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攻擊，互相挖苦。
互相翻黑歷史，互相揭瘡疤。
互相嘲諷，互相謾罵……
格雷特簡直大開眼界。他端坐在會議室中心，腦袋轉來轉去，不停地把接收到的信息往冥想內核裡存：
原來菲爾碧大師姐，還是低階法師的時候，就曾經爲了索要一筆項目尾款，把三個大騎士劈得抱頭鼠竄？
原來鍊金公會那邊，曾經接過一個製作單子，按照委託人死去女兒的容貌製作魔偶。照慣例，一份單子，委託人繳納三份材料，結果鍊金師偷偷做了兩個同款魔偶？
原來咒法學派那邊，曾經收治過一位大騎士，在當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人家的斷裂的肌腱，換成了一條龍蚤的活體肌腱……
原來死靈學派那邊……算了，黑鴉沼澤的黑歷史實在太多，小辮子揪都揪不過來，基本上已經是蝨多不癢，債多不愁的狀態了……
格雷特越聽越覺得，這些魔法師需要特別嚴厲地加以約束，才能不會給他惹出禍來。
幸好，幾個學派坐在一起，都不用格雷特自己想辦法，他們相互攻訐，就能整出一本完整的，防範周密的契約來。
格雷特要做的，只是坐在會議室中心，安安靜靜，看他們勾心鬥角。然後，在他們再三添加，得出最終答案之後，慢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要不要把這個契約，發回尼維斯去看看？畢竟我不是很有經驗，此事關係重大，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影響我們和龍族的關係……”
天空龍城那幾十條傳奇巨龍，萬一被惹惱了，惹翻了，只要有一半的巨龍浩浩蕩蕩，俯衝下來，那場面，想想就崩潰。
沒人反對。“影響議會和龍族的關係”，這頂大帽子太過沉重，沒人敢接。發回尼維斯，天塌下來，都有傳奇法師們頂着！
長長長長的一份契約，以及更長的情況說明，很快就送到尼維斯。又一次，傳奇法師們聚集在一起，各抒己見：
“要我說，契約還是小事，製作契約的人是個大問題。魔法契約的約束力，和它的強度息息相關，小格雷特才15級，又不擅長這種活兒……”
咒法系的【深藍之歌】海倫娜慢條斯理地發言，很顯然，對這種情況，已經非常熟悉了。
魔法契約的約束力，取決於它編織了多少咒文、輸入了多少力量，一張初階法師製作，用普通魔法文字寫在白紙上的契約，很難困得住一位高階法師——
“我們要不要去一位傳奇，負責主持這個工作？”
“傳奇？去哪個學派的傳奇？”惑控系的【哲人之玫瑰】阿爾梅達慢悠悠道：
“去了怕就不回來了吧？我們現在，還有哪位傳奇走得開？要我說，一共也就百來份契約，我們這裡製作好，直接派人送過去就完了——”
“要做你做，我可不做。”鍊金大師，【翠玉冠冕】裡普雷立刻表示反對。開什麼玩笑，一百張契約！一百張！
最高能約束半步傳奇的契約！
怕不是要做死他！哪怕有一幫徒子徒孫打下手，都要嘔心瀝血，晝夜顛倒地忙一個月！
之前那幫人出發的時候，是和通天塔的塔靈籤的契約，有通天塔大魔法陣和伊戈爾迷鎖約束，不怕他們翻了天去；現在，要他自己做？
絕不！
“無論如何，契約還是要籤的。”防護系的【時空壁壘】施泰納閣下悠悠道：
“魔法師們不受約束的話，能有多大破壞性，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諸位，不想惹惱龍族的話，最好還是管管他們。”
“不用說了，我去吧。”嗖的一聲，一襲黑袍快速飄了起來，在會議室裡向左一折，向右一折，正是【不朽者】阿奎那：
“既然黑鴉沼澤是最不讓人放心的，我去一趟，是最能管得住他們的。黑鴉沼澤管住了，再管其他學派，就更理直氣壯了……”
“你不能去啊！！！”一左一右，兩位傳奇同時撲上去，強力把他連袍子壓回了座位：
“你纔是最不讓人放心的那個！！！”
一通混亂之後，會議室裡的另一位黑袍人，預言系的恩多夫人，終於得到了發言的機會。老婦人掩在黑紗之後，幾乎看不清眉目的波動，只有聲音清冷如昔：
“我們爲什麼要自己去做這件事？既然擔心得罪龍族，那麼，就讓龍族去約束他們啊！”
“怎麼？”幾個聲音同時問。老婦人在黑紗後面呵了一口氣：
