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趙政策點了點頭,“我對你們有信心,對桐心,要不我也不會主動要求來桐木鄉工作了。”
“趙書記,我也一直奇怪,您給市委書記當秘書,又是我們南湖省的高考狀元,隨便熬上幾年,放下來起碼是個副縣長,爲什麼到我們這個最貧困的桐木鄉來呢?”喬雪麗滿臉期待地看着趙政策,渴望得到答案,估計是這個問題已經壓抑很久了。
“你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趙政策笑了笑,“要是我說我人格高尚,可能你會覺得我虛僞。可要是我說是爲了自身的前途來的,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讓我怎麼回答好呢?”
喬雪麗撲哧一笑,說:“趙書記您說話可真幽默,把我的問題一下子就頂了回來。”
“那我就實話實說吧。”趙政策嘿嘿一笑,“一半爲了顯示自己的人格高尚,一半是爲了自己能夠更快進步。”
“還是等於什麼都沒有說。”喬雪麗嬌嗔着。
“這麼和你說吧。”趙政策似笑非笑,讓喬雪麗無法判斷真假,“在市委工作,特別是給市委書記當秘書,看起來挺威風的,其實啊,每一分都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弄錯一點點,壓力太大了,再說,我這人生來就不太適合當秘書,不太會領會領導意圖,所以覺得有些累,就想下來做些實事。”
停頓了一下,趙政策正色說道,“至於爲什麼來桐木鄉,說句實在話,當時是有很多地方讓我選擇的。可我認爲桐木鄉是最貧困的,最容易體現自己的能力,在這裡也最能出成績。這答案你應該滿意了吧。”
喬雪麗歪着頭想了半天,卻是很認真地說:“我相信你,趙書記。別地我不敢說,這進步的問題我人笨,沒見過大場面,看不懂。不過,你一來就給我們桐木鄉描繪了一副宏偉的藍圖,給了所有地在編幹部以希望。從您帶領大家做的這幾件事情來說,我相信也盼望您能帶我們桐木鄉走出一條嶄新的路子出來,因爲您說地和做的都是我們大家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實,桐木鄉真正貧窮地是觀念問題。”趙政策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聲,“所以我纔會第一件事情就拿錢家兄弟開刀,吃飯問題都還沒有完全解決,再好的信仰也於事無補。”
“前面那三間泥巴堆起來地房子就是史華利家了。”喬雪麗突然說。“他老婆本來就病重。把這麼悽慘絕望地事情告訴她。我真不忍心。怕她承受不了啊。”
“長痛不如短痛。”趙政策沒有猶豫。很是堅決地說。“這事情遲早瞞不住她地。再說。她也有知情權。我們不能剝奪她地這個權力。”
“嗯。我聽您地。”喬雪麗點了點頭。突然說。“等下您可別笑話我。我這人特別容易掉眼淚。”
“怎麼會呢?”趙政策很誠懇地說。“只要有良心地人都有同情心。不滿你說。在桐木林場是我記憶中第一次掉眼淚。”
喬雪麗地嘴巴蠕動了好幾次。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這裡面有一千塊錢。你和她都是女性。等下你拿給她。就說是部隊讓人捎過來地軍功獎勵。”趙政策想了一下。又補充說。“要是她還是不相信。你就說是史華利部隊裡地團長胡天捎過來地。”
“你認識史華利地團長?”喬雪麗覺得這裡面透露着蹊蹺,震驚得連尊稱都沒有使用了。
“嗯,見過幾次面,在京城的時候。”趙政策只好支吾着說。
一進史華利家地門,一股中藥味道就撲面而來,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趴在凳子上在一個作業本上畫什麼,見來了生人,手忙腳亂地把本子收了起來,朝着裡屋跑。
“媽媽,來客人了。”小男孩清脆地聲音響了起來。
“你這孩子,快請客人坐啊,給客人泡茶。”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客人別介意啊,我這病啊,起不了牀,華利他又不在家,你們先空座一下。”
“史嫂子,我們是鄉政府來的,新來的黨委書記趙書記來看你了。”喬雪麗趕緊說。
“喲,是趙書記啊,孩子他爸昨天還說趙書記有魄力,一來就把太上老君廟錢家那幾個惡霸兄弟給抓了起來呢。”那微弱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些,可明顯中氣不足,有聲無力,讓趙政策覺得揪心得很。
趙政策使了個眼色,讓喬雪麗進去,女人的房間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方便進去。
“小朋友真懂事,叫什麼名字啊。”趙政策就逗着給自己泡茶的小男孩。
“俺叫史小龍!”小男孩清脆的童音很是悅耳,在泥巴糊的房子裡迴盪着。
這有支鋼筆,送給你好不好?”趙政策把自己上一支鋼筆取了下來,“等你拿了獎狀,再給叔叔看,好不好?”
