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問

翟湛板着臉問:“怎麼?若是廖家兄長不告訴你, 你便不肯親自來問我一聲?”

他嘟囔道:“我以爲我們的關係,你至少應該比起別人更信任我一些。”

他臉上的表情是冉敏許久未見的委屈,這副軟糯的模樣, 配上他如今的硬漢的形象, 顯得格外討喜。

冉敏撲哧一笑, 隨即收斂起笑容說道:“因爲我恰巧是, 不希望由旁人來轉告我的性子。”

翟湛凝視着她, 她亦然。

“有關我的事,我希望這個人可以親口告訴我。”

冉敏的事,翟湛知道, 他直覺認爲不告訴她纔是最好的選擇。

冉敏則不這樣以爲,尤其是在她知道前世另有隱情在內, 重生至, 每一個人, 每一件事都在告訴她,她的母親不是常人。

然而每個人又下意識地在隱藏她母親的真相。每一次明明離真相這麼近卻又錯過, 冉敏不甘,便算母親真是什麼妖孽怪異又如何。那是她的母親,生她之人,難道她連知道自己的來歷也不成?

“告訴我,那時你跟宋嘉繹在皇城地宮中究竟看到了些什麼?”

翟湛沉默了, 唯獨這件事他不想告訴冉敏, 然而現今的情況卻不由得他不說。

沉默半響, 他終於道:“那一日, 我與宋嘉繹是看到了。”

那一日, 在皇城地宮中,他與宋嘉繹沿着蜿蜒的走道, 走入地宮。

地宮的鏡頭被石門所封,兩人摸索片刻方在石門的一個角落處,發現一處極小的石孔,這石孔的形狀與翟湛在啓皇身邊所發現的鑰匙一般大小。

翟湛用鑰匙啓動機關,石門被打開後,發現身前之門別有天地。

他從沒有想到,在皇宮的地下,竟會有一處,人工開鑿如此龐大的空間。猶如大月宮整個架空在地宮之上。

“其實很清楚。大月宮的位置原本便是皇宮中的一處湖泊,喜歡只不過是命人將湖水排空,重新架設高粱,在空着的湖泊上建造大月宮。”翟湛道。

“我不懂,爲什麼啓皇要選擇在這樣一個地方建大月宮?便是建好了,又有誰敢住在這裡?”

“是呀,”當時我與宋嘉繹也是這麼說,結合後來啓皇的行徑,我們都很好奇。因爲這裡,建成之後,成爲啓皇實際意義上的寢宮,除去平日上朝,啓皇每日最多的時候便是呆在這裡。”

他與宋嘉繹想不出結論,決定進入看看。他是臣子,自然是當先而入,便在剛進入地宮之時,被裡面的情景所震撼。

很難想像,這是一處湖底。地宮的四周被漢白玉裝砌的猶如一處陵寢。壁上有燈,兩人打開石門是時,新入的風颳過,燈火自燃。

這一切,竟像是這個地宮的主人在歡迎着他們的到來。

翟湛進入地宮,沿着石壁而行,不一會便到了地宮的中心。

四周沒有人聲,宋嘉繹默默緊跟着他,兩人警惕而行。

在他們推開又一間石門之時,宋嘉繹突然越過了他,朝石門你跑去。

他擔心新帝的安全,只有緊緊相隨。

沒跑幾步,宋嘉繹便停了下了,他囔囔道:“果然……”

果然什麼?翟湛並沒有問他,他也被眼前之景所吸引。

只見地宮的中心位置,人工而成一出池塘,連接池塘的兩頭,是兩出活水。在這個池塘的中間,漂着一艘小船。

冉敏問道:“一艘船?”

翟湛點點頭,“一艘船,準確來說,這是一艘船棺。你有沒有見過東南水國世家出殯時的水葬?我們中原講究三重兩重棺,他們也是。只是他們最外辰的國卻是船舶。出殯時,死者的親人會把死去的人棺木放入船舶之中,在下游入海口,放之順水飄走。他們認爲只有這樣,死去的人靈魂纔會回到最終的地方。”

“而越是有財力的家族,用於陪葬的船舶越大。因而也有些人會挺而走險,在風浪中尋找這些鬼船,獲取這上邊的殉葬品。你的舅舅,做的便是這個生意。”

冉敏有些驚訝,“怎麼可能?我舅舅明天明是海商。”

翟湛道:“阿敏,其實我一早便想同你說了。你的舅舅,很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同你說過,他是海商。然而我查到的是,不僅僅是這麼簡單,或者我這麼說,可能會嚇壞你,他很可能,不是你的舅舅!”

