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李鄴負手來回踱步,心情頗爲沉重,安史之亂結束十年了,河北人口幾乎沒什麼變化,一場黃河大水,席捲四州,居然只有三十萬人受災,說明河北還是一片凋敝,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還是出在糧食問題上,勞動力人口不足,大量土地沒有恢復,糧食總產量就少,還有人口比例問題,安史之亂死的幾乎是青壯人口,留下來都是老弱人口,指望他們生孩子不現實,所以導致孩子出生太少。
門口韋皋稟報,“陛下,韋相國來了!”
“請他進來!”
不多時,韋見素走了進來,他見李鄴憂心忡忡,便笑道:“陛下還在自責嗎?”
李鄴搖搖頭,“朕是在發愁河北人口太少,安史之亂結束十年了,人口幾乎沒有增長,受災三十萬人固然是好事,如果受災百萬人,朕會有另一種欣喜!”
“陛下,安史之亂傷得太深,恢復時間需要更長,尤其人口增長更需要厚積薄發,可喜的是這次受災的七萬戶家庭幾乎都是青壯,如果再過兩三年,微臣相信三十萬人會變成六十萬人。”
停一下,韋見素又笑道:“而且人口增長,陛下不能光看河北,還要從整個天下來看,安史之亂結束以來,大唐人口已經恢復到四千二百萬,之前可是隻有三千六百萬左右,這十年間增加了六百萬人口,當然,這和廢奴有一定關係,但天寶元年,大唐人口也只有四千五百萬,微臣有信心,再過三四年,大唐人口就能恢復到天寶元年的水平,甚至還會超過。”
李鄴點點頭笑道:“相國確實會勸人,朕心中舒服多了,朕心中還有根刺,這次黃河決堤又形成了大片黃泛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韋見素微微笑道:“陛下看這個問題需要把目光放到千年的長線上,一千年來,黃河不知道決堤氾濫了多少次,形成了多少次黃泛區,城池、村莊被毀,但又一次次恢復過來,形成了新的農田和城池,又有了新的居民,所以黃泛區恢復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陛下倒不用放在心上,關鍵是這七萬人的安置,陛下考慮好了嗎?”
李鄴欣然一笑,“朕已經決定了,就利用這次契機,把他們安置在遼東,每戶給兩百畝土地,免稅五十年,讓他們子孫能安心定居在遼東,一定要通過他們,一步步把遼東發展起來。”
“陛下說得對,很多事情往往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黃河氾濫是河北的不幸,卻又是遼東的機會,關鍵還是人。”
韋見素遞給李鄴一份報告,“這是剛剛收到的,關於交州稻在江南東道的種植情況,很不錯,連續三年產量穩定,而且產量高,一斤種子能種出十五斤水稻,之前的水稻種子一斤只能產十二斤,增加了兩成,這便導致水稻畝產普遍高於五百斤,如果能全面推廣,整個南方地區一年的糧食產量就能養活整個大唐人口。
李鄴點點頭,“農民都願意種嗎?”
“陛下,關鍵在於引導和補貼,朝廷可以用略高於市價的價格收購交州稻,然後再平價出售種子,受到利益驅使,明年一定會有大量農民種植交州稻,還有劍南道和山南兩道,這三處富庶之地。如果交州稻能得到大規模推廣,這裡一定會成爲大唐人口增長最快的地方。”
韋見素退下去了,李鄴仔細翻看交州稻在江南東道種植報告,這時,韋皋在門口稟報道:“陛下,嶺南道安撫使張使君求見!”
張平來了,李鄴大喜,連忙道:“傳他覲見!”
不多時,身高體胖的張平走進來,躬身行禮,“微臣張平參見陛下!”
李鄴上次還是巡視福建道的時候見過張平,一晃三年過去了。
李鄴笑眯眯問道:“什麼時候回長安的?”
“回稟陛下,微臣昨天剛回來!”
“聽說你生兒子厲害,已經有九個兒子了?”
