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您吃完了嗎?”
陸清離怕她顧着看孩子而忘記了吃飯的事情,趕緊提醒一句。
許老太笑着擺擺手,“我早吃過飯了,不過是一個人在家無聊,就來樓下閒坐,碰上幾個老姐妹就聊兩句。我們這一帶還從來沒出現過小偷,你今天是運氣太好,碰上一個不知死活的。”
說着許老太還往門口方向呸兩聲,好像對這些違法亂紀的事嗤之以鼻。
陸清離趕緊扒兩口麪條,可是bobo又不安分,像是饞嘴似的,小手非要摸那油膩膩的桌邊。
陸清離趕緊擱下筷子,用紙巾給bobo擦了擦手,許老太見她手忙腳亂的,小心翼翼問,“不如我幫你抱着孩子?”
陸清離本來也不放心,可是看許老太太那樣子也是個熱心腸滿滿的老好人,便點點頭,小心讓許姨抱了去。
另外一桌几個大媽大嬸吃得差不多了,都望着許老太太笑。
“小心點抱着唷!孩子就像豆腐一樣呢!”
本來陸清離也未察覺什麼,可是聽見其他人的笑聲,她這才注意到,許老太太好像並不太會抱孩子。
許老太望着陸清離笑得有些窘迫,“我都好多年沒帶過孩子了,還是你來抱吧。”
剛纔還有些不放心,可是陸清離這會兒卻不急着把bobo抱回來,也許是因爲看到許老太眼中那一絲對bobo的不捨得,“許姨,麻煩您多抱一會兒,我趕緊吃,馬上吃完!”
說完,陸清離就大口大口吃起來,可是不小心嗆到了,對着牆一陣好咳。
另一桌的大嬸都看不過去,趕緊拍拍她的背,“慢點喲,慢點喲,我們來教她抱孩子就行了。”
陸清離又一次感受到街坊的熱情,她用紙巾擦了擦不知道是因爲咳嗽還是感動而流下的眼淚。
都說獨在異鄉爲異客,可是陸清離一個異鄉人在廣州卻沒有覺得陌生還排斥,反倒是一次次被當地人的熱情和善心感動。
在大家的幫助下,陸清離終於搞定了晚飯,許老太笑呵呵地將bobo放回她懷中,慢慢說道,“我真是太久沒抱過孩子了,還是以前抱我兒子的時候才做過這些事,算一下,都過了幾十年了呢。”
陸清離這才知道許老太沒有孫子,或許正是因爲這樣,老人家到這個年紀才更喜歡孩子。
“許姨,我想問問,這附近哪有母嬰超市啊?”
好不容易碰上能信任的人,陸清離趕緊趁老太太沒道別前多問了問。
“你要給孩子買東西啊?”許老太看着乖巧的bobo,笑盈盈地反問。
陸清離點點頭。
許老太忽然提了精神,露出興高采烈的樣子來,“就這附近有一間很大的。我陪你去吧,你一個人帶着孩子在外地多不方便。”
“不用不用,那多麻煩您!”陸清離趕緊搖頭,光是一頓晚飯,許老太就幫了她兩回忙了,這要是再麻煩她,那得多不好意思。
“不相信我這個不懂帶孩子的老人?”
許老太故意歪着臉看陸清離,陸清離只覺得她性格可愛,乾脆也不說客氣話,自己的確需要人幫忙,便讓許老太帶路,辛苦她陪自己跑一趟。
兩個人都是開朗性子,一路有說有笑,很聊得來。許老太原是湖北人,後來跟着兒子來廣州定居,一住就是十六年,都成了半個廣州人。
許老太對於陸清離一個人帶着孩子跑來外地的事情很是佩服,她說上次去北京還是她衝動任性,學着年輕人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於是一鼓作氣就飛了北京,結果水土不服被人送去了醫院。
聽了這段經歷,陸清離更覺得許老太有意思。
“您這麼亂跑,也不怕您兒子擔心?”
陸清離滿眼笑意看着許老太,許老太的臉色卻變得有些沉。
“我去北京,其實是因爲我兒子半年前出車禍去世了。”許老太的聲音變得柔柔弱弱,聽得陸清離心裡七上八下。
“對不起,對不起……”陸清離最怕談及別人的傷心事,她深有這樣的體會,可是她這次卻偏是沒有眼見力,一下就踩了老太太的傷口。
“沒事沒事。”許老太的臉上又浮起笑意,“都過去了,我總不能一直傷心下去,那樣我兒子也不放心我。”
老太太的心態又讓陸清離佩服得不行,“您就一個孩子?”
“嗯,就那臭小子。”
隱隱看到許老太眼角的淚光,陸清離趕緊轉移話題,“我要買的東西還挺多的,幸好您在。”
許老太悄悄拭去了眼淚,望着陸清離,“對了,你現在住哪?”
