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空中飄着濛濛細雨。
由於之前在暖玉閣發生了刺殺事件,所以裴術率領三百精兵將我們護送至城門。不過在我看來,這種保護對於劉澈來說,僅僅只是形式主義罷了。如果真的要依靠這些所謂的精兵來保護自己,那麼這位有仇必然當場報的大宰相,此刻也不會這麼悠閒地躺在軟榻上看書了。
不過對於他手裡拿着的那本古卷,我倒是有點感興趣,雖然我並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重的人,但若是一個人每天都拿着同一本書看上好幾個時辰,反覆不斷地看,恐怕你就會開始好奇其中到底有什麼精彩的內容,值得一遍又一遍的看。
我曾經動過偷偷翻閱那本書的念頭,只不過劉澈每次看完都會把書揣在自己的懷裡,他之所以這麼小心恐怕就是爲了防止我這種人偷看吧!可他越這樣,我就越想看啊。而今天想看的念頭,格外的強烈。
這不,劉澈打了個哈氣後將書塞進懷裡,然後閉上眼睛,按照以往的經驗,小半個時辰後他就會進入淺眠,一個時辰後會進入深度睡眠,大約要睡上兩個時辰,一言以蔽之的話就是,我決定趁他熟睡的時候悄悄地把書從他的懷裡拿出來。
我伏在桌子上,一邊整理前幾天才寫完的稿子,一邊偷偷觀察劉澈的神色,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劉澈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緩慢沉穩,看來他已經進入深度睡眠了。
我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牀榻前,脆弱的小心臟跳的那叫一個快啊,連帶着我伸向劉澈胸口的手也有點哆嗦起來。
不行不行,萬一偷到一半他突然醒過來怎麼辦?腦海中剛剛冒出這麼個念頭的我,整個人抖了一下,很顯然是被嚇的。
可是看着小半邊漏在外面的古卷,我卻怎麼都移不開視線,要不怎麼說女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呢。在經過強烈的思想鬥爭後,強大的好奇心終於戰勝了我的理智。劉澈已經進入深度睡眠了,不會這麼快醒過來的,只要我小心一點,就不會被發現。就這樣,我一邊給自己壯膽,一邊將手慢慢伸向古卷。
我小心翼翼地用兩隻手指夾住古卷的一角,然後一點一點地往外移動,不多時,就被我扯出了大半,瞥了眼劉澈,見他神色依舊安詳,我不由地鬆了口氣,心中有點小小的竊喜。從劉澈懷裡偷東西也不是很難啊,之前緊張個什麼勁啊!
儘管進行的很順利,但我依舊還是一點一點的往外扯,因爲師父說過很多事情本來是可以成功的,就是因爲最後幾步的大意,便會導致滿盤皆輸,所以越是到後面,就越是要小心謹慎。
當我完全將那本古卷拿到手的時候,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極爲強烈的成就感。看來本小姐很有做神偷的天賦啊,竟然能從晉國劉大宰相的手裡偷到東西,啊,不對,應該是懷裡纔對。
等等,現在可不是自我崇拜的時候,既然書偷到了,那應該趕快看纔對,不然等下劉澈要是醒了那可就麻煩了。說着我便快速翻閱起來,可是沒看幾頁我就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竟然一點都看不懂。
不過看不懂的原因並不是因爲本小姐的智商有問題,而是因爲整本書竟然都是扶桑文。
“幹!怎麼會是扶桑文。”我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本小姐冒着生命危險弄到手的竟然是一本看不懂的書,這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要是看不懂的話,本官可以幫你翻譯翻譯!”
聽到劉澈突然響起的聲音,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劉澈坐起身,用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按着太陽穴:“下次要看的話,直接跟本官說就是了,不必偷偷摸摸的。”
“你……你沒有睡着?”我有些結巴地問道。
“睡着了。”劉澈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隨後伸手挑起雲錦車簾,“只可惜……今天……。”
裹挾着雨絲的微風吹進馬車,而劉澈對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神色淡漠地看着外面。
我將古卷輕輕放在牀榻上,剛要轉身卻又聽到劉澈說:“今天是她的忌日。”
我沉默不語,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問是誰的忌日,而此時此刻,我覺得劉澈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落寞而又孤獨。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既陌生,又危險。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澈拿起古卷,語氣溫柔:“這本《山風草肅》是她最喜歡看的書,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她爲什麼會喜歡看這種傷春悲秋的情愛小說,後來我才知道,因爲現實中得不到,所以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幻想之中。”
他是在跟我說話麼?還是在自言自語?拜託,別用這種會嚇死人的溫柔語氣說話啊,我會被嚇出神經病來的,要是真的被下出神經病來,本小姐可是會要求青春損失費的。啊,不對,應該是精神損失費。
“你的小說寫完了麼?”
