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煙霞隨步正登覽(七)

“臣舉翰林學士曾孝寬。”

這是第四位被推舉出來的合格候選者。

章惇雖然沒有問過曾孝寬,但他覺得曾孝寬應當無意在樞密副使時便出來與人競爭。資歷比呂嘉問等人更老、曾經做過同籤書樞密院事的曾孝寬,因故出外又重回朝堂的他,現在的目標應該是參知政事,而不是樞密副使。

而且曾孝寬與韓岡曾經共事,關係不差,只要不與韓岡競爭,說不定還能得到韓岡的一臂之力。所以曾孝寬之前一直沒有動作,便不爲章惇所在意。

不過當沈括這株牆頭草又倒了回去,還指稱曾孝寬與逆黨相往來,嫌疑甚重。爲了能夠壓制住韓岡,曾孝寬就必須填上沈括留下的這個空缺——本來沈括就讓人無法信任,一旦沈括態度有變,在一干人的計劃中就是曾孝寬來頂替他。

還是蔡確累人,章惇想着。作爲始終堅持新法的宰相,在新黨內部,其實是自立一派。他的倒臺,也連累了一大批新黨成員。同時曾布身邊的一批人也都垮了臺。現在夠資格進兩府的新黨核心,也就是曾、李、呂這麼幾人。

“不經兩制,不可入選。”

王安石又否決了一名沒有兩制經驗的朝臣直接獲得兩府的入選資格。

章惇的視線,這時從王安石,轉到韓岡,又從韓岡轉到了其他宰輔身上。

沒有人向旁邊多看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力現在都集中在了推舉上。可能除了章惇,沒人察覺到經過了沈括的一番話,蔡京在沒有定案的情況下就成了叛逆。又或許有人注意到了,卻與章惇一樣,有各種各樣的顧忌而無法站出來。

之前蔡京只是因爲有嫌疑才被收進去進行審問的,而且是生拖硬拽,理由極爲牽強,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一份判詞能定了他的罪名。

雖然說沈括是韓岡的人,開封府的那位章判官闢光對韓岡也奉承備至,若哪天報稱蔡京在獄中“病死”,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可想要將蔡京明正典刑,就沒那麼容易了。就章惇所知,還是頗有些人等着蔡京瘐死獄中,好揪出韓岡在背後的黑手來。

可是現在蔡京無聲無息地就成了叛逆,連他與友人的信件都被一股腦地焚燬,之後蔡京還想爲自己辯論,怎麼辯?從開封府的記錄中?

這算是暗渡陳倉吧!

相對於蔡京的罪名,韓岡能不能在這一次成爲樞密副使,根本無關緊要——他本人都將兩府中的職位讓了多少次了。而定下了蔡京之罪,日後便沒有什麼能夠阻止韓岡成爲宰相。

不論這一回能不能選上,韓岡可都是贏家!

章惇望着殿上,王安石已經在詢問還有沒有想要參加選舉或是推薦他人蔘選。

他隨即閉上了眼睛,現在就算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而且他還沒有打算跟韓岡徹底決裂。韓岡作爲朋友十分可靠,要是作爲敵人,想想就讓人心頭髮涼。過去與韓岡的配合,現在想想也覺得十分愉快。

不再去多想韓岡和蔡京,章惇也終於可以確定,沈括是在配合韓岡。

韓岡和沈括的一搭一唱,成功地讓太后同意燒去所有罪證。

雖然沈括的確是請求太后要搜檢信件,但結果最終還是太后在韓岡的建言下,親自下令焚燬。

有了韓岡的配合,沈括的提議纔不是得罪所有人的自殺行爲。這樣的配合就是被人看出來也無所謂。沈括做惡人,韓岡做好人。從此之後,許多朝臣睡覺也能多安心一點。

如果不是這樣的結果。即便日後此案審結,也沒有牽連到其他朝臣,可那些被搜檢出來的信件,還是必須封存入檔。說不定哪一天,這些信件就會被政敵翻出來。

在幾位叛逆收藏的書信中,相對於被沈括點名的數人之外,普通的朝臣還是佔了絕大多數。沈括並沒有點出他們的名諱,只要信件被燒掉,他們就能高枕無憂。誰也不想被人日後在給刑恕、蔡京、蘇軾,又或是曾布、薛向的私人信件中,摳着字眼,從裡面找出叛逆的證據。

就是韓岡行事的風格變化,讓人一時間難以適應。在過去,韓岡的行事風格會更大氣一點,而不是用這樣的小伎倆。

“可還有人要舉薦?”