陸清離回想了酒店名字,然後如實告訴許老太。
“你帶着孩子住酒店啊?那多不方便啊。”許老太咋咋呼呼的,一邊又伸手來扶陸清離,生怕她沒注意到母嬰超市門口那一級臺階。
在許老太的陪伴下,陸清離很快就找齊了東西,只不過裝了滿滿一大車,她自己一手提不了,許老太更是一樣也不讓她拿,生怕她不小心讓bobo磕着碰着了,那股勁兒讓旁人都以爲許老太是陸清離的岳母。
說起來,陸清離還未從席慕堯母親那裡感受過什麼母愛,即便她生下了bobo,席夫人一直都端着貴婦的架子,基本上不怎麼關心bobo,說起來都讓人心寒。
“來來,我提的動,都讓我提。”
買完東西,許老太健步如飛,走到路邊打了輛車,說雖然離酒店也就那麼一段路,但晚上珠江邊風大,不能讓孩子吹着冷風了,然後小心地看着陸清離坐上車,自己再跟着上來。
“沒事,我自己找酒店的人幫忙拿就是了,您別費心。”
陸清離又想攔住許老太,可是許老太就是不下車,這股熱情勁兒和陸清離第一次見到她,她非拉着陸清離不停地說話一模一樣。
然而,想到老太太現在是孤身一人,也許回家了也沒事做,所以才這麼熱心於生活裡的點點滴滴,想起自己一次次的拒絕,忽然又怕傷着她一片好心,趕緊收住口,由得老太太了。
許老太送到酒店門口了還不肯,非要陪着陸清離上樓。
陸清離只好任由老太太繼續釋放着她的熱情。
陪着陸清離回了房間,老太太看了看環境,輕聲問,“這地方住一晚可貴了吧?”
陸清離也沒必要撒謊,隨口就把400塊一晚的房價報出來。
許老太連忙咂舌,說她真是不會過日子,這些錢留着給孩子買什麼不好,都浪費在住宿上了。
陸清離也不回答,忙着把東西拿出來一一放好,免得要用的時候再翻找。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許老太忽然拉着陸清離的手,滿目真摯,“清離啊,你要是不介意,去我那裡住吧?”
陸清離這下可不能再接受老太太這份好意,她當然是不介意,只是許老太幫她太多,她無以爲報。
許老太看出陸清離的穩重和知禮,於是動了動腦筋,“這樣吧,我把客房租給你,每個月500,包水電。”
來廣州之前,陸清離稍微瞭解了一下廣州的房價,不說新樓盤的價格,許老太的家怎麼說也是靠着珠江邊的,看老太太的衣着打扮也不是一般水平,家裡肯定也不會太差,收500真是太便宜了。
陸清離還在想怎麼婉拒,可是許老太卻故意蠻橫不講理,“你問問孩子,孩子想不想去我那裡住?”
許老太故意做醜臉逗bobo笑,bobo本來就不怕生,看到許老太這麼好玩,更是笑得咯咯咯,嘴裡還咿咿呀呀地好像要說什麼,許老太高興壞了。
“你看你看,孩子說想去我那裡住!你就別害羞了,就當是陪陪我這個孤寡老太太行不行?”
陸清離終於拗不過,展開笑顏,許老太思路清晰,趕緊幾句話把安排都說好了,“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現在我先回去把客房換新的*單、被套……你早點休息!”
老太太急急忙忙又高高興興地走了,陸清離囑咐她要一路小心,老太太神采奕奕地衝她揮手,讓她趕緊去看着bobo。
“寶貝,你說我們運氣爲什麼這麼好?”
陸清離拿剛買的沐浴露給bobo洗着澡,小帥哥乖乖坐着,豎起耳朵聽陸清離說話。
忙完bobo的事情,又哄着他睡着,陸清離這纔有空讓自己也好好洗個澡。
靜下來,忽然想起汪媛昉早上發來的圖片,她微微皺眉。
大概這就是她最後一波炸彈吧。
陸清離在熱水下舒展身體,她心裡輕鬆了很多。她是絕對相信沐文樹的,再加上前些時間的調查結果,陸清離幾乎能肯定那個孩子是席慕堯的。
只是她還不想告訴沐文樹自己的行蹤,他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和沉澱。
第二天早上,陸清離還在夢中就聽見門鈴丁玲丁玲響,她還睡得迷迷糊糊,bobo倒先被吵醒,用小手掌拍着陸清離的臉。
陸清離用枕邊的溼巾胡亂擦了擦臉,然後起*開門。
“還沒起來啊?”許老太的精神看上去比昨天更加好,她手上還提着早餐,笑盈盈地進房間。
bobo這個好奇寶寶也想知道是誰來了,三兩下爬到*邊卻嚇得陸清離瞬間清醒。
“一起*就調皮,調皮。”陸清離裝出生氣的樣子嚇bobo,bobo的眉毛皺起,小眼神裡滿是無辜,眼巴巴地向許老太求助。
許老太樂開了懷,“這孩子真是機靈呢!”
