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枚首級,一層層、一摞摞地疊放在綏德城衙的廣場上。一面面党項人的戰旗、鼓號、兵甲等戰利品,也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旁邊。
出戰大軍凱旋迴師後,炫兵耀武都是常例。將戰利品擺出來,讓所有人都看看自己的功勞,沒有哪家得勝回返的大軍會不願意。
張玉和高永能就得意地站在城衙的正門前,身後簇擁着一羣跟着他們從羅兀城回返的將校。
他們腳前的戰利品,有齜牙咧嘴,有閉眼閉口的,還有隻剩半邊天靈蓋、紅的白的混合着凝在臉上變成紫色的。這些足球大小的玩意兒,都被鹽碼過,防着腐爛。但還是有股惡臭,引來了一隻只蒼蠅嗡嗡地圍着繞着。
其實早在昨日,就在宋夏兩軍還在北方激戰的時候,從城外的無定河中,衝到岸邊上的西賊屍首連着戰馬,便是一具接着一具,單是收拾起來的就是四五十了。想想浸在河裡面飄下去的,三五百總是有的。張玉、高永能派出的報捷信使還沒到綏德,城中軍民就已經知道,前線肯定又是一次大捷。
這是大宋與黨項人作戰的歷史上,幾十年都見不到的戰果。絕非此前的一系列所謂的大捷,都僅是幾百幾十的數量。眼下的兩千多,單是十幾個一堆的放在一起,就是黑壓壓的一片。
引來參觀的人們成百上千,一時間人山人海,觀者如堵。城中的軍民但有得閒的,便都趕着在這些戰功送往延州之前,來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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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軍民中鼓譟聲不絕於耳,不時地有人高聲喝彩。也有人消息靈通一些,知道這只是戰術上的勝利,辛辛苦苦建起來的羅兀城終究還是被放棄了,從今以後,綏德又將是前線。
“怎麼就退軍了呢?殺了這麼多西賊啊?兩千多斬首,算起來西賊少說也要傷亡上萬,哪裡還能再圍着羅兀城?!”
“廣銳軍作反,不得不回來啊。”
“左不過是三千賊人,把羅兀城放棄做什麼?俺辛辛苦苦的擔了一個月的土,現在全成了白乾了。”
“就是朝廷派來的趙郎中亂來,又不懂兵事,還亂髮令箭。要不然,西賊都被打得屁滾尿流,怎麼還要放棄羅兀城?”
“韓相公不是宰相嗎?怎麼就任着一個郎中亂來?”
“趙郎中可是奉了官家的命,韓相公難道還能爲抗聖旨不成?”
“矇蔽聖聰,天下的事都是這些奸臣壞的。”
下面細細碎碎的討論聲傳入耳中,種諤恨不得提刀殺人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一堆堆疊在自己眼前的人頭,眼中看到的卻是趙瞻那張盛氣凌人的臉。
要不趙瞻那廝逼迫,今次羅兀之戰當是能飛捷京中,哪裡會鬧到雞飛蛋打的地步。
張玉和高永能今次的表現,足以證明他們能穩穩地將羅兀城守住,而這麼多的斬首,也證明西賊無力與大宋拮抗。只要能堅持着把剿滅下去,橫山就已經是大宋的囊中之物了。哪像現在,降官肯定少不了,撤職編管也不是不可能。而最讓他憤恨的,就是多年的心血一朝盡喪。
相對於種諤,張玉和高永能他們的心情就輕鬆了許多。
斬獲的兩千三百多枚西賊首級全都亮了出來,還有以嵬名濟爲首的十幾名身份更高的將校,加之都羅馬尾的死信已經得到了確認,今次羅兀攻防戰雖以宋軍撤離而告終,可板子怎麼都打不到羅兀城衆將的身上,而功勞也絕不會少。
細浮圖城那裡也有了消息,折繼世在收到張、高二人的通知後,於西賊可能利用其來抄截的道路上,設下了伏兵,又很順利地等到了奉樑乙埋之命趕往撫寧廢堡的結明愛和旺莽額兩軍。被稱爲將種的折可適領軍衝殺於陣前,親手用長槍挑下了敵軍大將結明愛的長子,立下了大功。
只有種諤一人失落不已,毫無功勳可言。當他依言遣兵北上接應,見到的卻是得勝而歸的大軍,並沒有趕上激戰。因爲環慶副總管張玉亦在羅兀城中、又參與了全程戰事的緣故,同爲一路副總管的種諤甚至連藉着部屬高永能的光,從中分潤一筆功勞的機會都沒有——樞密院要評判此戰的指揮之功,只會算到張玉的頭上,而不是給遠在綏德的種諤。
張玉回頭看了看身後衆將,突然發現少了那個讓他很欣賞的高個子年輕人,“韓玉昆呢?”他問道。
“韓玉昆去綏德城裡的療養院,安頓今次的傷病了。”一名幕僚回答着張玉的疑問。
兵兇戰危,這一次撤離羅兀城的行動,雖是宋軍在戰場上一直保持着優勢,但照樣還是有了四五百人的傷亡。幸好直接戰死的並不算多,而受傷的又得到了及時的救治,絕大多數都能保住性命。
張玉聽了,笑讚了一句:“韓玉昆做事還這麼勤快!”
