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點開居委會登記的這兩人的個人信息,只見那個父親叫馮嘉禾,平時性格孤僻,愛好喝酒。那個兒子叫馮兵,就讀初中二年級,平時性格內向,不善與人交際,學習成績很差。
再看監控裡面,馮嘉禾在對馮兵的手臂拍了一巴掌後,馮兵顫抖着身子靠近過去。馮嘉禾這才露出笑容道:“這纔像話,我讓你過來,你就過來不就不會捱打了嘛。以後別讓爸爸來提醒你哦。”
馮兵那虛影般的頭輕輕點了點,可是馮嘉禾卻沒看清,立刻又發怒道:“我問你話呢,你難道聽不懂嗎?”
馮兵又搖了搖頭,可是馮嘉禾還是沒有看到。立刻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嘴裡還罵道:“你小子是不會回答還是要找打啊?”
這一下可用上了真勁,馮兵被打倒在地,擡着虛影的頭望着爸爸。如果現在能看到臉的話,他此刻的表情應該是極其恐懼的吧。
等了片刻,見兒子還是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馮嘉禾站起身來,半彎着腰,眯着雙眼,擡起下巴問道:“你啞了嗎?是不是要我教教你怎麼開口說話?”
馮兵伸出一隻手擋在身前,緩緩的朝後退去。馮嘉禾見狀更是大怒,又是一巴掌下去。
我頓時大驚,立刻出言制止道:“馮先生,您的兒子可能尚未恢復語言能力,請您慢慢等待,不要太過於急躁。”
聽了我的話,馮嘉禾也意識到問題,坐回到椅子上,吶吶的說道:“就算說不了話,你也可以點頭或者搖頭。傻愣愣的站着算什麼道理?我的話聽懂了嗎?”
馮兵迅速的點了點頭,這次馮嘉禾終於注意到了,冷哼一聲說道:“行了,你也別在我面前晃悠了,自己去把功課給做了。”
馮兵這才站起身來,拿起書包坐到了角落裡。將書翻開,手中握着筆,也不寫字,只是擡着頭,發着呆。
馮嘉禾也不管他,點開電視機,也不管影不影響孩子做功課,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剛剛馮兵站起來的瞬間身上閃過尖棱,但仔細觀看,又沒發現有任何異常。
正在此時,李警官從生態艙裡走了出來了。看的出他的心情還不錯,嘴角洋溢着難得出現的笑容。
在經過工作間的時候,還主動繞了進來,樂呵呵的同我打招呼。可是當他一眼瞄見監控中的馮嘉禾,頓時面色微變。問道:“這個人怎麼也入駐你們望鄉臺了嗎?”
我不由得奇怪道:“怎麼了,李警官,他有什麼問題嗎?”
李警官道:“關於這個人你可要當心一點了,他的脾氣可不是一般的暴躁。”
我心中一緊,忙追問道:“怎麼個暴躁法,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也讓我有所防範。”
李警官微微一笑道:“說起他的事,那可真不得了。你見過能一個人幹懟一幫混混的人嗎?”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得瞥了眼正在用手機聊天的馬阿西,李警官順着我的眼神看去。臉上略顯尷尬,隨後又一正道:“無關的人我們先不聊,單聊他。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叫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道:“是啊,這不是民間市井傳說裡面流行的話嘛。難道他就是?”
李警官點了點頭道:“當然,不過他可沒有馬阿西那麼好的身手,靠的完全都是一股狠勁。”
說到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準備起身。可是我正聽到興頭上,哪能容他就這麼離去啊。當即我從抽屜裡拿出老羅私藏的香菸,趕緊遞過去說道:“別急呀,抽根菸再聊會吧。”
李警官剛站到一半,見到了煙,微微一笑,接了過去,又坐了下來。點開煙,深吸一口又吐出來,待享受之後才說道:“你是想知道他怎麼個狠的吧。”
我忙不迭的點頭。
李警官道:“這事就要從他老婆的弟弟身上講起了。”
我接話道:“那就是他小舅子了。”
李警官道:“是啊,就是他的小舅子。這小子身上最大的不良嗜好就是賭,什麼打牌、搓麻、彩票、轉盤,只要和賭沾邊的,他就要玩兩把。”
我道:“那這可不是好事啊。”
李警官道:“本來呢,他小打小鬧也到算了。可是後來,禁不住朋友的攛掇,爲了足彩去借了高利貸。”
我道:“這可是違法的吧。”
李警官道:“當然違法了,我們當時也收到消息,但苦於沒有證據。而且那個高利貸還是個套路貸,合同上籤的是逾期不還,罰違約金,抓住的是當時法律的漏洞。普通人家哪怕報案了,也只能按照威脅、恐嚇拘留個幾天。出來以後,還能繼續興風作浪。”
我道:“那不要逾期不就行了嗎?”
