自己的父母,爺爺奶奶也在。
他們在對我招手,似在告別。
腦袋一片昏沉,靈魂彷彿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體裡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村子,自己房間裡面內的?
躺在破爛的木牀上,滿身疲累地睡了過去。
次日早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天色已然大亮。
我沒有在村子裡面停留過多的時間,雖然這村子裡面充滿了自己的回憶,雖然很不捨,但總是得離開的。
逝者已逝,再傷感又有什麼用呢?
人活着始終還是得活着。
離開村子,我駕駛摩托車來到鎮子上,在一間小排檔填飽了肚子,便再次啓程。
這一次,我要去找小五和清影!
從陳雅婷那裡我瞭解到,小五自從我死了之後,並沒有進入天堂秘境,而是帶着小清影躲進了深山之中定居了下來。
而他所在的那個地方,我也熟悉,就是之前我和楊潔還有丫頭從天堂秘境出來之後遇到的那個坡腳村。
小五和清影就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