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冉熠

耿雲彬喃喃自語道:“不可能, 你怎麼可能知道船棺裡的遺體是耿氏的。連同我,纔是前天晚上看到才相信耿氏的遺體被移到了這裡。”

其實並不難猜,不是嗎?將所有一切線索串起來的, 正是她的母親的耿氏, 而她離開的那一年, 她孃親的墓已被盜挖一空, 裡面不見的, 便是耿氏的遺體。

“現在該輪到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冉敏拔出袖中匕首,置在耿雲彬頜下, 道:“我說的夠久了。”

今夜,宋嘉繹似乎被朝中的政務拖住了, 便沒有空閒到冉敏的宮中來探她。只是派人傳話, 要她好好休息。

冉敏敝一眼側殿那緊閉着的大門, 點頭應諾使者。

她轉身回房,路過側殿門時, 輕輕敲了兩下門。“如果想走,今夜子時在門前等我。”

冉敏想要知道前世今生,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這時候,只是耿雲彬能爲她解答。能知道真相的人已經不多了, 她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蠟火漸息, 伺在牀帳邊伺侯她的宮人已沉沉入睡。一點迷香而已, 不過沉沉睡上幾個時辰, 並不礙事。

冉敏整裝好, 緩緩走出宮殿。

遠遠的,一個人影靠在柱子上, 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耿雲彬,他的眼中已恢復精明,見到冉敏到來,笑道:“你想帶我去哪?”

冉敏不動聲色看着他,耿雲彬心機甚重,前面那些小小的把戲,相信他已然起疑。只是冉敏所猜測的部份,顯然有些又是對的,倒令他遲躇着,一時沒有對冉敏下手。

冉敏想到裂谷中央帝的遺體,那時候,翟湛曾從央帝的身上,找到一個玉瓶。憑耿雲彬的本事,她相信,一定可以進到央帝的墓穴之中。

“你還差一顆丹藥不是嗎?”冉敏道:“我知道這顆丹藥在哪。”

耿雲彬詫異的樣子很好笑,在冉敏的印象中,他不可能有這樣的狀態。

他激動的抓住冉敏的手,“你知道這顆丹藥的下落?”

冉敏佯裝鎮定,點頭道:“我知道你想救活的人,他也算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把這樣東西交給你去救活他。”

“可是,如今我們最重要的是離開這個皇宮。”

兩人按照與芝華約定的方向悄悄前進,耿雲彬悄聲問:“你怎麼知道她信的過,如果這是個局?”

“不會的。”冉敏道:“我相信,她比誰都希望我毫髮無傷,早日離開這個皇宮,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

芝華的確想過將冉敏置之死地,以此毀去她在宋嘉繹心裡的位置。

只是宋嘉繹的執念,要比她想念中深的多。深到可以無視厭惡芝華這一項,而將自己變成冉敏的替身。

如果冉敏死去,說不定在宋嘉繹的心中,永遠最重要的便是冉敏死去的形象,那麼她這個替身也不在有意義。

只有冉敏活着,並且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活的好好的,纔會令宋嘉繹求之不得,把思念與痛苦加註在替身的身上。

冉敏如約而來,也令她舒了口氣,她站起來,將兩人引往出宮的方向。

“往這裡一路去,路口的侍人都是我的人,到了皇城口,有人會將你們一路引往出城的方向。記住,不要回來,是永遠。”

芝華只送冉敏與耿雲彬到二到門,“我不便出宮,這裡會有我的侍人引着你們。”

見她頭也不回的離開,耿雲彬頗有意味的看着冉敏。

“你的這位妹妹,看起來,比你要更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是呀,”冉敏跟着侍人離開,“小時候,她想要什麼,通常會直接告訴長輩,若不給,她便撒嬌落淚,最不濟時,使個手段,也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我也最羨慕她這一點。”

在冉敏看來,儘管上一世的芝華,活在榮華讚譽之中,最是被人擺佈着的。這一世的她,纔是真正的活的自在,最起碼,她現在活在自己最喜歡的人身邊,過着自己想過的生活。

“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羨慕人。”耿雲彬說完這句話,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兩人再無言,跟着侍人前往宮門處。

芝華爲冉敏與耿雲彬準備好的逃生之道在皇城西北邊偏門。這裡向來只有皇宮雜役出入,他們出這裡出去,是最不引人注意的。

偏門裡,護着冉敏的侍人,早已爲兩人準備好喬妝的衣物。

見兩人喬妝已畢,那侍人道:“娘娘吩咐過送兩位出城,只是出了城,那便各憑生死。奴只盼着兩位命大福大,早日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

耿雲彬點點頭,接過繮繩,先將冉敏送上馬。

“敢自己一個人騎嗎?”