陸清離也跟着笑,“是啊,人小鬼大!”
有許老太在,陸清離刷牙也輕鬆了許多,不用一邊忙着自己的事情又一邊擔心着bobo。
等她洗漱完出來,卻發現老太太已經三下五除二把她的行李全都收拾好了。
陸清離也不怪老人家不尊重隱私什麼的,她知道對方純粹一片好心,連忙說了聲謝謝,然後把毛巾和牙刷等小物裝好扔進揹包裡。
“走吧,去我家,我連菜都買好了,中午我們大吃一頓!”
“500塊的房租您還打算包我的三餐哪?”陸清離差點要被許老太的熱情嚇怕了。
“我纔沒那麼勤快呢!我只能偶爾幫你帶孩子,你來下廚吧!哈哈哈!”
說完,老太太自己樂不可支地笑出了聲,陸清離一隻手抱着bobo,另一隻手拉着行李箱,心情愉快地跟着許老太回家去。
陸清離沒有猜錯,許老太的房子果然大。家裡打點得也格外整齊,大體上全是素色,看着就讓人舒心。
“家裡就是簡單,但是比外面要舒服些,你說是吧?”
許老太熟稔地幫陸清離把東西搬進了客房,陸清離跟着進去,發現老太太真是用心,給她換的是一*天藍色的*單,還有一疊鵝黃色的被子。
bobo在新房間裡轉着脖子到處看,不時活躍地拍着陸清離的肩膀,好像在表示自己對這住處的滿意之情。
客房裡的一切都是老太太精心佈置過,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陸清離心裡的感激之情又添幾分,但她也已經摸透了老太太的性子,知道她是不肯收錢的。陸清離倒也不急,來日方長,她再慢慢補貼這個老好人就行。
中午吃了頓美的,下午許老太又陪着陸清離去買了嬰兒車、嬰兒*,還給小王子添了好幾身新衣裳。正要跟母嬰超市的工作人員約好幾點送貨時,陸清離這纔想起手機還扔在家裡,壓根就沒把那通訊工具當回事。
“你看看你,帶孩子都把這些事情給忘了!”許老太笑米米地數落陸清離,現在外人看起來,她不像是岳母,更像是親媽了。
陸清離只是笑笑,要不是她決意要跟過去的生活做一個了斷,也不可能會把手機這種東西給忘在腦後。
“那填您的號碼吧。”陸清離看着許老太,許老太趕緊就在工作人員的聯繫單上把自己的手機號,家裡的號碼都寫了個一清二楚,還連連跟送貨的工作人員道謝。
bobo的事情總是陸清離最要緊的事情,等bobo這些細瑣事忙完了,她忽然就閒下來。
許老太也精明,看陸清離一次次出手這麼闊綽,知道她是有些錢的,可是老太太還是特別精打細算,總是在必要的時候跟陸清離說要好好理財。
在陸清離的人生裡,她一路都是靠花錢買經驗,跌跌撞撞的,吃過很多虧,上過很多當,好在陸景豪一直都能爲她的社會經驗“交學費”。如今真有個人在身邊不時碎碎唸了,陸清離一開始覺得煩,可是後來靜下心細細想,這多麼幸福。
付慧亞的性子裡想必也有這種精打細算的天性,這是會過日子的女人們必備的技能,可是陸清離終究是錯過了和付慧亞一起相處的時光,如今上天安排一個許老太讓她認識,似乎真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
陸清離不說出口,可是心裡分外珍惜。她遇見過那麼多背叛和欺騙她的人,可是卻在山窮水盡的時候遇上了一個這樣熱心腸的老太太,或許這就是上帝公平之處吧。
許老太一回到家就忙着給陸清離和bobo洗水果,榨果汁,陸清離怕bobo腸胃吃不消,只是自己喝了許老太做的果汁,沒有讓bobo接觸。
孩子倒是饞嘴的很,看見陸清離咕嚕咕嚕的喝着,小嘴吧唧吧唧響,許老太笑得眼都看不見了。
“這孩子養得真好,從北京飛來廣州也沒有水土不服呢。”許老太打開窗戶,讓溫暖的南風吹進客廳,落地窗外看到的廣州那麼充滿活力,天空也真似乎比北京要藍那麼一點。
bobo像是知道許老太在誇他,笑得露出了幾顆白白的小牙齒,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說話。
“bobo你叫奶奶,奶奶,奶奶。”陸清離教bobo說話,引得許老太心裡流過一陣暖流。
bobo聽懂了陸清離的話,張着嘴努力的嗚嗚哇哇,可是還不能說出完整的音節。
“孩子多大了呀?”許老太坐到陸清離身邊,不停逗bobo玩。
“九個多月了。”
說完這話,陸清離自己心中都不免感慨。bobo出生已經九個月了,這和煦的南風吹拂着她的臉,她差不多快要忘了這些日子來她受過的委屈和折磨,像是脫胎換骨般輕鬆爽朗。
玩了一會兒,bobo困了便睡着了。陸清離把bobo交給許老太照看,說自己下樓去手機店辦張卡。
“也是,有廣州卡才方便。”
“嗯。”陸清離說完便出了家門。
說是辦卡,更不如說是刻意要換卡。陸清離買下一個新號碼,成功換了之後,她給陸景豪家裡打了通電話。
電話是柳媽接的,陸清離跟她說自己要在廣州多待些時間,bobo她也帶過來玩了,讓柳媽轉告陸景豪,不要擔心她,她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
柳媽有些吃驚,“你把bobo也帶去了啊?”
