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廚此時正在熬製配方,見倪小哥進了來,趕忙關了火,並用白布將桌上的材料蓋住。做完這一切,他才轉過頭來問道:“大倪,這麼晚了有什麼事要找我?”
他的小動作讓倪小哥看在了眼裡,但他只是瞄了一眼。便轉而望向王主廚說道:“師傅,老闆今天帶了一羣朋友過來,說是請客,吃完了也沒付錢。臨走前還把放在賬臺上的錢拿走了。”
王主廚道:“偶爾吃吃飯,交交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至於錢的話,就先從賬裡面扣吧。還有你回去讓小黃別老是把第二天買菜的錢放在賬臺上,這次的虧是老闆拿了,要是別人拿了,就說不清楚了。”
這番話簡直就有些強詞奪理了,倪小哥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隨後又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道:“師傅,你能不能勸勸老闆,讓她別總是這個樣子。今天的事,店裡的夥計們都挺不滿的。”
王主廚道:“我知道芊芊她玩心太大,也不太稱職。但沒辦法呀,誰讓她是老闆呢,給她點時間,她會慢慢長大的。”
倪小哥道:“這話我怎麼能對夥計們說呢,大家的心還不都散了呀。”
王主廚道:“所以我才讓你去說呀,店裡我最器重的就是你了呀。”
這話說的太假了,聽得倪小哥不由得瞄了一眼王主廚的身後,隨後緩緩說道:“師傅,老闆已經把秘方的配法告訴了我。但看她今天和那幫朋友準備不醉不歸的樣子,估計明天這醬料還得我來弄了。”
王主廚大驚,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下,問道:“你把知道的說一遍讓我聽聽,我看芊芊有沒有記錯。”
當下,倪小哥便開口背誦了一遍。
王主廚聽罷,搖頭道:“芊芊這記性真是不行,我特意讓她記熟了轉述給你,一扭臉還能記錯。你聽我的,這纔是正確的配比。”說着,就重新又講述了一遍配比。
倪小哥自然知道他這次的配比有問題,但在當場也不好發作,只得再跟着記了一遍配比。不過這一次,因爲重複記憶,倪小哥背錯了幾個地方。而王主廚壓根就沒有聽出來,還一個勁的說對,更是證明了這些話的水分。
見成功誤導了倪小哥,王主廚十分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好跟着芊芊幹吧,回頭我叫她安排你當店長。”
對此,倪小哥只好勉強的笑了笑,向王主廚告辭一聲,便按下了退出鍵。
白光一閃,倪小哥退了出來,有些煩躁的跑到大門外給自己點了根菸。
我跟了過去,把廚師服拿給了他,半開玩笑的問道:“怎麼樣,你師傅教的秘方都記住了嗎?”
他望向遠處,低聲說道:“我兩條都記得。”
我道:“那不是好事嘛,你讓我記,我還未必能記住呢。”
倪小哥笑了笑,沒有說話,默默的嘆了口氣。
見狀,我旁敲側擊道:“怎麼,這秘方不好嗎?”
倪小哥深吸了一口煙說道:“沒有不好,這畢竟是師傅珍藏了一輩子的心血。”
我道:“那是好事呀,說明師傅認可你了呀。”
倪小哥冷笑道:“他說的那條秘方不是真的,今天我已經按照老闆給我的配比自己調製過了,怎麼可能不知道真假呢?”
我問道:“那你老闆應該挺信任你的吧,把這種不外傳的東西教給了你。”
倪小哥道:“她那是因爲懶,不肯幹活。當初在師傅活着的時候,她就是個啃老族,成天不是玩遊戲就是泡吧。讓她出去自己打工,幹不了一個星期就是各種抱怨,接着就會自己辭職不幹。”
我道:“但她還是把秘方給了你,不是嗎?”
倪小哥道:“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師傅的不傳之秘,我本來也沒有想要。再說我自己配的也不比師傅的差,只是許多老顧客吃慣了師傅的手藝,改不過來。但新客人一般都喜歡吃我調的醬。”
我勸慰道:“可能你的新老闆年紀還太小,人還不夠成熟,也許慢慢的她就會長大了。”
倪小哥道:“咱們的店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在平時,這個敗家精就把師傅的錢霍霍了不少。而師傅住院那會,她不僅不去陪伴,反而因爲沒有人管束,變本加厲的出去玩。本來店裡的錢就不多,既要支付藥費,還要供她享樂,早已經入不敷出了。”
我道:“情況有這麼嚴重啊?那麼你師傅知道不知道?”
