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十五)

趙挺之沒有在宮門處看見韓岡和他的元隨。

一名名宰執從他面前進入宮中,王安石和韓岡始終沒有出現。

韓岡當真堅持辭官了。

之前的謠言得到了證實。宣德門前,不少官員都在用隱晦的言辭議論着。

但重要的是韓岡爲什麼辭官。韓岡的請辭到底是怎麼回事?趙挺之聽了多少消息,都沒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在擁立新帝登基之後,原本針對韓岡的攻擊,完全都可以抹去。

也許會有人猜測韓岡只是故作姿態,等待皇后挽留。上表請辭,並不一定當真要辭官,絕大多數時候,只是想要表達自己的態度,要天子給一個說法。但氣學求的是真,求的是實。道理從真實中來,行事也需真實不僞。韓岡若是那樣做的話,他多年來積累的名聲就完了。

更多的人則認爲,韓岡有擁立之功,之所以依舊會辭官,那是他斷錯了皇帝的病。

那句皇后害我,也同樣傳得很開,只是市井中無人敢於公開議論,只是最開始流傳一下,很快就消失了。但人們回到家裡會不會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到底是不是真相,世人說得信誓旦旦,可趙挺之卻抱着深深的懷疑。

現如今,只有王安石、韓岡翁婿辭官是確鑿無疑的事實,其餘的真相,沒有人會出來證實。

“朝廷怎麼可能會明說太上皇有疾?”趙挺之昨天指着自己的心口對同僚李格非嘆道,“遮掩還來不及。”

一個只能靠眼皮和手指與外界交流的病人,想確診他到底瘋了沒有,什麼名醫都沒用。只有身邊人最清楚。太上皇后說太上皇瘋了,那就真的瘋了。哪個臣子還能上去爲太上皇抱不平?

在這件事上,就算是可以風聞奏事的御史,也不敢涉足太深。帝位傳承,事關身家性命,可不是能圖嘴上快活的事。

章惇的旗牌漸近皇城。

騎着一匹身高體健的河西良駒,知樞密院事正用目光梭巡着人羣。

宣德門前,三五官員聚在一起,原本應該整頓秩序的御史對此都視而不見。

在自己接近的時候,還沒進門的官員們都望過來,但看清楚了身份後,又都轉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章惇哪還會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畢竟是高下有別,能夠了解到的消息差得很遠。

御座上的變化,帶起了政府中的大變動,就是市井中的愚夫愚婦都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想要知道到底是爲什麼,即便是朝堂上的官員不一定夠資格。各種各樣的傳言,會將真相攪得讓人無法分辨得清,沒有可靠的消息來源,猜測就會變得遠離真相。

民間只知道,韓岡是斷錯了太上皇的病,加上之前所受到的攻擊,然後引咎辭官,王安石的辭職也是心懷愧疚的緣故;

普通的朝官,則知道蘇頌上位是讓韓岡辭職所給出的交換條件,可見並非引咎,而是王安石和兩府聯手的結果;

地位更高的重臣們,則更清楚韓岡在皇后心中的地位,在皇后的支持下,韓岡還會請辭,兩府給出的壓力可想而知,不會有商量的餘地,至於蘇頌,是兩府主動示好,並非交換;

唯有早就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的兩府中人才清楚,韓岡根本就是在無人逼迫的情況下主動辭官的,王安石的辭官是自責,蘇頌的位置則是韓岡拉下呂惠卿的回報;

而章惇最爲了解,韓岡辭官是爲了他心中更重要的目標,官位並不放在他的眼中,這是其他宰輔所不能理解的地方,無不認爲是藉口,最多也只是認爲是很小的一部分理由。

猜測終究只是猜測,外人的議論,無論如何都造成不了什麼影響,也只是圖個口舌痛快罷了,大多數人都與這雲霄上的變動牽扯不上任何關係。

也只有到了章惇這個等級,方纔是息息相關。王安石和韓岡相繼辭官,短時間內不會再入朝堂。西府之中,薛向的發言權遠小於章惇,進來一個不好權位的蘇頌,總比喜歡爭權奪利的同僚要強。

章惇想着,跨馬進入了皇城之中。

……

趙煦正面安坐,向皇后在側後垂下一道簾幕。

王安石不在,韓岡不在,崇政殿中的人數比之前變少了,不過馬上就要多了一個蘇頌。

對蘇頌代替韓岡進入西府,向皇后很有些看法。

向皇后接觸過蘇頌,但次數不多,有些瞭解,卻也不能算是深入。蘇頌的才學,她是知道的。是朝中數得着的飽學之士,學問偏近氣學,故而跟韓岡走得甚近。曾經擔任過權知開封府,好像是因爲斷錯了案子而不得不辭官。

兩府宰執們能同意他入西府,肯定不會一進來就要大展拳腳的性子,多是如同薛向一樣,在許多事情上保持沉默,只管着自己的一攤。只是朝堂上不是養老的地方,蘇頌能不能頂替得了韓岡,那還要看他進了西府後的表現。

