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嫋嫋,佛音繚繞。
她跪拜在佛像前,青布罩衫,黑髮披肩,滿臉木然。
“夫人,你何必執意捨棄這三千煩惱絲呢?紅塵捨得?”師太**慈祥。
如何捨不得?
若不是它,自己也不會認識他吧?當初,皇家圍場狩獵,他意氣風發地騎馬從她身邊經過,揚起的馬鞭打落了她的髮簪,一頭青絲瀑布般披散而下,纏繞住了他的鞭稍。她吃痛,差點跌落馬下,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柔若無骨的纖腰。
一眼,一念,一生羈絆。
真的捨得嗎?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這三千青絲入了他的眼,他曾喜歡把她擁進懷裡,撫摩着她,感受絲緞一般的柔滑。他曾喜歡晨起爲她綰髮,送她各種精巧的髮簪。他曾說“結髮夫妻當如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是,這都是曾經了呀,如逝去雲煙。煙花雖美,不過瞬間燦爛。
他帶回了那個妖豔的女人,幾乎形影不離地跟着她,小心翼翼如同呵護一朵嬌嫩的海棠花。
他解釋說,她是候爺家的郡主,他在奉旨保護她,可是她明明看到,那個女人撲在他的懷裡,如蛇般的藕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腰,她幾乎是傖惶地逃離了那。
“我誠心皈依,自然捨得,剪掉吧,斷就斷了!”她說的斬釘截鐵。
心傷了,不怕,她冬小麥不是淒涼哀怨的女子。她擦淨了心頭的血,面對他,依舊笑顏如花。
直到那天,一個滿臉淫笑的男人挾持了她,她剛爲他煲好的熱湯就打翻在他的腳下。那男人一身狼狽,叫囂着用她換取依在他臂彎裡的那朵海棠花。
他一臉的冷毅,“不可能!”僅三個字就令她瞬間如墜冰窟,放棄了掙扎,絕望地望着他。
他熟練地搭弓上箭,三隻冰冷的箭矢對準了她,流星般劃過夜空,一隻正中她的肩膀,身後傳來一聲悶哼,無力地放開了她。
他一向是箭無虛發,這次連她也不放過了嗎?
他帶領着侍衛從她身邊衝過去,甚至都沒有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她。
“師太,開始吧。”
師太爲難地看着她“夫人,塵緣未了,情絲難斷,再斟酌。”
“我意已決,師太莫再苦苦相勸了。”
“可是,夫人”師太欲言又止,“將軍已帶來口令,我若敢爲你剃度,他就帶人平了本庵。”
他已經有了新歡,竟然還不肯放過自己嗎?
罷了,我走就是,天涯海角,心裡沒了牽掛,何處不是家?
她忍住傷痛,掙扎起身,一雙堅實有力的臂彎從後面扶起了她。那股熟悉的氣息,不需要回頭,便已知道是他。
“在觀音大士面前,我請師太爲我卜上一掛,我夫人曾應我一生結髮,如今,可還算呢?”
“妾似蒲葦韌如絲,可嘆君非磐石心已遷。如今物是人非,不算。”
“候爺家的郡主自來不安於室,無意中招惹了江湖中最狠虐的採花大盜,傳聞但凡他相中的女子,無一生還。皇上下旨,命我保護郡主安危,緝拿採花大盜。”
“皇命不可違?藉口!即便我落在賊人手中,你舍不下的也不過是她!”
“夫人純善,我知道你氣的不是我不肯拿她來換你,而是我狠心射了你一箭。那賊人兇殘狡詐,我只有裝作絕情傷了你,成爲他的累贅,他逃離時纔不會繼續挾持你。這是保全你的唯一辦法。”
“我以爲你是厭了我了。”
“我既要辛苦追拿賊人,又要爲擺脫那郡主費盡心機,還要擔心你真的任性絕情落下這三千情絲,可憐我分身乏術,真的冤枉。”
“若是你來遲,我已執意出家,你真要平了這佛庵嗎?”
“那我就結廬在這庵旁,陪你晨鐘暮鼓,青燈古佛,可好?”
她笑,燦若朝陽。
此刻,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