倪小哥道:“在師傅撒手之前,我一直都沒敢說。只是讓店裡的人看着那個敗家精,不要讓她去拿錢。可是現在師傅走了,她成了老闆,我們更沒有理由再管着她了。就這麼着,店裡被她搞的連上個月的工資都沒錢發。”
我道:“那你可以跟你師傅說呀,讓你師傅去管着她。”
倪小哥道:“我說過很多次了,但是都沒用。師傅太寵她了,無論她想要什麼,都一概滿足。”
我道:“但是這工資的事就有些嚴重了,如果不阻止她,只怕員工都要散了吧。”
倪小哥冷哼一聲道:“其實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現在整個酒家就只剩下三個人了。而今天晚上,她還把賬臺上買菜的錢都給拿走了,如果不是張姐聰明,把其餘的錢藏起來,我都不知道明天咱們該怎麼開張了。”
我道:“那這件事已經到刻不容緩的地步了,你怎麼還不告訴你師傅呢?”
倪小哥道:“我想說來着,可是師傅總以爲店裡還像以前那樣生意好,怎麼說都說不通啊。”
我道:“那你乾脆也撂挑子不幹了算了,這種人你還跟着幹嘛?”
倪小哥道:“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師傅,這樣的事,我有點做不出來。”
我道:“我說的不是你的師傅,你已經伺候他到老死了,已經盡力了。總不見得他死之後,他的女兒還要你照顧吧,這說不通啊。”
倪小哥被我說的啞口無言,思索許久,還是下不了決心。正在此時,他手上的煙燒到了頭,將菸頭丟在地上踩滅,又接過我手上的廚師服。苦笑着說道:“算了,不去多想了,明天還要繼續開店呢。”
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我不由得嘆了口氣。原本以爲他是一個富有心機的混蛋,卻沒想到,真正渾的人不是他。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街角,我才關上了門,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剛開門沒多久,我和馬阿西正收拾各種東西呢,門鈴就響了起來。
打開門,卻見門口站滿了人,烏壓壓的有十幾個。靠後的還站着兩個穿着廚師服的小年輕格外顯眼。
見幾人面色不善,我也不敢擅自往裡迎。便擋在門口問道:“請問你們找誰啊?”
爲首的大姐開口道:“我們找冬泉酒家的王老闆,我們這裡有各式各樣的應收賬款要他來償還一下。”
我道:“東泉酒家的王老闆不在我們這裡,們要不去酒家裡等等看她。”
大姐道:“小兄弟,我們找的不是那個只會花錢的丫頭片子,我們要找真正能主事的人。你讓我們進去吧。”
我道:“你們先彆着急,我進去問問看再給你們答覆吧。”
這時幾個急躁的人怒道:“這怎麼行,他要是不見我們,我們的錢怎麼辦?”說罷就準備硬闖。
馬阿西此時正在裡屋,聽到吵嚷聲,頓時提着錘子衝了出來。我生怕他鬧出事來,連忙進去攔住他,讓他回屋裡繼續打掃衛生。
而門口的大姐也叫住了衆人,說道:“大家先別急。老王不是那種賴賬的人,否則咱們也不會和他們酒家合作那麼長時間。讓這位小哥先進去問問看吧。”
見衆人情緒穩定下來,並且都比較聽帶頭大姐的話,我這纔將衆人引入會議室。
待安排衆人都坐定之後,我先行告罪一聲,連忙走進工作間裡,用麥克風聯繫了王主廚。在得知債主已經追到了這裡,而且人數衆多,王主廚有些難以置信。不過他畢竟是在外摸爬滾打多年,很快就調整了情緒,要見見這些債主們。
我將消息告知衆人,衆人商量了片刻,最終敲定讓花(帶頭)大姐和黃廚子,各自代表債主與討薪的員工進入其中。
王主廚在見到了黃廚子的時候,更是驚異不已,開口問道:“小黃,你怎麼也來了?”
黃廚子尷尬一笑,說道:“老闆,我不來不行啊。上個月的工資沒給兄弟們結呢,眼瞅着這個月也馬上要到了發工資的時候了,大倪只好給我們大家都放假。還有好幾個兄弟都已經呆不下去辭職了,可即便這樣,店裡還是沒錢結給他們。”
王主廚道:“大倪也太不像話了,怎麼把店經營成這樣,昨天見了面也不告訴我。”
一旁的花大姐這時插話道:“老王大哥,這事你可不能怪大倪。在你住院的這段時間,也就是他在忙裡忙外,如果不是他撐着,光靠你那寶貝女兒,恐怕這家店早就已經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