高永能也道:“羅兀之事也多虧了有他。”
在旁聽到的衆將一併點頭。正常情況下,最爲艱難的撤軍行動竟然如此順利,而且還能一舉擊敗追兵。這其中韓岡功不可沒,衆人都看在眼裡。
炫耀過了今次的戰績,擺放在衙門外的戰利品就被收拾了起來。這些東西過兩日還要送去延州,讓宣撫司來點驗。接下來,照常理就該是慶功宴了,但今次一戰,明勝實敗,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軍心未損。種諤亦是無心於慶功宴。而自羅兀城回來的這些將領也沒有當着種諤的面慶賀的意思。
家室在綏德的便歸家團聚,來自外地的,則各自找地方私下裡慶祝,韓岡從療養院回來報個到,也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周南早早地就得到了消息,一直坐立不安地在等着。終於等到變得黑瘦許多的韓岡站到眼前,她差點就要哭出來。在韓岡面前雖然是在笑着,但幾次背轉身,用手背擦着眼角。
韓岡把周南拉到身邊抱着,覺得她本就是輕盈的身子,現在變得更加弱不勝衣。雖然懷裡的絕色佳人,就算是在最憔悴的時候,依然有種病懨懨的媚態。可韓岡還是心疼不已,不意周南用情如此之深,才半個多月不見,就已經快熬得病倒了。
不像第一次去羅兀城,那時的羅兀雖是前線,可只是在築城而已,並沒有多少危險。不過這一次韓岡去羅兀,那是當真被圍了城。八萬西賊大軍在國相樑乙埋的帶領下,甚至還打下了撫寧堡,斷掉了羅兀城的退路。
有那麼幾天,綏德城中到處在傳着羅兀城已經陷落、城中諸將皆盡殉國的消息,周南差點都瘋了,拼命地讓錢明亮出去打探,三天三夜都是茶飯不思,直到陣斬西夏都樞密都羅馬尾、並斬首千人的捷報傳來。可是在韓岡回來之前,她都是恍恍惚惚的,要不是墨文逼着,都不記得要吃飯。
熱戀中的少女盡心地服侍着久違的情郎,飯才吃到一半,便給韓岡拉到了牀上。墨文端着剛做好的酒菜進來,就看到糾纏在一起的兩具身軀和拋了一地的衣物,紅着臉忙跑了出去。
雲收雨歇。周南被折騰得再無半絲氣力,汗溼的髮絲彎彎曲曲的如蛇一般地貼在雪白的背上,整個人也是軟綿綿地趴在韓岡的胸口,嬌聲喘息着。而韓岡方纔也是一番辛苦,加之多少天來的奔波勞累,卻也是一時間沒有多少氣力再來一次。
撫摸着周南膩滑得一如最上等的瓷器一般的肌膚,韓岡享受着難得的寧靜時光。半晌之後,他才吞吞吐吐地開口:“明天還要去延州……實在是不想去,但羅兀城的事是完了,可在宣撫司中的事還沒有個了局……只要……就帶着你回古渭。”
韓岡說得有些絮絮叨叨的,因爲羅兀城已經棄守,細浮圖城那裡也不再需要囤積上萬大軍,很快就將恢復到正常的駐軍數量。不過種諤沒法兒在綏德等折繼世回來,他君命在身,高永能和張玉一至綏德,第二天他就要親領一軍前往延州報道。而韓岡也被通知,明天要一同出發。
周南沉默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但過了一陣,她突然出聲:“……官人……”
“什麼?!”
“給奴奴一個孩子吧!”周南將臉貼在韓岡的心口上,呢喃地說着。
只要在韓岡身邊,她的心中就是充盈的。但韓岡一旦不在,心頭又會變得空落落的一片,總是在發呆,要麼就是聽到一點謠言便驚慌不已。如果普通人家,也許能常伴左右。但韓岡是官人,一封詔書、一份官誥,就會離家遠去萬里之外任官。如果這時身邊能有個孩子,心也許就能安穩了下來了吧?!
懷中佳人微微地顫抖直接通過緊緊相貼的肌膚,傳到了韓岡的身上。
“傻丫頭!一個哪裡夠?五個六個都不嫌多!”韓岡一下子翻過身來,又把這具讓他沉迷不已的動人嬌軀壓到身下。雙手抓着纖細的腳踝,將她修長柔韌的雙腿向上一直推到緊緊壓住胸前的兩團豐盈。他用力杵了下去,笑着:“就讓官人現在幫你完願好了!”
周南雙手向上摟住韓岡的脖子,不顧一切地逢迎着,“官人要奴奴生幾個就生幾個。”
一夜綣繾之後,韓岡在周南的婆娑淚眼中離開了臨時的住所,隨軍前往延州。等待他在陝西宣撫司的使命,徹底的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