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山門宗派幫閣之中,有東西二閣名氣最大。
其一是位於西涼劍山的西涼劍閣,另外一個便是位於魯蘇交界的琅琊閣。三十年前北周還有個無憂閣,自從其掌門無憂子被秦三觀不小心宰了之後,無憂閣便沒落了。
劍閣遠在西涼,乃西涼的護國劍派。當年四絕之一的天下劍首趙拂衣便是西涼劍閣的老閣主,一身武功天人之境,號稱天下四絕之首,最後還是輸給了中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道士。現任的閣主乃白衣閣主沈落雁,據說武功也是三境之外,可此人神龍見尾不見首,江湖上很少聽到她的傳聞。
與劍閣相比,琅琊閣更加低調和隱世。江湖上雖然傳言很多,但真正入過琅琊閣的人卻少之又少。
琅琊閣乃天機老人之後,與其他江湖門派相比,他們更主張修身證道問長生,不怎麼參與武林爭霸。唯一行走江湖的,便是琅琊閣的劍子李長陵。
山路顛簸,我們抵達山底之前,將馬車寄存,四人騎馬入山。
一路行了下來,雖有山路崎嶇,然而琅琊山天高水淨,造化神秀,雖是初春,溫度卻十分怡人。半山之中,雲霧繚繞,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張幼謙頗爲興奮道,我曾經走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便是蓬萊閣也去過幾次,從未見仙氣如此充裕的地方,這裡簡直是人間仙境啊,長陵兄,不知你們琅琊閣的房子多錢一套,我想弄幾套來養老。
李長陵沒好氣道,不賣。
張幼謙不依不饒,凡事好商量嘛,要不你開個價?
李長陵懶得理他。
我忽然想起來,道,糟糕!
怎麼了?
我說去年你師父想要殺我,要不是你放水,我恐怕早就嗝屁了,這次我去豈不成了自投羅網?李長陵呵呵笑道,當年我師父以爲你手中有冥山之秘,故藉此來逼你就範的。
據徐開山說,當年他從冥山回來,第一站便是琅琊閣,後來他給我的那個星圖,也是基於琅琊閣夜空星象畫成的。這副星圖,我與徐若男一人一半,後來那半副給了封萬里,如今我懷中也不過只有一半。當然,只要我想,我可以憑藉記憶,將另外一半畫出來。
我說道,若我知道冥山所在呢?
李長陵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說,他想了片刻,正容道,我琅琊閣願出借天書四捲來跟你換這個秘密。
天機老人飛昇之際,將畢生武學著稱了天地玄黃四卷天書,藏於琅琊閣內。後來琅琊閣歷代天下行走,行走江湖的一個任務,便是蒐羅天下武學,幾百年下來,琅琊閣匯聚了天下武學精華,是故也有“天下武庫”的說法。
據說,每年慕名前來的江湖人絡繹不絕,琅琊閣不耐其煩,直接在琅琊山外設置了陣法,逐漸成爲隱世的神秘門派。天書四卷,乃天機老人的武學心得,若李長陵真將此借給我看,對我武學一道必是有益的。
李長陵又道,當年慕容白雲曾在琅琊閣閱天書一夜,不久後便躍出三境之外。
我反問道,那你可曾觀閱天書?
李長陵搖了搖頭,以前我修爲不足,尚未看過。不過,這次北上修行之後,我準備去登閣一試。
一旁鍾少秋聽到這話,忽然問道,師父,徒兒能不能去看?李長陵拍了拍他腦袋,說,要真如此,恐怕會害了你,回琅琊閣後,還是先從最基本的功法學起。
什麼功法?
挑水。
鍾少秋撇了撇嘴,很是不甘心。
李長陵道,大家都是一步步過來的,要想學武,沒有捷徑,都是從挑水掃地煮飯做起的。
張幼謙問,你也這麼過來的?
李長陵傲然道,沒有。
越往裡走,松柏長青,有仙鶴起舞,靈獸鳴于山澗,瀑布懸于山間,泉水清澈見底,有魚蝦遊嬉。山峰與山峰之間,霧氣濛濛,放眼望去,變化莫測,如人間仙境一般。
就在此時,天空之中雲霧大動。
有仙人御風而來!
一聲長嘯,落在我們身前。
張幼謙見狀,撲騰就跪下了,老神仙!
我們擡頭觀看,卻是一名老嫗,五六十歲,滿臉白髮,眉角倒立,嘴角有顆痦子,頭上挽着纂,看上去脾氣似乎不小。李長陵見狀,也小心翼翼道,原來是刁婆婆。
刁婆婆滿臉怨氣,哭腔起來,道:是長陵啊,恁來給俺評評理。
李長陵只得陪笑,刁婆婆請講。
刁婆婆道,長陵跟我評評理,說說登雲媳婦李榮花。自從小賤人把門過,過門來與老身不投緣法,每日裡我將她三次打罵,帶三天打九次我絕不繞她。今日來,竟頂撞老身將我推倒,這件事我可決不能放下。
李長陵只得道,那婆婆想怎麼做?
