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初到安國之時,那屹立在雲氣升騰中的巍峨帝都,處處閃耀着寶石一般璀璨的光芒。就連那暫時居住的別館,亦是白玉雕欄,金漆牆繪,談不上晉國的那般風雅精緻,卻也頗用了幾分心思。
而當我再次踏入安國皇宮時,卻發現那如寶石般閃耀的光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落敗的頹廢之感。
依舊是和來時一樣,跟在宮人的身後,走過四十九層由漢白玉鑿成的石階,才能進入棲鳳大殿。殿中,亦和初來時相同,安帝端坐在龍椅上,身後設有一道珠簾,隨着珠簾微微的擺動,隱隱望去簾後似乎有人。站在珠簾後方的會是九公主麼?
站在劉澈稍後發的我忍不住將視線落向那裡,只一眼,我就感覺到自珠簾後方那充滿恨意的目光,宛如利箭鋒刀一般,逼人而來。若是放在從前,我定會移開目光,不去招惹。而現在,面對這種逼人的目光,我心中竟有種莫名的期待與興奮。
“哼,皇后豈是你想見就見的?”一聲冷哼,寧國公顏褚斜眼看着劉澈,面上盡是狂妄之態,“你當我安國當真是怕了你不成?”
“掌握自己的本錢,纔有與他人談笑的實力。顏大人,本官可不認爲你現在擁有這樣的本錢,莫說是你,恐怕就連你的主子也沒這個本錢。”劉澈負手而立,目光亦是逼人的鋒利,最後一句話雖說算是回答了顏褚,但稍稍聰明些的人都知道那話是對端坐在龍椅上的安帝所說。
這傢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囂張。
話又說回來,撇開晉國宰相這一身份不談,此時此刻,在幾乎怒紅了雙眼的安國臣子面前,劉澈這傢伙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啊,要知道眼下他可是武功全廢啊,就算空頂着個宰相的名頭,但若是安國真的翻起臉來,那可當真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寧國公顏褚本想繼續說下去,卻被安帝生生打斷,無奈只能垂袖恨恨地盯着劉澈。只是雖說殿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不是善類,但卻也有部分人的目光甚是古怪,被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還真是讓人覺得難受。
“劉澈,若是你執意要見皇后,那朕便如你所願。”
隨着話音的落下,珠簾從兩邊被緩緩挑開,嫣紅宮妝,步搖雲鬢,眉間寥寥幾筆的金色花鈿恰到好處地襯托出了女子的高貴絕美。宛如凝脂的蒼白肌膚彷彿吹彈可破,而那纖細較小的身形亦是讓人不由生出幾分憐愛之心。
與四師兄一模一樣的面容,然而眼前這個女子卻給人更加精緻,更加絕美的感覺。那份一觸即碎的精緻,那種如夢如幻的絕美,無一例外的,將殿中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住了。
安帝面沉如水,眼中不知是憤怒還是無奈:“如今你已見到皇后,可滿意了?”
“本官要與皇后娘娘單獨談話!”劉澈說的是雲淡風輕,可是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將整個大殿攪得風雲變色,衆人的目光紛紛從皇后的臉上移開,望向安帝。
這已經不是權力強弱的較量了,而是關乎皇家顏面何存的問題。莫說對方是高高在上的安國皇后,就算是尋常百姓家。突然冒出來一個男人對你說,要和你的妻子單獨談談,恐怕十有八九都是不會同意的,何況是皇家,全天底下最要面子的人家啊。
“喂喂,你是不是太過分了。”站在劉澈稍後方我的趁人不被,輕輕拉了拉劉澈的袖子,“你現在可是……武功……”
我話還沒說完,只覺手腕一緊,放眼望去劉澈正抓着我的手臂,一臉壞笑的樣子。下一刻,我整個人就被他拉進了懷中,這還沒完,最要命的是這傢伙居然還在我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你這個混……”剛想掙脫,腰部便被人狠狠掐了一下,語氣頓時變得軟趴趴的,“你,你想幹嘛。”
很快的,原本紛紛望着安帝的那些視線,全都向我和劉澈投來。那種能把人生生殺死的鄙夷和古怪,讓我有種想要找塊豆腐撞死的衝動,再看劉澈,他倒是一臉雲淡風輕的,可惡!暗暗伸出手,在他的腹部狠狠擰了一下,雖說我是女子,可再怎麼說我也是練飛刀,指上力道那可是比習武的男子還要強上幾分。
果然,劉澈皺了皺眉頭,一副吃痛的模樣,只聽用只有我才能聽得見的聲音低吼道:“小爪子挺厲害的,回去再收拾你。”
“哼!”這種程度的恐嚇對我來說可沒用,我現的武功可是厲害的不得了,而你……現在可是武功全廢啊。彼此心照不宣,我學着劉澈的樣子,挑了挑眉毛,“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劉澈的脣邊浮現一抹笑意,隨後移開目光看向安帝:“皇上,您還沒有給本官答覆呢。”