不論是什麼緣故,年紀輕輕就能身登兩府,總是有能力的,不可能只靠機緣或關係。眼下的呂惠卿、章惇、韓岡就是最好的例子,再往前,韓琦、寇準同樣都是明證。坐上宰執的時候越是年輕,能力當然就越強。蘇頌的年紀太大了,現在才被韓岡推薦上來,縱有才學,但治術肯定就不行了。肯定是比不上韓岡。

但看在韓岡的面子上,也只能忍耐下來。

第一件事,永興軍路提刑使司奏論呂惠卿之弟升卿不法事。

向皇后將奏章拿出來向宰輔們徵詢意見,然後蔡確就出來開始發表看法。

向皇后冷淡的聽着蔡確的“意見”。心中無聊得甚至覺得可笑。

這是預定的計劃。

兩府中的職位並沒有任期的說法,但凡離開的宰輔,都是主動請辭。如果不主動,就設法讓他“主動”。

郭逵好辦,暗示兩句,就會立刻遞上辭表。而呂惠卿就有些難辦,他在陝西是有功無罪。

所以就必須彈劾一下,否則就不方便將呂惠卿請出兩府。除非呂惠卿像王安石和韓岡一樣主動辭職,否則就只會是一封彈章開頭,設法讓其主動請辭。

沒有哪位官員是乾淨的,就是本身沒有問題,身邊的人一樣找得出來。看的只是需不需要。

如果有人事後爲其叫屈,還有韓岡這個例子壓着陣腳。軍功、擁立、名望一個不少,照樣辭官,呂惠卿至少還差一點。

向皇后不在乎呂惠卿心裡怎麼想,只要不回來就行了。現在在她看來,但凡沒有經歷過內禪的宰輔,都不可深信。蘇頌是韓岡所薦,那還好一點,以精明厲害著稱的呂惠卿就讓人放不下心了。

就比如王安石,之前還做平章的時候,向皇后都不敢違逆他。他的脾氣執拗起來,兩府都得向他低頭,韓岡幾次三番地想要讓張載入京,都是讓王安石給壓着。就連韓岡都贏不了他岳父,王安石所看重的呂惠卿又怎麼可能是簡單人物?

這個彈劾只是走過場,接下來就要看呂惠卿識趣不識趣了。

依照正常的程序,重臣辭官,不論是因爲什麼理由,就算是犯了大錯,只要不是貶責,其進呈的辭表,天子都要駁回至少三次以上,才能批准。這是優待重臣的慣例。

最近一次例外的情況,還是英宗皇帝的時候,而對象是在仁宗立儲問題上開罪了英宗的蔡襄——仁宗晚年病危無子,朝臣紛紛上表請求立英宗爲儲,只有蔡襄一人沒有上書。

越是想要表現出對辭職臣子的看重,就越要多否決幾次辭表。

呂惠卿真正要卸任,多半還要一兩個月時間。

從呂惠卿再想到韓岡。眼下以韓岡的情況,至少要半個多月的工夫。而以王安石的地位,至少還要比韓岡多拖兩天才是。

向皇后很想問一下能不能快一點。

國家大事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那個什麼火器局,如果是跟板甲一樣有用,那肯定是國之重寶,當然要問韓岡。百官三軍的封賞,官員還好說,那等軍漢不是曾經統領過他們的韓岡,肯定壓制不住。遼國攻打高麗,這更是要徵詢一下韓岡的意見。

只是她擔心這麼問了,會讓韓岡成爲衆矢之的,好像離了他,兩府就不做事了。就算關係最好的章惇心裡都不會痛快。

而且韓岡不來,該面對的事還是得面對。

高麗使者就要到京城了,但怎麼處置高麗,宰輔們最後還是決定等待高麗使者到了再做決定。而且還得看看高麗國能不能抵擋得住遼軍的進攻。也就是說,依然是再議。現在所做的,只是發文讓登州準備好船隻,以便可以隨時運送一批軍械過去。

沒人對高麗的安危太過在意。就算高麗被滅了,對大宋來說,也不過是遠在海外的事。需要做的,也就是花點錢,花點時間,從軍庫的最底層拿出些刀槍弓弩和甲冑,去支持高麗復國。少說也有一兩百萬的高麗人,哪裡可能那麼快就被遼國征服?以契丹人的德性,就是再老實的農戶,都會給他們逼得走投無路。只要有人能揭竿而起,高麗肯定是處處烽火,有的是讓耶律乙辛頭疼的時候。

牽制遼國,這就是大宋對高麗的期待,誰管他是怎麼牽制的?就這麼簡單。反正按照韓岡的話,那些都是禽獸,它們爭地搶食,人只要在旁邊看着就是了。有必要的話,干涉一下,沒必要那就是另說。

結束了對高麗的處置,韓絳出班道:“殿下,陛下,年號之事,太常禮院亦已進呈,還請早日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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