“謝謝叔叔。”小男孩兩眼就放光了,不過很懂禮貌,並沒有馬上伸出手來,二十有些矜持地讓趙政策拉過他的小手,把鋼筆放到他的手中。
“來,寫幾個鋼筆字給叔叔看看。”趙政策就笑着說。
小孩子不懂事,又有些虛榮心,馬上拿出紙來,寫字給趙政策看。別說,史小龍的字那就和雕刻出來的一樣,橫平豎直,有板有眼,讓趙政策讚歎不已。
裡面房屋裡卻傳來了兩個女人低聲的壓抑哭泣,小男孩停住了寫字,朝裡面嚷嚷着:“媽,你怎麼在哭啊。”
“沒有啊,阿姨和媽說你爸在部隊裡的事情,你爸得了軍功章,媽高興的。”還是那個微弱的聲音,讓趙政策覺得嗓子裡堵得慌。
趙政策猜想,史華利的老婆肯定是想暫時瞞着孩子,不想孩子的心裡充滿仇恨,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很快,房門就被關上了。趙政策則一直在逗史小龍,給他講故事,把渾身的勁都給使上了。還好,因爲老家有崔明珠那個小不點一有機會就纏着趙政策講故事,所以趙政策倒也習慣了,並不怎麼難對付過去。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房門才重新打開,喬雪麗紅着眼睛走了出來。
“嫂子,我們下次再來看您,過幾天我們派車送您去縣人民醫院看病,走了啊。”趙政策見喬雪麗衝自己點了點頭,就馬上大聲說。
“趙書記,謝謝您今天來一趟,我沒事,這都是命。”微弱的生意又傳了出來,“趙書記,我有個請求,我家小龍這孩子,你以後一定要讓他當上兵。”
趙政策心裡那個堵得慌呀,眼角一下子就溼潤了,趕緊把頭擡了起來,很是堅決地說:“嫂子,我以黨員的名義發誓,以後一定讓小龍參軍,成爲一名光榮的人民子弟兵。”
“那我就放心了,趙書記,孩子他爸信任您,我也信任您,謝謝,謝謝。”然後房屋裡就再也沒有聲音傳出去了。
“小龍,你要聽媽媽的話,照顧好媽媽,知道嗎?”趙政策彎小腰來,“你是男子漢,就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明白嗎?”
史小龍撲閃撲閃地大眼睛看着趙政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過幾天叔叔再來看你啊。”趙政策說完,頭也回地出了門去,推起自行車就走,在呆在屋子裡趙政策有些擔心自己會在孩子面前掉眼淚了!
走了一段路後,趙政策見喬雪麗還沒有趕上來,只好把自行車放好,站在那裡等候。
過了十幾分鍾,才見喬雪麗趕了過來,說:“趙書記,我和鄰居說好了,讓她們幫忙照顧一下史嫂子和小孩。史華利平時對隊上的人挺好的,鄰居們都好說話。”
“喬主任,謝謝你,還是你細心。”趙政策馬上很是認真地說,“要是我一個人來,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趙書記,您是辦大事的人。”喬雪麗強行笑着說,“您不是說我是桐木鄉的大管家嗎?要是這點小事情都辦不好,那要我這個大管家有什麼用?”
隨即,喬雪麗又低聲說道:“趙書記,您猜得真準,先前史嫂子死命不肯要那一千塊錢,後來把胡天團長的名字搬了出來,這才接了過去。”
“我知道軍人和家屬對部隊的感情。”趙政策悶聲說道。
“史嫂子已經是肝癌晚期了,挺不了幾天了,哭起來都沒有幾滴眼淚,還不敢讓孩子知道,真實悽慘啊。”喬雪麗說着說着眼淚就出來了,使勁擦了擦,“又讓趙書記您看笑話了。”
“不管怎麼樣,也要送醫院去治療。”趙政策很是堅決地說,“明天就派車,多叫幾個人來幫忙,你就叫計劃生育辦公室和婦女辦的人一起過來吧,我還要去趟縣裡,把史華利家的烈士家屬身份給確定下來。”
“史嫂子說得很堅決,不肯去醫院,說孩子他爸都不願意麻煩國家,現在孩子他爸去了,她就更不能了。”喬雪麗就哽咽着說,“她唯一放下的就是小龍那孩子。”
“那就專門派個衛生員來照顧史嫂子,這錢由鄉里來出。”趙政策想了想,估計是史嫂子這個時候是沒有任何心情去醫院的,也不好勉強,就換了個折中的辦法。
“那行,我回去後就安排。”喬雪麗就馬上回答說,“您放心去縣裡吧,這事情我能夠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