冉敏點點頭。

“時候已經不早了,啓程吧。”耿雲彬躍身上馬,抖抖繮繩,命令馬兒前行。

這裡離皇宮並不遠,幾人不敢大聲,收斂了聲息,放任馬兒自己行走。

誰知道行走不遠,突然對面一羣人正騎着車迎面向他們而來。

領頭的侍人忙帶笑迎了上去,恭敬喚道:“可是戶部尚書冉大人?這麼晚還要入朝晉見皇上,辛苦了。”

“嗯。”

聽到這個字,冉敏的心中一顫。

是亮哥兒,她七年未見的亮哥兒。她原本以爲此次出關後,便再也見不到他的蹤影,沒有想到,臨別之時,卻能在這裡重新遇見他。

冉敏忙低下頭。

只聽亮哥兒微笑道:“皇上有事召見,爲臣子的,爲皇上分憂解難,那是分內之事,何來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冉敏想看一看亮哥兒現在的模樣。記得她離開之時,他還方是個入京趕考的少年郎,沒有想到,纔不過短短七年的時間,便已經叱吒朝場,成爲當中權臣。

侍人與冉熠交談着,卻沒有停下速度。冉熠要應燈頭嘉繹之邀,也是沒有停留。

便在雙方對面交叉而過時,冉敏終於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亮哥兒。

“停!”在那瞬間,冉敏彷彿與亮哥兒接上了眼神。他突然的發言,驚住了耿雲彬一行。

爲首的侍人強忍着驚慌,道:“不知道大人還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不過是,宦者你的手下中,有一兩個,與我熟悉的人都些相像,我好奇罷了。”

他說着,勒馬下鞍,緩緩走向冉敏。

冉敏仍然坐在馬上,沒有下鞍。

對面亮哥兒的手下中,便有人喝斥,“大敢,這是皇上面前的紅人,你小小一個侍人,見着上官,竟然不下馬!”

冉熠沒有說話,一步一步,漸漸接近了她。

他站在馬前,看着冉敏緩緩將頭擡起。

冉敏面前的亮哥兒,漸漸與冉柏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的氣質,玉樹挺拔,滿滿都是少年得意的勢氣。

“我竟是眼拙,認錯了人。”他凝望着冉敏,不過三息,便突然輕聲笑道:“世界上的人,真是奇妙,有時候一張面孔張在另一個人臉上,倒全不似前人。”

“大人所言,小人愚昧。”冉敏重新低下了頭,這明明是她的亮哥兒,她一手帶大的亮哥兒,她卻不可以認他。

“不明白也罷。”冉熠望着她道:“那個人,已經離開我很久了,如今我見你,也不過是睹物思人罷了。想來,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轉頭打算離去,卻被冉敏喚住了:“大人的那一位朋友,小奴不認識。但小奴相信,她也一樣想念着你,盼望着你去看她,與她團聚。”

冉熠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我那位朋友,常同我說,要我懂詩書,識禮儀。她將所有污穢的東西都屏蔽,獨自承擔痛苦。小時候,我曾責備過她的事,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她教過我,覆巢之下無完卵這句話,我一直深記,只是我沒有料到,首先離開這個巢的,卻是她自己。”

冉敏的淚含在眼眶之中,那時,她爲着讓亮哥兒更好的融入冉氏,而沒有把冉氏的污穢告訴他。上一世,她失去了亮哥兒,怎麼忍心再讓這一世的他再陷入這些骯髒之中呢?

她離開冉氏的時候,想帶走亮哥兒,誰知道,此時的亮哥兒,早已有了自己的見解,不願意跟着冉敏去塞外,重新開創自己的天地。

“可是我不同。”他說道:“無論這個鳥巢再破敗再陳舊,它都是我唯一的家。”

他重新走向自己馬匹,一躍上馬:“如果說,此時見到那個我想見的人,我想同她說什麼的話。我想,我只想說。”

“我長大了。”冉熠留下這句話後,揚鞭而行。侍從跟隨在他的身後揚長而去。

耿雲彬縱馬到她的身邊,問道:“放心了?”

放心?當然不,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冉熠也算由她一手帶大,她怎會放心的下。

只是他說的對,亮哥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昔日那個賴在她身邊,央她做點心吃的小少年,他變得有主見,有擔擔,儘管他選擇的是繼續守衛冉家這個破舊的招牌,冉敏也不得不承認。

“我尊重冉熠的選擇。”從今天起,在冉敏的面前,他便是冉家的冉熠,而不是她的亮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