我微微一愣,但還是點點頭:“寫完了。”
“拿來。”
“你要我的小說做什麼?”
劉澈白了我一眼:“廢話,當然是本官要看。”
“不給。”我扯了扯嘴角,剛開始寫的時候這傢伙就拼命打擊我,什麼廢話太多啦,沒有代入感啦,字寫的跟狗(和)爬的一樣,要是把整本都給他看的話,指不定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呢!
“你說什麼?”
“我不給。”
“再說一遍。”這一次,劉澈的語氣中明顯帶了幾分威脅的味道。
哼,威脅也不給,看你能怎麼着,本小姐可是很有氣節的人。我一臉寧死不屈的模樣,堅決地說道:“就不給,你能拿我怎麼着?”
劉澈看了我一會,嘆了口氣:“本官本想二十兩銀子買下來的,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嗯?有二十兩銀子?”我眨了眨眼睛,“當真?”在銀子,面前,什麼氣節風骨,通通靠邊站去。
“自然是真的。”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劉澈靠在軟墊上翻看着我的《黑道少主情虐記》,我原以爲他一定會不時地嘲諷兩句,卻不曾想到直到看完,都未曾說一句話。
見劉澈終於讀完了,我立即道:“寫得怎麼樣?”
“爲什麼故事的結局是大團圓?”
“因爲大團圓以外的結局是不被認可的。”
“我倒覺得若是悲劇的話,會更好。”
我想了想,說道:“原本是想將故事的結局設定爲悲劇,但考慮到是以司徒炎和紅拂作爲參考,而我又很希望他們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所以不知不覺也就寫成了美滿大團圓。”
劉澈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但願如此。”
“不是但願,而是必須。沒有什麼比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更讓人討厭的了。”我伸出手,正色道,“說好的,二十兩銀子,拿來。”
劉澈笑了笑,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銀票給我,我心滿意足地將銀票收了起來。心裡盤算着還要多久才能將欠錢莊的銀子還清,等到還清之後,自己就去找師父,雖然宰相府的月銀很高,可說到底我心裡還是有些擔憂,自己畢竟是女扮男裝,遲早是要被發現的。另一方面,說不上爲什麼,我總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點危險,可又不知道危險在哪裡,這種感覺對於一個細作殺手出身的人來說,可是很不妙的。
“你在想什麼?”見我半天沒說話,劉澈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還要多久才能到安國皇都。”我隨意找了個藉口敷衍過去。
“安國皇都距離安山四郡很近,照此速度,三天便可到達。”
我有些吃驚地說道:“這麼快?這麼說的話安國皇都豈不是離晉國很近,如果晉國舉兵的話,那安國皇都豈不是很危險?”
“這可不一定。”劉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衛國皇都不就位於腹地中心麼,還不是被寧王鐵騎給生生踏遍!”
儘管我沒有親眼見到十七年前衛國滅亡的腥風血雨,但不管怎麼說,將我撫養長大的師父是衛國的太上皇,所以聽到劉澈這麼說,心裡還是不免有些難受。退一步說,四師兄是師父的親孫子,對於晉國來說那可就是做夢也想除掉的禍患,而我,自然也是被牽連在其內的。
“晉國的鐵騎也準備踏遍安國麼?”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問,或許只是想將心裡的不快驅走吧。
“誰知道呢!”劉澈挑了挑眉毛,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道,“攘外必先安內,那隻白毛狐狸連內都安不好,還談什麼攘外?”
我暗暗鄙視了劉澈一把,趙貞的內憂不就是你這位權傾朝野的劉大宰相麼?當然面上是絕對不能讓劉澈看出來我在鄙視他的,於是我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這次去安國,是爲了促進兩國友好麼?”
“促進兩國友好?虧你想得出來。”劉澈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我,冷笑道,“你當本官之前對你們的提醒是耳邊風麼?”
我摸摸下巴,想了半天愣是沒有想起來劉澈到底提醒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