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濤走到門口,忽然問:“葬師,門弟住何方?”
“你覺得呢?”
“反正呢……我是葬師的人了。”
“嗯,就住這兒吧,後院還有一個空房,你打掃一下,來我房裡拿被褥……”
徐濤大喜,葬師和自己說話稱呼都變了,屁顛屁顛的上好門栓,往後院奔去。
葬無痕微微一笑,收拾了下前鋪,吹滅了燈火,在黑暗中向後院走去,背影有點不同尋常。
……
“葬師,吃飯了。”徐濤在後院的一棵青松樹下喊道,下面是一張石桌和樹墩凳,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晚餐。
葬無痕從屋檐上跳了下來,心中暗歎,頭一次有人在自家過夜,倒是有些不習慣。
“葬師,你在上面幹什麼?”
徐濤看了看明月當空,坐了下來,葬無痕笑着說:“看鬼。”
“切……”
“怎麼這麼多菜,你從家中拿來的?”
“沒啊,葬師你忘了,早上不是那活買的麼,後來你就把她趕走了。”
葬無痕一拍額頭,“對對,倒是忘記了,哎,可能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把她氣走了。”
說着,蹲下身在地上畫了個圈圈,擡頭道:“你信不信,我畫這個圈就會出現一罈老酒?”
“切……”
沒多久,葬無痕放下鐵鍬,從樹底地的坑裡端出了一罈老酒,未開封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香。
徐濤翻了翻白眼,無話可說。
……
葬無痕倒出一杯,淡淡的酒水在杯中起波,一輪明月穎在其中,看的有些發呆,多少年了……
“拿着這杯酒,去神檻敬一下吧,本來是有個入師儀式的,但已過去數天就免了,往後葬家就是葬家,你家就是我家。”
“爲什麼葬家不是我家?”徐濤拿着酒水疑惑不已。
“滾粗!”
葬家神檻前,徐濤仰望,敬了一杯烈酒,跪在地上三拜,誠懇至極。
葬無痕雙手抱臂,靠在門檻邊上靜靜的看着,髮絲擾亂了陽剛的面頰,只留下那一抹深邃的朦朧。
“葬師,這樣行了麼?”徐濤起身問道,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還沒有敬葬師。”
說完急匆匆的返回青松樹下,葬無痕輕輕的看着他端酒而來,只聞一聲:“葬師,以後我徐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這一輩子都跟定你了!”
葬無痕二話不說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說:“想了很久,是我的人這句話總感覺妙妙的,以後說是我門弟吧。”
“好的。”
“走,喝酒吃菜,飯後你閱書我睡覺,要用最短的時間,熟悉我給你那些書籍中的一切內容,不然你無法突破自己,學我這等技藝。”
……
兩人喝得酩酊大醉,葬無痕說了很多的話語,與生俱來第一次與人如此面對面接觸,說不完的話。
“濤子啊……假如哪一天我死了,你也技成未老,也許村裡的人巴不得我死,到時候,你只要悄悄的把我埋在葬家墳地,你再無拘束!”
徐濤雙眼迷離,醉笑道:“葬、葬師,你說得我好難受……”
“嗝……從從我決定的那一刻起,就……就知道葬師非……凡人,怎會輕易的死死死……去……”
“哈哈……”葬無痕大笑,“這話我愛聽。”
徐濤拿出了一包香菸,不接氣的道:“來,葬師,這是門弟孝敬你的,一人一半。我爸我媽知道葬師的爲人,囑咐門弟以後多買些物品……”
香菸在夜下雲霧繚繞,葬無痕夾着香菸的手掌拍了拍腦袋,說:“你知道嗎,以前一個人沒有一個親人,最後死在了樹林子裡,變成了一具乾屍,沒有人發現。”
“你瞎說,沒人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後來呢?”
“對,我怎麼知道?”
葬無痕不要命的拍腦袋,“喝醉了,肯定是忘記什麼沒說……”
徐濤一把抓住了他拍腦袋的手,說:“葬師,沒有人能理解你,也沒有人看清楚過你,以後門弟聽從教導,只願做成那個人!”
“咚咚咚!”
話剛落,響起了敲門聲,兩人沒有理會,葬無痕接嘴道:“後來,那具乾屍有了一個朋友……”
“咚咚咚……”
話還沒說完,又響起了敲門聲,葬無痕有點不耐,醉喊道:“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今晚不做生意了,喝酒。”
“葬師,我去看看吧。”徐濤說道。
良久,徐濤未起身,趴在桌上醉睡,葬無痕搖搖晃晃的走向前院,黑燈瞎火的差點沒摔倒在地。
門開之後,亮出一道白影!
葬無痕擦了擦眼,又看不見白影,倒是看見了一個人,醉醺醺的說:“胡紅梅,你來幹什麼——”
那人退後了幾步,道:“我不是胡紅梅,我是徐濤他妹,我哥呢。”
“哦,是你啊,不是很怕本葬麼,怎麼今晚上隻身一人敢來我家了,信不信本葬招鬼嚇你!”