刁婆婆說,我得想過(個)法子嚇唬嚇唬他仨。不是松林裡前去上吊,就是投灣跳井河裡扎。長陵啊,你來給我評評理兒?
李長陵只得說,這事兒我還真說不清,要不問問鄰里?
刁婆婆說,我這不正想問嘛?說罷,一聲喝號,東山他二嬸子?
遠處有人道,誰啊?
刁婆婆道,我是登雲他娘啊,我不活着咧,我要上吊呀!
那人喊道:你可不能死呀,你死了咱們山裡沒有打仗看熱鬧的啦!
我呀非吊殺不行啊!
你真死嘛?
刁婆婆:我真死!
有繩子沒有,沒有我借你一根!
刁婆婆:西山他二叔?
誰啊?
我是登雲他娘啊,我不活着了,我要上吊呀!
我看你早就該死了!
刁婆婆罵道,什麼琅琊閣,大仙山,我看一羣王八蛋,都想看我熱鬧!我纔不死呢!長陵啊,今天嬸子把話放這裡,等閣主出關,這事兒咱們沒完!
說罷,刁婆婆一拄柺杖,人凌空而起,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張幼謙兩眼瞪得如牛一般大,問李長陵,你們琅琊閣的人都是這副德行嘛?整天都是張家長、李家短,村東寡婦來偷漢,村西潑婦沒人管的破事兒?
我說你怎麼也押韻起來了?
李長陵苦笑道,差不多吧。
張幼謙若有所思道,我收回跟你們琅琊閣買房子那句話。
又行走了十餘里,穿過雲遮霧籠的羣山,眼前忽然一亮,羣山環繞之下,有一處盆地,盆地之中是數千畝的平原。正是初春,有農夫在插秧,有老牛在耕田,看上去宛若世外桃源。
我驚奇道,這裡便是琅琊閣?
這裡是琅琊村,他指着不遠處半山腰,有一座青瓦灰牆的建築羣掩映在山林之中,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塊向東方凸出的檐峰,檐峰之上,立着一塊石碑,從這邊看去,石碑之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琅琊臺!
遠處觀瞻琅琊臺,看上去並不大,然來到跟前,卻發現光是刻有琅琊臺三字的石碑足有十餘丈高。李長陵道,這裡便是琅琊八景之一,憑欄觀海。
此時已是下午,夕陽將落未落,從琅琊臺望去,一望無垠的海面之上,波光粼粼的海面如同燃燒起來,蔚爲壯觀。我們何曾見過如此盛景,均被震撼到了。
鐵少秋忽然道,怎麼這裡有字?
琅琊臺石碑背後,不知何人以劍刻了幾行字,細看卻是半闕《定風波》。寫道:十年執劍守冥山,一生癡笑人世間。琅琊臺上望東海。三觀?觀雲觀霧觀海天。
筆力蒼勁,以劍氣一蹴而就,詞中帶着幾分蒼涼和無奈,又只有半闕,有些意猶未盡之感。從詞牌中看,難道這半闕《定風波》是當年秦三觀所提?
李長陵道,從我記事起,這半首詞就在這裡了。
山頂之上傳來一陣嘯聲,李長陵道,他們知道我回來了,咱們上去吧。
衆人剛要離開,幾道人影卻映入我們眼中,爲首那人道:李少俠!
我看着來人,正是英雄盟趙聿,心說真是冤家路窄啊。趙聿看到我們,邁步來到我們面前,笑吟吟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蘇捕頭、張捕頭兩位大英雄,難怪今天一早,門外的喜鵲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沒想到竟在他鄉遇故知了。此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去年趙聿在金陵城外追殺我與徐若男,讓我與他的關係交惡,後來也打過幾次交道,他雖對我恨之入骨,卻也奈何不了我。前幾日就聽他說要來琅琊閣商議要事,想不到今日在這裡遇到他。
不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如此說話,我要是提起當年之事,反而顯得自己肚量小了。
張幼謙卻不管這這一套,趙大少爺確定聽到的是喜鵲,而不是烏鴉?你臉皮能夠再厚一點嗎?
趙聿哈哈一笑,說張捕頭您說笑了。對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兩個月後,我與金陵王家的王玲瓏王姑娘要成親,您作爲前輩,請務必要賞光啊!
張幼謙臉色不悅。
去年在金陵,他與王玲瓏曾交往過一段時間。可是不知道爲何,但我從風雲島回來之後,一提及王玲瓏,張幼謙就恨得咬牙切齒。如今代表英雄盟的趙家與金陵王家聯手,加之謝士廷自殺,謝家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趙聿見張幼謙不作聲,又道,真對不住,來的匆忙,喜帖也沒來得及帶……
我打斷道,恭喜趙公子、賀喜趙公子,你放心,等成親那日,我跟張幼謙一定給你送上一份終生難忘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