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了趙通另一層身份之後,吳襄對他更是投鼠忌器,不過吳襄還是非常憤怒,因爲好好的他本來可以左右逢源,有兩條退路可選,現如今一條退路卻生生被大中軍掐斷了,換了誰都會惱火!可是另一方面現如今他也很清楚,出了這件事之後,他即便是想對建奴那邊澄清這件事,恐怕大部分建奴也不會相信他的話的,畢竟當時趙通是以大明官兵的身份以他的名義下令襲殺的那些建奴的使臣,這件事他可以說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想要投降建奴,最起碼在他手底下的兵將之中,便不知道有多少已經選擇了投靠大中軍了,他已經不再對這件事又絕對的選擇權了。
如果當年他兒子吳三桂不死的話,便會一直控制着這些山海關的兵將,現如今他也不會面臨着這樣的難爲之事,他可以擁有對這些兵馬的絕對控制權。
也正是去年他兒子吳三桂率兵奉旨南下,並且戰死在了沙場之上,以至於使得這裡的兵將失去他們吳家控制了近一年時間,這一年時間,已經讓他無法再有效的控制這支人馬了。
所以吳襄憤怒歸憤怒,但是還真就不敢再對趙通如何,因爲如果他現在殺了趙通的話,且不說軍中的兵將如何反應,最起碼他等於將最後一條退路,也自己給自己掐斷了。
於是他仰天長嘆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憤而轉身面對着趙通冷着臉問道:“原來果真你是大中軍那邊的人!你剛纔還質問本官,本官身爲大明重臣,卻私通建奴,乃是大罪,那麼你既然是大中軍的人,那麼也就是賊軍細作了,我和你相談,豈不是也成了勾結賊軍了嗎?那麼你說我現在該怎麼做?是不是本官應該現在就將你這個賊軍的細作給推出去砍了你的腦袋,纔算是忠於朝廷?”
趙通聽吳襄拿這句話來堵他,於是趙通把胸脯一挺答道:“如果吳軍門果真要效忠大明,那麼我趙通的性命又算是什麼?假如吳軍門殺了在下,便會率軍死守山海關,令建奴不得入寇關內的話,在下即便是被千刀萬剮,也絕不會怨恨吳軍門!相反趙某還會含笑九泉之下,爲吳大人以及關內駐防的將士們祈福!要殺要剮,請軍門自便!但是趙某還是那句話,建奴乃是禽獸,請軍門念在關內千萬萬漢人的生死,一定莫要辜負這麼多漢人對大人的期望!做萬人唾罵的漢奸!”
聽着趙通擲地有聲的話,吳襄一時間很是無奈,他很想殺了趙通泄憤,可是也知道此人眼下殺不得,而且他聽罷了趙通的話之後,也心生出一種慚愧,他自問不是一個什麼高尚之人,也不能稱之爲對大明忠心耿耿,更多的時候他做事是圍繞着他們吳家的利益來做事的,但是畢竟他鎮守關寧也已經數十年,這麼多年來,他是親眼見過無數次建奴對漢人的殘暴,本來關外有幾百萬漢人,經過野豬皮努爾哈赤的屠殺之後,現如今還剩下了多少?他是很清楚這一點的,雖然他不想死,想要活下去,可是他畢竟也還是漢人,他也知道如果一旦建奴入關的話,肯定不知道又有多少關內的漢人會死在這些建奴的屠刀之下,而且現如今大明早就僅僅是在苟延殘喘,等待嚥下最後一口氣了,這天下今後不是那姓肖的,便可能會師這些建奴的,如果讓他選的話,他寧可選讓姓肖的來執掌天下,也好過讓這些建奴入主中原,這一點他還是有所傾向於肖天健的。
但是還有一個心結,讓他無法釋懷,那就是他兒子吳三桂是死在肖天健的手中這件事,吳三桂是他最疼愛的兒子,而且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可偏偏上一次皇上調兵入關,就指了吳三桂入關平賊,結果死在了陽谷縣境內,另外就是如果他選擇投降肖天健的話,他在京師之中還有數十口家眷,這又該怎麼辦?朝廷的皇上會不會怒極之下,拿他的這幾十口家眷泄憤?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吳家也就算是斷子絕孫了。
他咬着牙瞪視着趙通,獰聲問道:“你難道真的不怕死?”
趙通朗聲一笑道:“在下放眼這天下,我那些家人全部都已經被建奴所殺,我生又有何趣?如果不是想要報仇的話,趙某也早就死了,又何苦要來當兵呢?趙某活着只想多殺幾個韃子罷了,現如今如果在下的死,能換來軍門和更多的弟兄去殺韃子的話,趙某死又何妨?”
