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丘之上,霧原秋遠遠眺望着鮫人湖,面色淡然,身周偶有靈紋閃過,花紋玄奧,一顯即隱。玉娘侍立於他身後,時不時拿着望遠鏡瞧瞧湖中島,等着聽他吩咐。
土丘背後則有兩隊狐人正在進食。一隊200餘人,揹着AK,穿着防彈衣,攜帶有107火箭炮和RPG,正是天狐衛隊的一部分。另一隊400多人,皮甲布衣,攜帶的冷武器五花八門,是從狐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肉搏高手,或是血脈天賦適合戰鬥,或是本性悍勇,或是格鬥技巧出衆,甚至其中混有不少純狐,是狐人一族原本最精銳的力量。
這就是發起進攻的主要戰力了,但怕離得太近驚動了晁風的天生靈性,目前還在這裡待命,先看看談判結果怎麼樣。
此外還有三支隊伍,攜帶有大量RPG和AK,外加大量手持冷兵器的普通狐人,負責擊潰鮫人有可能的反抗,看情況參加對晁風的圍攻,或是阻擊拖延它有可能的逃走。
就在這種臨戰氣氛中,一隻灰毛大狐狸遠遠繞行急奔而來,在山丘下引起微微騷動,很快消息就傳到了丘頂,玉娘細聽了幾句,向霧原秋道:“尊上,容娘姐姐從上游派人回報,水雷已經漂流投放到指定位置,只要攻擊開始,她就會按計劃啓動。”
霧原秋輕輕點頭,沒說什麼,容娘辦事他還是放心的,再說智能水雷操作又沒難度,按個鈕兒的事,想辦砸都難。
他轉而問道:“河下游有動靜了嗎?”
玉娘馬上拿起望遠鏡——就算見過很多新奇的東西了,這望遠鏡還是讓她覺得很神奇——她仔細看了看河下游,發現那裡蘆葦風動,一切正常,搖頭道:“沒有。”
霧原秋也不在意,依舊遠遠望着湖心島。
玉娘等了一會兒,小心問道:“尊上,您是和河神有什麼約定嗎?”
她其實不清楚霧原秋有什麼安排,雖然她最近連續升職,都快成壺中鎮的二總管了,不過在信任度上她還是遠遠比不上容娘等四狐,但她看看現在的情況,猜也能猜到霧原秋八成和河中巨龜達成了什麼約定。
霧原秋也沒瞞她,直接道:“沒錯,我許諾它只要幫我擊敗晁風,我就給它劃塊地盤,允許它回湖中生活,還答應以後給它提供食物,只要它不再傷人就好。”
“它答應了?”
“算是答應了吧,它想回湖裡,還想報仇,聯手是它唯一的選擇。”霧原秋輕聲答了一句。
當然,沒說得這麼容易,先是找到那隻巨龜就花了他一天多的時間,雙方建立初步信任更是麻煩無比,順便還炸了一枚水雷,發射了幾枚火箭和單兵導彈證明了一下實力,只是這些細節不必詳說,他現在沒那個心情。
玉娘馬上拿起望遠鏡再看了一下河下游,發現那邊還是一片風平浪靜,遲疑道:“要是它失約的話……”
“失約該不至於,它一直在下游流連不去,應該很想回湖裡,不然它完全可以順流而下去找別的小型靈脈。”這件事霧原秋已經謀劃很久了,思慮得很周全,轉頭望了河流下游一眼,“大概它膽子比較小,性格也沉穩,想先看看具體戰況再決定要不要露面。”
霧原秋心中其實也只有八成把握巨龜應該來了,那老王八和沙太郎一個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和它交流相當困難,但他能感受到這巨龜其實相當聰明,也對晁風非常仇恨——聰明就好辦了,那它就該明白,只要它還想回到湖裡享受這片河流湖泊中靈氣最富集的地方,合作擊敗晁風是唯一選擇,甚至它都不可能坐山觀虎鬥,等着事後撿便宜。
狐人這一邊失敗了,了不起就是集體搬家,回頭再來找晁風拍馬屁認慫求和,弄個麻煩無比,它這隻巨龜卻只能乾瞪眼,永遠失去報仇的機會。
它應該會出力的,現在還不露面,可能就是個習性問題——不來也沒事,就靠自己打唄,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打沒出路!