“你有什麼證據?”經歷過這麼多事,便是有人同冉敏說她不是冉柏所生,她有可能也會信上幾分,更別說是她的舅舅了。

只不過,她想要知道的是證據,而不是隨意的編造。

“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罷了,並沒有證據。只是我曾查閱過二十年前耿家的縱火案的案卷,發現裡面有一個死者無法覈實他的身份。”

他望着冉敏道:“從耿雲彬的敘述來看,他同你母親當年的關係並不親近。而我暗中調查的結果,卻發現,事實並不是這樣。當年在耿家,你母親的確被關在閨樓上不得外出,然而她僅有與外界的關係卻全部通過你的舅舅來完成。”

冉敏沉思道:“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舅舅出於什麼原因,有意識隱藏了這些。”

“是,這的卻不能說明些什麼。”翟湛道:“然而我卻瞭解道你舅舅當年的一個致命點,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成爲海客。”

“他生有一種很嚴重的皮膚病,這種病讓他無法接觸水,一接觸水,便會像被開水燙過一樣。但是很奇怪,二十八年前,他的病卻在漸漸恢復,到二十三年前,你娘嫁到冉家來之後,他的病又範了,並且直到耿家大火,便沒有好過。”

冉敏回想着耿家大火之後耿雲彬來尋找自己索要盤纏的情景,時間太久,她也想不起太多細節,唯一有印象的是此人那有特點的嗓子。

她半信半疑道:“這些事我當時年紀小,已經不記得了。只是我不懂,如果他是假的,那麼假冒一個已經不存在的家族之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是呀,上一世,並沒有耿雲彬的出現,冉敏自顧不暇,哪有精力去想耿家大火其中的隱情。現在想想,其實所發生的一切,最終根源便在於那一場火。

因爲那一場火,齊氏會告訴耿氏,導致了耿氏產後而亡,母家與母親的逝去,令冉柏續絃,冉敏與亮哥兒成爲無母的孤兒,在冉家被受忽視。

“這一場火,是怎麼燒起來的?”據耿雲彬所說,這場火起自搶匪,在那一場火中最後存活下來的人,只有耿雲彬一人。而耿家的所有財物,都在那一場火中付之一炬。

“當年的青州,並沒有勢利如此大的搶匪,並且,他們要搶,也不會搶耿家。”

翟湛說的對,耿家世代書商,家裡最值錢的東西,便是書,這些東西,便是搶去,一來搶匪不識貨,二來,搶去後,銷路上也成問題,及容易成爲官府的目標。

因而並沒有人會做這麼愚蠢的事。

“我還查到,這綜案子在當年影響極大,當時到官府報案的人便是你的大伯冉鬆。只是不知怎麼的,上達刑部時,因當時的刑部侍郎被調任而被擱置,直到一個月後因有人再次投狀紙而敷衍了事的查了一月,之後便再無動靜。”

冉敏問道:“那個投狀紙的人是?”

“這個人,便是你的舅舅耿雲彬。”

“你的意思,是此事與朝廷有關?”

翟湛並不回答她的話,突然問道:“阿敏,你認爲什麼樣的人才能跟你在一起呢?”

“或者說,怎麼樣的人,你纔會真正喜歡上他?”

他這麼猝然發問,冉敏有些猝不及防,前世今生,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總是這麼逆來順受,一切都按照家族的安排做,從沒有在內心問過自己,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比如前世嫁給翟湛,只是因爲齊氏有了這麼一個意思,她便乖乖按照她所說的去做了。那時的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能力有一個家,家裡有一個值得自己付出的丈夫,是件天上掉下來的喜事。

冉媛告訴她,那是別人都不肯要的,她卻不以爲然,至少在這個家裡,翟湛冷嘲熱諷也好,故意冷漠也好,並沒有無視她的存在。她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同翟湛親近,卻一次次事宜願爲。直至有一天,翟湛派人告訴她,她應該死了。

她知道,她礙着了翟家的路。有她在,翟家可能朝不保夕。自願選擇死去,冉敏知道,以翟湛的性格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兒子,這是他性格中最致命的一點,心軟。

冉敏沒有想到自己並沒有死,翟湛讓宋嘉繹告訴她,她可以在小疊山度過餘生。

而今世,在重生之後,冉敏便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太忙,忙着失而復得的亮哥兒,忙着化敵爲友的廖家。

等到年紀再大一點的時候,冉訓爲她定下了未來。她知道,她並不會按冉訓安排的走,然而她的婚事,該提上議程了。

便在這個時候,宋嘉繹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