王安石提聲詢問,讓章惇驚醒過來。木已成舟,此時再多想也沒有意義。

三問之後,無人作答,候選者的推舉算是結束了。

寫在屏風上的名字,到了最後,也只有李定、呂嘉問、韓岡、曾孝寬四人。

只要不糊塗,這兩天都該知道中選者將會在哪幾人中產生,也會知道,重臣們手中的選票早就被瓜分殆盡。

登名上去之後卻一票也沒有,未免太難看了。做陪客沒什麼,但丟人現眼可是絕大多數人都敬謝不敏的一件事。除非與對方有仇,否則誰也不會出面提名。且就算被提名了,也肯定會拒絕上場丟臉。

選票早已發了下去,宰輔們沒有資格干預選舉,與學士和侍制們一併被賜座。有選舉之權的重臣,又被賜桌,一套筆墨紙硯放在小桌案上。

韓岡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選票。

侍制及以上官有選舉權,而兩制官及以上纔有被選舉權,現任的宰輔則是什麼都沒有。韓岡前幾日復授資政殿學士,加翰林侍讀,作爲選舉者和候選者,手中也有一票,而且完全可以投給自己。與他相同,同樣來參選的三人,手上都有着選票,只是不知道他們都會選擇什麼人。

所謂選票,基本上就是上奏給天子的章疏形式,裡面已經印好了文字和花樣,只要在空缺處填上姓名。此外,就必須加上自己的姓名。作爲當朝重臣,必須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韓岡也不想讓下面的人來個匿名投票。南北之爭,必須要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才能讓太后有所感觸,也能讓韓岡聚攏更多的人心。

“意欲推舉何人,只需在空格處寫上其人姓名。並在卷末,簽名畫押便可。若以上候選四人皆不合意,則空缺不書,只需簽名畫押。”

王安石最後提醒的規則,早就爲所有人熟知。幾乎每一人都做好了選擇,拿起筆後,無人猶豫,一個個落筆如飛,轉眼之間,便放下了筆,將選票摺好,遞給來收取的內侍手上。

韓岡寫下自己的姓名,熟練地畫上了押記,然後折起來交給等候已久的內侍。

這就是在選舉樞密副使?

王安石站在臣子班列的最上首向下望着,暗暗嘆息。若是換一個場景,也許就是那兩家專司賭博的總社的會首選舉了。

朝廷的臉面也不用講了,過去的制度也廢掉了。從今以後,每當兩府出現一個空缺,接下來就是四處封官許願,向人求票。而手中有選票的侍制,又能待價而沽,貨比三家,將自己手中的選票賣上一個高價。

說不定,這樣的推舉日後還會擴大,擴大到宰相、擴大到平章,那時候,買上一票又得有多少錢?

這就像買賣官職,一開始拿出來的只是不起眼的小官,可時間日久,爲了能滿足更多的需要,朝廷拿出來的官職就會越來越大。漢靈帝不正是這樣?爲了聚斂錢財,就連三公九卿都能賣,整個朝廷從上到下,連一點體面都不留存了。後漢之亡,實肇於桓靈,這一句話,無論誰來看,都是沒有一點錯的。

可王安石也知道,下面的每一名侍制都不會願意放棄剛剛到手的權力。這就跟宰輔一般,沒事誰還會覺得自己手中的權力太大了?只會覺得小。官做得越大,心思也就越大,當韓岡給他們打開了門,讓他們得以跨進之前無法涉足的地域,若再有人將他們趕回門後,不論之前對個人有多少恩德,在朝堂上又多高的威望,那就是死敵。

片刻過去,選票已經集中在了臺陛階前,由一名小黃門用托盤托起。選票數量並不多,但分作兩疊堆放,看起來也是很有些分量。

王中正受命唱票,從臺陛上下來。

殿中衆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的手上,原本已經很是安靜的殿堂中,此時更是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拿起放在最上方的一份選票,王中正雙手展了開來。

“寶文閣待制、禮部郎中、判鴻臚寺陳睦——”

數百人的期待中,王中正抑揚頓挫地念出了最後的落款,讓人知道究竟是誰投出的這一張票。視線左右橫掃過朝堂,稍停了一下,他念出了受選者的姓名:“呂嘉問。”

屏風前的一名內侍隨即拿筆飽蘸了濃墨,在呂嘉問的名下寫上墨跡淋漓的一橫。

呂嘉問的嘴角頓時多了些笑意,這是開門紅,再吉利不過。這一票就在他預期之中,只要能夠一票票地積累下去,就是遠遠地超越韓岡。就是太后想要偏袒,也得顧忌人言。就算之後會惡了太后,很快就被趕出京城,但清涼傘的資歷有了就不可能再抹去。等個幾年之後,天子成年,機會也就來了。

至於什麼弒父……總有不在意的臣子,也有不想在意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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