至於事後要分它一塊地盤……
這個也沒辦法,晁風實力很強,自己這邊就算暗算它也很難事先確定能給它造成多大傷害,一個弄不好就要拿人命去填,極有可能會死上一地人,所以……
哪怕爲了少死點人,哪怕讓這巨龜分潤一下湖底的靈石乳也沒得辦法,就當大家合股了。
霧原秋又望向了湖中島,繼續等着戰鬥拉開序幕。
先談,能談妥就讓巨龜靠邊站,他和晁風一起享用這個湖;
談判失敗了,敢死隊就把湖中島毀了,把晁風趕下水;
晁風下了水,就看智能水雷的了,希望可以重創這隻大恐龍,再把它趕到陸地上——不能和這傢伙在水裡打,那是它的主場,填進去多少人八成都不夠它殺的;
最後,就是四面圍攻了,能弄死它就弄死它,最少也要重創它,讓它戰力盡失不得不遠逃,而要是計劃失敗了,無法殺死或是重創它,就趕緊執行緊急撤離計劃,分頭逃跑,將來是行賄求和還是集體遠遠搬家,到時再研究。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經儘可能精打細算,做好了方方面面準備,甚至已經讓月娘她們先把老弱婦孺藏了起來,但到了這會兒,他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只能望着湖中島乾等着。
希望一切會順利吧!
…………
鮫人湖中,鮫人們搖着櫓蕩着槳,七八艘平板木船飛快破開湖面,正把狐人談判小隊,不,是把狐人敢死隊送去參見湖神大人。
爲了搞定鮫人,黃山英也不得不賠了許多笑臉,奉上了不少禮物,但他也沒多在乎,反正……過一陣子這些東西就算拿不回來,鮫人們也要倒大黴了。
他剛纔展示了不少新鮮貨物,送他們上島的鮫人倒是很有好奇心,時不時問問這些東西狐人們是從哪裡搞到的,還有沒有別的好東西,神情很是羨慕,看樣子平時也是窮得緊——鮫人們消息很閉塞,整天就圍着這個湖轉悠,根本不出門,到現在都不清楚百里之外已經大變樣,那裡已經聚集起了上萬的狐人。
黃山英也沒心情正經應付他們,僅時不時隨口答兩句,心臟越跳越快——接下來他就要九死一生了,是死是活就看接下來幾個小時。
湖從遠處看上去不大,但實際面積不小,就算鮫人們很擅長行船也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把他們送到了島邊,然後鮫人們也緊張了起來,低聲催促黃山英、呂七鬥他們快點卸貨。
他們其實也很怕晁風,以前巨龜當湖神那會兒是奴役他們,定期勒索吃食,不給就要搗毀他們的村莊,而換了晁風情況好點了,晁風好動,可以自行在湖中捕魚,用不着鮫人多事,但這龍子有個不良愛好,很喜歡翩翩起舞,時不時就要求鮫人們當觀衆,有時興致突然高昂,還要弄一批鮫人上島去讚美它,在它起舞時歡呼喝彩,不賣力的一概挨捶,經常把鮫人們累個半死。
在這些船伕看來,哪怕狐人是跑來上貢的,八成也要被晁風扣下當成觀衆,被逼着說一些動聽的讚美詞,不讓晁風滿意了是不可能離開的,他們可完全不想受連累,見狐人們從搖搖晃晃的船上卸貨不習慣,甚至不惜替狐人們幹了起來。
等貨一卸完,他們立刻就要遠離,但黃山英沒在小島上看到晁風,一把拉住了一個鮫人,問道:“你們去哪?湖神呢?”
鮫人急着走,用力掰他的手:“在湖底睡覺呢,它一次要睡好長時間,你們可以等,也可以往湖裡扔石頭,它聽到動靜就會上來,但一般脾氣不會太好。”
黃山英鬆手了,那鮫人轉頭一瞧,發現自己族人一點義氣也沒有,竟然已經飛快划着船遠離了,趕緊一頭扎進了水裡,化出了半人半魚的原形追了上去。游出了一段距離還回頭看了一眼,眼中頗有些幸災樂禍之意。
黃山英也不管他,指揮呂七鬥等人將貨物又搬到了島中央,看了看地形,又瞧了瞧那處人工巨石壘出來的“斷崖舞臺”,指揮人將幾個箱子零零散散地擺開,斷崖下面更是放了一個特別大號的。
這部分預估失誤了,本來以爲鮫人們怎麼也要有幾個人跟着,畢竟湖神可是他們的領主,結果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把他們扔在島上就不管了。
但這樣正好!
黃山英借這難得的機會好好佈置了一下“特殊禮物”,然後把呂七鬥等雜狐叫過來壓低了聲音叮囑道:“咱們來幹什麼的心裡都有數,過會兒誰都要穩住了,按計劃來,最多把命扔在這裡——按計劃來不一定會死,但誰要膽小壞了事,回去絕對活不了,家人也要受牽連,明白了嗎?”