“你敢!”
徐瑤咬牙切齒,但面色驚恐,說:“你騙我哥給你當徒弟,又想嚇我,葬無痕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人性?”葬無痕兩眼冒泡的樣子,哈出了一口酒氣,徐瑤捏着鼻子又退後了幾步,心中暗道好一個酒鬼,白天見着倒是清高的樣子。
“人性是什麼?”
“能賣錢嗎?”
“要是本葬有人性,你就把它賣了,給我買一罈酒和爺爺的性命回來。”
徐瑤聞言沉默了下來,良久纔開口道:“不要說了,我哥怎麼了,還不回去。”
“他不回去了,以後都住在葬家,你回去吧。”
“葬無痕,以後少喝點酒。”
臨走的時候,徐瑤道了這麼一句,葬無痕在後迴應道:“不要回頭!”
徐瑤腳下一滑,不小心回了頭,看到了一張鬼臉正扭曲,頓時嚇的一撅屁股亡命逃離。
葬無痕哈哈大笑,醉意有些清醒,憑空揮了揮手。
夜深了。
天葬村一片寧靜,三更時分響起了老鴉的叫喚,不知道在哪裡響起的。
葬無痕就睡在門檻邊上,門都沒有關,淡淡的涼意吹拂着他,渾然不知。在屋外,又響起了咻咻咻的腳步聲。
很快,來回不斷,在他的潛意識裡,聽到了腳步聲,做了一個夢,夢見有收腳步的聲音。
後來,有一個人死了。
不過……
過了沒多久的樣子,遠處黑黑的路上出現了一個彎腰走路的身影,拄着一根柺杖,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太。
走到葬家鋪的時候,停了下來,眯眯的掃了一眼,看到門聯之後才停視,剛要走進去,便看到了地下的葬無痕。
老太如鬼魅般,身子單薄瘦小,頭髮黑白相間有點駝背,沉聲道:“傻孩子,怎麼老是喜歡睡在門邊……”
……
翌日清晨。
徐濤第一個醒了過了,發現自己睡在牀上,旁邊還有一個人,是葬師,正蓋着厚厚的被褥睡的正香。
沒有喊醒他,自起忙碌起來,對葬家鋪越來越熟練,該做哪些事,該注意什麼,手到應來。
直到早飯的時候,葬無痕才自然而然的醒來,起身看到牀褥,不禁怔了怔,很久纔回過神。
走出門外在井邊一番洗漱,還是那張青松下的石桌,徐濤坐在那裡精神很足的樣子,又是新的一天,年末還有八九天就要響起了。
“葬師,昨夜是不是你把我扶你牀上的?多有不敬啊!也怪門弟沒整理好自己的房間。”
徐濤有點不好意思,按規矩,師徒是不能共枕一室的。
“沒有哇!”
葬無痕瞪大眼睛這樣回了一句,徐濤臉一變,顫聲道:“那怎麼會……”
“哦,可能昨天晚上我奶奶來過。”葬無痕解釋了下,說的很輕鬆淡然。
“原來是這樣。”
徐濤說完便夾了一菜放進嘴裡,吃着吃着就感覺哪裡不對勁,可就是想不起來,直到吃完,胃中才翻滾。
“葬……葬師,你你奶奶不是死了有十年了嗎?!”
“對啊!”
“撲通!”
突然一聲,徐濤軟坐當場,目瞪口呆,那種恐懼是模仿不來的。
葬無痕見此,抹了抹臉,笑道:“怕什麼,我奶奶不會害人的。她每年總有那麼一次來看我,只是今年來的有些晚而已。”
徐濤狂搖頭,“不是的,不是害不害怕的問題,葬師你確定說的是真的?”
“假的。”
徐濤這才鬆了一口氣,葬無痕說:“濤子,有的時候,你要站在自己的立場來考慮問題,每個人的思想不同。”
“就比方說,大部分的人不信那些鬼邪之事,但有的時候又會轉變思想,半信半疑。既然你拜我爲師,就要做好那方面的準備,遲早有一天,你會看見世人認爲不存在的東西。”
話畢,葬無痕放下飯碗走了出去,徐濤深吸一口氣,細細理解剛纔的話語,似乎還有一種言外之意。
這一天,葬家鋪沒有早早的開門紅,葬無痕在櫃檯上算了一卦,然後放下了心。
果然,沒多久,來了一位病人,是個老嫗,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走進葬家鋪,背上還有一個行囊。
“請問,這是葬家鋪嗎?”老嫗咳嗽了幾聲,嘶啞的問道。
葬無痕立即走出櫃檯迎接,把老嫗安置在了躺椅上,又端來熱乎乎的茶水,這才道:“老人家,這是葬家鋪,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