張平苦笑道:“其實微臣更想要女兒,但妻妾們不爭氣,一個女兒都沒有生出來。”
“可能氣候熱的地方容易生兒子,下次朕調你去遼東,你的女兒就來了。”
“微臣求之不得!”
李鄴一怔,“怎麼,嶺南做得不順心?”
“不是!微臣是說生女兒。”
李鄴呵呵一笑,擺手道:“請坐吧!”
“謝陛下!”
張平坐下,李鄴笑道:“剛纔朕和韋相國談到人口問題,嶺南道那邊人口情況怎麼樣?”
“回稟陛下,嶺南的漢人主要集中在廣州和韶州,其他潮州和交州次之,然後就零零星星分佈在各州了,總人口大概超過了百萬。”
“漢人有百萬人口嗎?”
“有,在先秦時期大概就有四十萬漢人,又經過兩漢的發展,以及南北朝衣冠南渡,又加上安史之亂引來的移民潮,肯定超過了百萬人口,微臣臨行前還見到了李峴。”
“他怎麼樣?”
“他在端州帶領百姓圍澤造田,善待百姓,本來端州人口和糧食產量都不如潮州,現在應該超過了。”
端州就是今天佛山一帶,唐朝以來,珠江三角洲已經初步形成,西江和北江帶領的大量泥沙堆積,形成了珠江三角洲,由於土地肥沃,從中唐到晚唐,珠江三角洲開始開發,到宋朝以後,珠江三角洲已經漸漸變成了人口稠密區。
現在正好是珠江三角洲的開發初期,就算朝廷重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李峴原本被貶爲端州司馬,後來韋見素勸說,李鄴又升他爲端州刺史。
李鄴沉吟一下道:“泉州建造的蒸汽船,你見到了嗎?”
“微臣在廣州見到了,如果補給充足,完全可以航程萬里。”
李鄴笑了笑道:“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朕想找能航行萬里的官員,你長期在福建和嶺南,有推薦的嗎?”
張平想了想道:“有兩個人,微臣可以推薦給陛下,一個人是前廣州市舶使楊良瑤,京兆雲陽縣人,他雖然是名宦官,但多次出海去南洋,甚至還去過天竺,他因爲閹黨案連累,被罷官免職,目前在雲陽縣老家。
另一個人是微臣在泉州遇到的,叫做杜環,他去過更遙遠的大秦,卑職幾年前遇到他,是他剛乘船從大食回來,他們二人現在應該都在長安。”
李鄴大喜,張平若不告訴他,他還不知道長安藏龍臥虎,居然隱藏着兩名航海家,楊良瑤他不知道,但杜環他知道,曾經是高仙芝的帳下參軍,參加了怛羅斯之戰,歷史上,唐軍在怛羅斯戰敗,杜環被俘去了大食,但歷史已經發生轉變,怛羅斯之戰唐軍取勝,杜環曾作爲高仙芝特使,去木鹿和大食人交涉,後來的情況李鄴就不知道了。
又和張平談了幾句,張平起身告退了,再過兩天他要正式述職。
等張平走了,李鄴拉了一下繩子,很快韋皋走進來,躬身道:“請陛下吩咐!”
李鄴道:“去把杜佑給朕找來!”
杜佑現在任中書舍人,負責草擬旨意,很快他將出任貝州刺史,跟隨劉晏去河北賑災。
韋皋匆匆去了,很快杜佑趕來了,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你什麼時候出發?”
“回稟陛下,明天一早跟隨劉尚書出發!”
“還好,你族人的杜環可在長安?”
“在長安,聽說他準備去日本。”
“你趕緊回去,下午朕要見他。”
杜佑一怔,“陛下要召見他?”
李鄴笑問道:“他曾經出任高仙芝賬下參軍,對不對?”
“正是!”
李鄴點點頭,“那就沒錯了,朕下午要見他,你現在回去安排。”
“微臣這就去找他!”
杜佑匆匆走了,李鄴又對韋皋道:“你安排人去雲陽縣,找一個叫楊良瑤的宦官,他曾是廣州市舶使,朕也要見他。”
韋皋連忙答應,“微臣立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