呂七鬥等雜狐齊齊點頭,他們本就是自願+特別篩選出來的,是服從度最高、最想回報救命之恩和信仰最堅定的狐人,這會兒哪怕心裡怕也不可能再有二話——都走到這島上了,要面對一隻天生神異的大妖怪,過會兒還要炸它,其實也就比死了多口氣了,乾脆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
黃山英叮囑完了,又根據現場情況分派了一下任務,然後猶豫了片刻,抱起一塊大石頭就往湖裡扔——真是來做客的,那當然等主人睡醒最好,但現在明顯等不了了,遠處有幾千狐人正準備發起進攻,鬼知道晁風會睡多久。
石頭砸進湖裡,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和濺起一大片浪花,而黃山英略等了片刻,發現晁風沒出來,又舉起一塊大石頭準備丟下去,但這時,湖水翻涌起來。
他趕緊把石頭扔到一旁,整了整衣服束手恭立。
好歹是和天狐齊名的大妖怪,還是天生神異的頂級龍種血脈,哪怕是混血的也夠尊貴了——妖怪們從來都是按血脈論高下的,必須給予尊重。
而湖水翻涌了會兒,一對銀色的犄角首先破開水面,隨後是一對精光閃閃的狹長龍眼、長長的喙、腦後飛揚毫不沾水的長鬃,再隨後修長的脖頸、緊貼在前肢兩側的鱗翼也都浮出了水面。
“是誰敢打擾我安歇?不想活了嗎!”湖神晁風破水而出,明顯有點起牀氣,但居高臨下一眼就望見站在岸邊的黃山英,又困惑道,“山狐?”
黃山英一時沒有答話,被眼前璀璨奪目的神獸一時奪了心神,哪怕提前看過它的照片,還是被奪去了心神,大腦一片空白。
水中之獸足足有五六米高,體力靈力充沛,向外散發着陣陣威壓,令人忍不住就想跪倒在地,而銀色犄角上、周身鱗片上更是靈光流轉,天生就有着種種玄奧靈紋,如同天地造化於一身,讓人一眼望上去就目眩神迷,極顯神聖。
這就是神獸啊!
黃山英說不了話,晁風倒是有些不耐煩了,直接踏足登岸,四足如同鳥爪,有四趾——它本就是龍和巨鳥所生,爪來自母親,趾尖尖銳鋒利,只是看着就讓人覺得絕對可以撕裂一切,而它身子雖然健壯高大,但卻又十分靈巧,沿着斷崖盤旋而上,十分快捷,轉眼間就臥在了上面。
它伸了長頸上來,衝發愣的黃山英吹了一口氣,弄得他臉皮一陣翻卷,嘶聲問道:“山狐,說話,你爲何敢在這裡吵鬧!”
黃山英被滿是臭味的風吹得晃了晃,這纔回過神來,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發現雜狐們已經基本跪下了,倒是普普通通的呂七鬥還在站着喃喃有詞。
他也沒管,趕緊正色答道:“湖神在上,小人黃氏山英乃受天狐所命所至拜見,並非有意相擾。”
“天狐?”晁風目露困惑之色,“山中歸她,水中歸我,互不相干,許久之前已經說好,她又有何事?是想毀諾?”
黃山英也沒隱瞞,躬身道:“小人是奉新天狐所命而來,天狐老大人已經……仙去了。”
晁風吃了一驚:“她死了?前不久我還見過她,怎麼就死了?”
它指的是那次感受到的老天狐氣息,它雖然也是靠血脈力量吃飯,無法將意念外放,但卻可以感知到意念掃過,對天狐的氣息也很熟悉,不覺得自己會認錯——當初它溜達到東方羣山,想進山玩玩,和天狐起過沖突,吃了不小的虧,對那個像人類一樣的六尾靈狐還是印象很深刻的。
“天狐老大人確實去了。”黃山英愣了愣才反應了過來,明白它誤會了,直接把新天狐繼承了老天狐的氣息以及狐人一族從東方羣山“遷移”到了這裡的事做了說明——這種事隱瞞了也沒意義,隱瞞了萬一談成了交待不了,不如直接坦蕩一些。
“沒想到沒了那麼長時間了……”晁風悵然失神,似乎在懷念故人,哪怕是曾經打傷過它的故人,良久後才又幽幽嘆道:“本來還想在這裡換次鱗再去找她較量一下,沒想到沒機會了。”
黃山英再次躬身,沒有說話,而晁風又嘆了口氣,低下頭問道:“那小天狐派你來何事?我和他更無瓜葛。”
黃山英馬上一揮手,示意呂七鬥等人把禮物擡過來,恭敬道:“是天狐大人有事相托,這是一點……”
晁風失笑,又吹出一口臭氣打斷了黃山英的話,譏笑道:“要求我,讓他自己來,先給我舞上一曲,不然我可沒興趣理會那種小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