陸清離淺笑,“是啊,不然我也不放心把我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帶啊。”
“誒喲,跑這麼遠,孩子多受罪哩!”柳媽都格外心疼bobo,或許是因爲沐子揚也不在了吧,上了年紀的人,特別容易對孩子產生依戀感。
“沒事的,bobo身體好着,我在這邊也有朋友照顧。”想到自己把許老太說成朋友,陸清離也覺得好玩。
“那等老爺回來,我告訴他。”陸清離這邊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柳媽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囑咐她好好看着自己,更要好好看着bobo。
陸清離全都一口答應下來,再掛斷之前,她想了想,還是加了句給柳媽,“柳媽,我在廣州的這個新電話號碼,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想聯繫他們的時候,我就會聯繫他們,但我不希望他們來找我,柳媽,你能答應我嗎?”
從小看着陸清離長大的柳媽太知道她的性子,而她不過是一個傭人,難不成還要逆着主人家的意思來做,當然是不多問,只管答應了。
“謝謝柳媽,柳媽也好好照顧自己。”
辦完事情,陸清離拿着許老太給的鑰匙回到家裡。bobo已經醒了,可是陸清離還在玄關時就聽見bobo咯咯咯的笑聲。
走近一看,許老太正拿着一堆布藝娃娃在跟bobo玩。
以前,陸清離看bobo是男孩子,而且年紀又小,沒有給他買什麼布藝的*,可是現在看來,孩子就是孩子,不分男女都喜歡這些萌味十足的玩具。
“你回來啦。”先看見陸清離的是bobo,他還不會叫媽媽,只呀呀地喊,許老太這才發現陸清離已經站在了客房門口。
“許姨這麼喜歡布藝娃娃?”
陸清離緩緩走到*邊,也拿起一個逗bobo玩。
“這都是我店裡的咧。”
“店裡?許姨開了間精品屋嗎?”陸清離有些意外,又趕忙不好意思地笑,“今天耽誤您開店了吧。”
“沒有沒有,店裡有另一個老姐姐幫忙照看。我那不是精品屋,只是知道我們這小區裡多是我這樣清閒的老婦,於是就辦了個學習班,讓大家都去學些手工藝,一來可以打發時間,二來賺些小收入,三來陶冶情操,呵呵呵呵。”
許老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滿眼都是笑意,更加精神奕奕了。
陸清離愛極了這老太太達觀的生活態度,她忽然也興起,於是把自己帶來的筆記本插好,立馬就報了一個西點學習班。
許老太見陸清離有事情忙,便說自己去店裡走一圈,稍後回來。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着,每天陸清離出門學習了,許老太就帶着bobo在家或者去手工小門店那看看。
一些日子下來,本來領悟能力強的陸清離加上對做美食有興趣,很快便有了出色的成績,每天在許老太的小廚房裡搗鼓搗鼓,把“心太軟”“馬卡龍”這幾樣做得愈發出色。
陸清離在西點班也認識了些人,她現在既自己有技術,也有一定的人力,於是又興致大發,跟許老太說要盤個店面來做點心坊,門口弄些大陽傘和桌椅,做成歐式風格的店。
“你這丫頭,想一出是一出呢!”
陸清離卻笑盈盈地將許老太的嗔怪視爲讚許,陽光下的她,笑得那樣亮眼。
對於陸清離的想法,許老太特別支持,而陸清離爲了能夠帶動許老太店面的生意,便把選點落在了許老太鋪頭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