吳三桂不由得有點敬佩這個趙通,這讓他覺得心中一絲豪氣又被點燃了起來,大丈夫生於世上,總是有所堅持,可惜這麼多年來,他的這種血性卻已經被官僚層面的爾虞我詐和阿諛奉承給磨光了,更多的時候他考慮的都是個人的榮華富貴和家族的興旺,卻已經忘了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想過,要成爲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當一個爲國持戈征服天下的大將!現如今他在趙通身上卻又看到了一絲當年他的影子,不由得爲自己這段時間的動搖而有點慚愧。
於是吳三桂轉過身,良久之後又扭頭盯着趙通問道:“那麼你又該知道,本官的兒子吳三桂可是死在你們主上的手中,如果本官投順他的話,這又讓本官情何以堪?還有你想要本官率部死守山海關,可是你也知道,建奴揮師南下,有二十萬大軍之多,而本官時下不過只有區區兩萬兵馬,又如何守得住此地?”
趙通一聽便感覺到了吳襄心中的動搖,不由得心中大喜,吳襄這麼說,起碼說明他已經有了投順大中軍的想法,只是現如今他還有許多爲難之處罷了!
於是他想了一下之後,低頭道:“世子之死,在下也甚爲遺憾!但是當時兩軍陣前,刀槍無眼,世子之死也是意外,具體的事情在下不太清楚,但是據說當時我們聖上卻想盡辦法,在戰場上找到了世子的遺骸,並且多次嘆息,後來我們聖上,還厚葬了世子,並且親自爲其題寫了碑文,以備今後軍門家人查訪世子的終所!這一點如果是真的話,我們聖上並未虧待世子!世子也是爲朝廷盡忠了!軍門怎麼能爲此便忌恨我們聖上呢?
至於建奴大軍兵力遠超軍門的兵力,難道軍門忘了,在撫寧便有我們大中軍一路人馬在,只要軍門同意,他們便可立即增援此地,軍門也知道,大中軍的實力,有他們在,定能確保山海關無事!更何況現如今我們聖上,也正在領大軍日夜兼程趕來這裡,等我們聖上駕臨此地的時候,恐怕就是那些建奴大軍的末日了!”
吳襄搖頭道:“說的容易,那麼你可知道,本官尚有幾十口家眷尚在京師之中,如果本官開關請你們入關駐守的話,豈不就等於告知天下我吳某背叛了大明,朝廷又豈能輕饒過本官的家眷?”
“這個……!”吳襄說到這裡,趙通也頓時無法拿出什麼辦法了!吳襄之所以這些天來,一直拿不定主意,投靠哪一方,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擔心他在京師之中的那些家眷們的安危,所以纔不能輕下決心,現如今這還是他的一個重要心病。
看到趙通無法作答,吳襄一時間心煩不已,揮手招入家丁,令其暫時將趙通收押在府中,嚴加看管,但是也不要太爲難於他,總之現在他是不能再輕易殺掉趙通了。
吳襄府中的消息很快便傳出了吳府,落在了馮衛漢的耳中,馮衛漢聽罷之後,長鬆了一口氣,最起碼趙通現在的性命算是暫時保住了,而且趙通此次襲殺建奴使臣,也已經迫使吳襄不得不放棄了對投降建奴一方的幻想,現如今他只有暫時死守山海關了,這便爲大中軍那邊爭取到了不少時間,讓更多的大中軍可以趕到山海關。
現如今山海關便是此戰的關鍵,大中軍和建奴兩方,誰先控制住了山海關,那麼誰便等於掌握住了這一場大決戰的關鍵,搶的了先機,這一點趙通可以說是功不可沒,如果趙通被吳襄殺了的話,那麼等於吳襄也跟大中軍撕破了臉,下一步也唯有強取山海關了。
可是吳襄暫時沒有殺趙通,那麼便充分的說明此事還有迴旋的餘地,吳襄最起碼沒有決定和大中軍這邊也撕破臉,那麼下一步他又該如何做呢?
馮衛漢來回在他的屋中踱步,良久之後一咬牙,脫下了身上這身用以遮掩身份的大明軍服,換上了一身便裝,然後將手下招入房中,交代了一番,而他的手下們都很是震驚,連聲勸阻馮衛漢的這個決定。
馮衛漢揹着手對手下人笑道:“爾等不必勸我,想當年我馮衛漢,不過只是陝西鳳翔府一帶的痞子罷了!誰也不把我馮某當人正眼看一眼,如果不是遇上了咱們聖上的話,那麼馮某早已不知道死到了什麼地方了!恐怕死的時候連一隻野狗也不如!正是咱們聖上,卻從沒有看不起我馮某的出身,拿我馮某當人看待,還對本官委以重任,信任有加!另外還賜名給本官,衛漢!衛漢!就是要我馮某保衛我們大漢民族!既然聖上如此對待本官,那麼士爲知己者死,本官又豈能當縮頭烏龜?難道爾等認爲本官連趙通也不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