“我們介意的，未必是龍族介意的；龍族介意的，未必我們介意。什麼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可以研究，什麼不能研究，找龍族過來，讓他們決定——
然後，龍族不是有類似長老會之類的存在嗎？讓長老會根據這些決定，製作契約，給魔法師們簽署。
實在有未盡事宜，還可以要求每個項目都由龍族批准，不批准的，一律不許研究，那不就完了？”
“那……他們要是什麼都不批呢？”
海倫娜輕聲問。恩多夫人毫不在意地攤了攤手：
“需要研究成果的是誰？需要幫助的是誰？需要提高生育率的是誰？是我們麼？
——如果某個項目，真的對提高龍族生育率很重要，那就讓提案者努力去說服龍族。或者，如果是在整個規劃當中的，就讓諾德馬克法師去說服好了……”
衆皆拜服。恩多夫人這個方案，等於把所有的權力，和所有的責任，都甩鍋給了龍族——
某個法師研究了什麼？那不是你們批准的嗎？
某個法師研究了什麼，超出了你們的批准範圍？你們的契約爲什麼有漏洞，沒有管住他？
實驗進度這麼慢，卡在哪裡了？某個重要研究項目不批？爲什麼不批，找某位龍族去啊！
格雷特就這樣收到了一封簡短的回信。他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翻都不用翻，一共就只有一頁——也忍不住發出苦笑：
“塔靈。”
“是，諾德馬克法師。”
“傳我的話，讓每個學派的負責人，排列一下每個人的職級，每個學派最多2到3層。然後，給我做成審批鏈，具體做法，你可以參考一下通天塔的現有方式——”
嗯，格雷特越發確定，在他之前穿越過來的那位前輩，肯定是個HR，沒準還是個高校或者研究機關的HR。
別的都可以不進行改造，審批鏈什麼的，議會裡早就有了固定流程，甚至還是電子流程系統，通過塔靈進行溝通和轉接……
“最下面一層是提案人，然後是直屬上級，然後是學派負責人，再上面是我，再上面是負責對接的龍族。五層審批通過，才允許調動資源、進行研究。”
“是，諾德馬克法師！”塔靈一口答應：
“職級表最晚什麼時候完成？審批鏈最晚什麼時候完成？負責對接的龍族，權限開放給哪位？”
“職級表一天完成，嗯，就到明天晚上吧。審批鏈，最晚後天晚上完成，記得開放部門之間的並籤和轉籤。負責對接的龍族，權限你先空着，等我和他們溝通吧……”
“收到，明白。這就發消息給各個負責人，保險起見，還請諾德馬克法師當面說一聲，以免他們沒有聽到。”
“沒問題……”懂，不就是和前世的流程系統，特別是大公司的流程系統一樣麼。
流程發了，自動發送的郵件也發了，還是要和大佬——或者大佬的助理秘書說一聲，讓他們記着去催。
以免流程和郵件，淹沒在茫茫多的提示信息當中，大佬根本沒有看到，直接沉底忽略過去，當事人苦等兩天三天四天五天，還是在那裡伸長脖子等……
格雷特飛快地走了一遍，通知到了各位大佬，隨後就抓住了一頭來送龍獸的巨龍。
一番交談之後，那頭巨龍振翼飛向天際，腳爪上抓着一卷厚厚的契約草擬條款，和未來可能的研究方向。深藍色的雙眼裡，一圈一圈波紋，滿滿都寫着迷惘：
我是誰？
我在哪裡？
我要做什麼？
哦對了，我只是個信使……這些東西，或者說，人類魔法師們的這些腦洞，不用我去辨析，也不用我去想辦法約束……我把消息帶到就行了……
長長的契約送到天空龍城，立刻在傳奇巨龍之間，引起了一陣圍觀。傳奇巨龍們傳看着魔獸皮上的文字，嘖嘖稱奇：
“把破殼失敗的雛龍靈魂塞進龍獸卵裡？嘗試能不能成功孵化、成功覺醒？——哎呀這是個好方向啊，當初我怎麼沒想到！這個項目批了！”
“用克隆術去克隆幾頭龍獸？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用管得那麼嚴厲……反正用的不是我們的資源……咦，話說克隆術的鍊金罐子有那麼大麼？裝得下龍獸麼？”
“用龍族材料製造鍊金魔偶……這個肯定不可以……莎萊娜，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如果我的大兒子，臨死的時候能把靈魂保存下來，封存到鍊金魔偶裡，讓他自己驅動魔偶行動，那不就等於……他其實還活着？”
“呃，這個也再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