李警官道:“你想得太簡單了,只要簽了合同,你就中了套了。別想着能準時還錢,等快到日子了,他們的人就消失了,你想找也找不到。一定要等你違約了,他纔會出來讓你罰錢。”
我道:“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他們自己玩消失,到頭來還要我們承擔責任。”
李警官道:“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你不是也違約了嗎?你又拿不出他們玩消失的證據,但他們卻有你的證據。於是他們就能抓着這點漏洞大做文章。”
我道:“那不還怎麼樣,他們還能算我是老賴嗎?”
李警官道:“你不還那可就正中下懷,接下來他們就開始各種騷擾你。報了警,他們還能振振有詞的說你欠他們的違約金。注意,那是違約金,不是高利貸。”
我道:“但那不就是高利貸嗎?”
李警官道:“但合同上寫的明明白白,利息才15%,根本就不夠算高利貸。他們只是要求你支付高額的違約金,這就是鑽了法律的空子。在當時我們即便抓了他們,也沒辦法定罪。”
我道:“這種人真是太可惡的!非要把別人家裡搞得傾家蕩產纔算數!”
李警官道:“所以這種人在當時千萬別去碰,誰碰誰倒黴。”
我道:“那麼馮嘉禾他小舅子碰上這件事是怎麼擺平的呢?”
李警官吸了一口煙道:“當時這件事鬧得特別大,馮嘉禾老婆的孃家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當時他老婆正和他鬧離婚呢,見事情實在擺不平,只好開口求他,希望他能想想辦法。”
我奇道:“他還有這一出呀。”
李警官道:“當然,你以爲他這脾氣誰能和他過得久?”
說罷,似乎聯想到了自己身上,皺了皺眉,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好了,我們不扯別的。單說馮嘉禾當時聽了這消息,二話不說,拿起刀就跟着小舅子出門了。”
我道:“這是準備把事鬧大吧!”
李警官微微一笑道:“正好相反,這事還真沒往大里發展。”
我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李警官道:“當時他跟着小舅子回到老婆的孃家,見到了在屋裡坐着的那羣混混。那羣人看到他手上拿着刀,也紛紛抄起球棍,對峙起來。可沒想到,這小子也不停下,徑直走進人羣,對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刀劃下。”
我一驚,道:“怎麼對着自己?”
李警官道:“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那幫混混見狀只好認栽。兩方一商討,才還了一半的本金就在合同上簽字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去騷擾這家人了。”
我道:“他們爲什麼認栽了?難道是噁心的?”
李警官道:“他那招叫耍無賴,黑吃黑。那幫混混爲了討債手上都拿着武器,還衝到人家裡了。雖然看着厲害,但終究遊走在法律邊緣。馮嘉禾這一招就是訛上他們了,意思是他被人羣圍住的時候受的傷,直接民事轉刑事了。那幫孫子還能不服軟?”
我道:“這可真夠狠的呀,那這種事要碰到你們手裡,真能給他們這麼判嗎?”
李警官道:“這我可說不好,我們警察只管蒐集證據和抓人,至於判罰是法院乾的事。我猜你現在挺崇拜他的吧。”
我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道:“他的確是夠厲害的。發生了這件事,他老婆應該會同他和好吧。”
李警官道:“哪有的事,他老婆和他只是又維繫了半年的婚姻,就離婚出國了。”
我道:“他老婆,哦不,他前妻怎麼過河拆橋啊。”
李警官道:“這事可不能怪他前妻,他雖然在處理這種江湖事上是老手,也很有英雄氣概,但婚姻可不是隻靠英雄氣概就能維繫的。”
我道:“這哥們也真是有夠慘的,不過話說回來,那些那些英雄人物好像大多都挺慘的。連着他兒子也跟着他一起受苦。”
聽了我的話,李警官突然皺起了眉頭,面現不忍之色,掐滅了煙,站起身來說道:“小董,我局裡還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他便離開了。我把他送到了大門口,目送他遠去。在剛過轉角的不遠處,我從柵欄依稀能看見他又點上了根菸,接着掏出了自己的錢包,打了開來,對着裡面望了半天。
我想,也許每個英雄都有他鮮爲人知的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