經此一句,衆人才紛紛好似回過神一般,與劉澈一同望着那個端坐在龍椅上的男子。只見安帝沉吟片刻,低聲對一旁的宮人說了幾句,隨後那名宮人便匆匆退下。
片刻後,一名廣袖青袍的男子緩步走入殿中,如墨長髮隨意披在身後,眸中那若有似無的冷淡以及那削瘦的身形,越發襯出他的清逸出塵。然而面對這樣風華無雙的男子,所有人的眼中不是欣賞,而是鄙夷。想來也難怪,饒是又這樣的風華氣韻,可說到底也也只是一個被女人養着的面首罷了。
不過饒是沈鴻說他是自願成爲長公主,亦是安國皇后的面首,但這其中真相究竟如何,誰又知道呢?當沈鴻走到我與劉澈身邊時,停下了腳步,淡漠着語氣道:“劉澈,我當真是看錯你了。”
說完,沈鴻的目光又落到了我的臉上,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而是移開目光,幽幽嘆了口氣,那口氣嘆得竟有種萬分失望的感覺。不僅如此,先前冷淡的眼神中亦是隱隱透着恨意。
“看錯?記得那日你並未選擇我,又何來看錯之說?”劉澈笑着回道。
“哦?是麼!”沈鴻緩緩道,“如今你變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那個人’的對立面,還有什麼勢力與‘那個人’相抗衡,我原本想不到,你竟會爲了他,而毀去你的一切。”
沈鴻擡起手臂,食指微微完全向我伸來,隨後在他挑起我下巴的那一刻便被劉澈拂袖擋開。只見劉澈森然道:“本官的人,輪不到你來碰。”
我什麼時候成他的人了?默默下巴,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嗯,極強的佔有慾,也許這會成爲轉機也說不定呢。”沈鴻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則垂在肩旁,沉吟片刻後往前走了幾步,語氣雖然依舊冷淡,但到底帶了幾分恭敬,“接下來請皇上交給在下來安排。”
靜默,除了靜默之外還是靜默。
而我也看出來了,雖然那些大臣鄙夷沈鴻,但很顯然,這個被人鄙夷的男子卻有着極爲超然的權利,因爲安帝不僅容許了這個刺傷他自尊的面首的存在,似乎還挺賣這個面首面子的。這到底是安帝大度呢,還是隱忍,饒是不清楚是否爲後一種可能,但絕對不是前者,這確實可以確定的。
“皇后的事情,你看着辦便好。”安帝緩緩擡起手,身旁的宮人立即上前攙扶,在退朝聲中,衆人紛紛走出大殿。
沈鴻亦是隨着大流慢慢地走着,而我和劉澈則跟在他的身後,在這裡,沈鴻的確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撇開他是安國皇后面首這一事,他的父親亦是安國首富沈凌風,只是他那有錢的老爹被臨安府尹周尚恩給殺了,不過就算老爹被殺,那沈凌風留下來的錢財也自然是要歸沈鴻所繼承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還真是個有錢的面首啊。
夜凰軒,與離開時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依舊是精緻貴氣的佈置,環繞着嫋嫋白煙的蓮花鎏金香爐,擺在泛着幽幽光芒桌子上的青花茶具,還有那雖然看起來很醜,但是當我得知價錢後愣是想順手牽羊的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一切竟是那樣熟悉。
可是……爲什麼我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有點快?
不自覺地向內室望去,整個人都覺得燒燒的。而劉澈突如其來的一句你怎麼了,則讓我嚇得差點失聲叫出來。看着我的異常反應,劉澈臉上閃過一絲凝重:“你……你是不是想吐?”
“嗯?”我搖搖頭,這傢伙怎麼突然問我想不想吐,“我,我又沒吃壞東西。”
“沒事就好,你若是覺得聽我們說話無聊,先去裡面睡一會好了。”
又去裡面睡一會?本小姐可是記得上次睡着睡着,你這個混蛋就來了一場差點讓本小姐那個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戲碼,若是這一次還聽你的,天曉得又會發生什麼事情,想到這裡,我堅決道:“不,我要留在這裡。”
“你高興就好。”劉澈笑了笑,隨後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與此同時,葉不歸亦是坐在了劉澈的對面。
他們之間到底要說些什麼?我心中有種自己快要接近事情核心的感覺了,而另一方面,對於劉澈這種突如其來的改變,也讓給我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放在從前,他定不會讓我聽到這麼機密的談話,可眼下他居然沒有將我排除在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