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匆忙,接連三日,慧珠是忙的腳不佔地,要將手裡的府務交回給烏喇那拉氏,又要打點行禮等物,雖有素心一旁幫襯着,也着實累到了。至第三日下午,纔將一應事物打理妥善,有了空閒親暱下寶蓮,看着寶蓮一副不知事的模樣,有些內疚,後面還是狠了狠心,親自抱了寶蓮去正院。
烏喇那拉氏將慧珠的擔憂看在眼裡,攜起慧珠的手,笑道:“妹妹儘管安心去就是,寶蓮在我這,我必像自己親生女兒那般待她,等妹妹回來,定還妹妹一個活潑可愛的小格格。”聽後,慧珠勉強一笑,烏喇那拉氏的話確實可信,將寶蓮放在烏喇那拉氏的院子,纔是最安全的,可怎麼說寶蓮只有三歲,她委實是放心不下。
烏喇那拉氏嘆道:“妹妹確實莫擔心寶蓮,既然我已經當着爺和其他妹妹們的面應了下來,便會護了寶蓮安全。倒是妹妹這次能隨駕熱河,可是幸事,要不然弘曆倒是可得由年妹妹照顧了。”稍作停頓,拿眼瞧了瞧慧珠,方繼續說道:“年妹妹身子骨弱,到時肯定照顧不了弘曆。你也知道,那草原地方,最容易生惡疾,當年十八弟也就弘曆這般大,就給……唉,不提也罷。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妹妹還得先趕去暢春園,那姐姐也就不多耽擱你的時辰了。”
慧珠心下兀自一緊,未成年的皇子皇孫因染疾死於路途,是最自然不過了,弘曆雖是由康熙帝欽點,但保不準會讓弘曆回到胤禛身邊,那時照顧弘曆的人便是年氏,她冒不起這個險,讓年氏照顧弘曆,無疑是賭命之行。如今形勢,只有她隨弘曆去熱河,寶蓮待在烏喇那拉氏身邊,纔是最好的辦法。
慧珠掩下心思,順着烏喇那拉氏的話,感嘆幾句後,又再三謝過烏喇那拉氏,方帶着小然子、小娟坐上了馬車,在逐漸蒼茫的夜色中,向暢春園駛去。
康熙五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在邊關戰役正如火如荼之際,又一次意爲聚會蒙古各部王公,籠絡蒙古上層貴族的木蘭秋獮,從暢春園初啓程行至。
許是身份地位的不同,又是康熙帝欽召,馬車比起當年乘坐的馬車,豪華大氣許多。慧珠懶洋洋的倚靠在矮塌上,半垂着眼皮,一手支着額際,一手慢悠悠的打着扇子,不知是睡是醒。
弘曆正興致盎然的說着早上啓程哪會,大街小巷沸騰的模樣,響潰天際的衆呼萬歲,小小的心靈被這萬人空巷的情景所震撼,一種轟然的豪邁之情急於抒發。不想轉頭一看,他是口沫橫飛的說着,而慧珠卻是闔眼打起了盹,小然子和小娟也正好奇的東張西望,還對着馬車的豪華裝扮,時不時的發出驚訝聲,明顯沒有人在理他。
醒過味兒來,又想起出發前的不愉快,一張圓圓的小臉瞬時誇了下來,委委屈屈攀上慧珠的胳膊,搖晃道:“額娘,額娘……”
慧珠心裡有着事,一宿翻來覆去硬是沒睡着,好不容易朦朦朧朧來了些睡意,又得起身出發。此時出了城門,才摸得閒擋眯眼睡下,這會兒卻被弘曆不依不饒的鬧着,只得撩了眼皮子,打着呵欠問道:“怎麼了?”弘曆見慧珠搭理他了,順手從小几上拿了塊栗子糕,一把塞進口裡,哼哼唧唧的大口嚼着,就是不吱聲腔兒。
“撲哧”一下,慧珠笑出了聲,一旁的小然子、小娟應聲而笑,弘曆氣的伸手指着三人,口齒不清的怒道:“你……你……”一個字吐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名堂,反是被口裡的糕點給嗆着了,憋紅了小臉,咳嗽不停。
慧珠見狀,下一瞬已然心軟,忙坐起身,到了杯涼茶遞過去,一面爲弘曆順着背,一面喟嘆道:“額娘知道你想騎馬,可你看看,有哪個是你這般大就騎馬而行,等到了木蘭圍場,那邊天藍草綠,再讓你阿瑪給你找匹小馬騎騎,可好?”
弘曆也明白慧珠說的,只是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鬧鬧脾氣也是正常,這會兒聽見母親溫聲細語的誆慰着,哪還有脾氣,一頭便是栽進慧珠的懷裡,喜笑顏開道:“弘曆還要打獵,額娘也得允了才行。”慧珠一把支開弘曆,板臉虎道:“都沒獵物高,還一心惦記着打獵,到時你看我許不許。”說罷,見弘曆急得抓耳撓腮,被那樣逗樂,不由大笑起來。
正笑着,不防馬車踉蹌了一下,隨即就聽似胤禛的聲音問道:“在笑什麼?”說着,車窗簾子就被打開。慧珠笑容還掛在臉上,一見騎在馬背上的胤禛陰沉着一張臉,沒來由的收了笑容,反問道:“爺,怎麼了?”
胤禛臉色稍霽,輕飄飄的回了聲“無事”,沉默了會,又問道:“昨晚間,出府的時候爲何不回稟一聲?”慧珠心裡想道“你那時在年氏的屋裡,我差人去她院裡找你,指不定會招了年氏怎樣的想法,討一身腥味,不知道得還以爲我在搶人”,明面上卻是正在坐正身子,答道:“昨個兒時辰晚了,妾又去了福晉那欠了安,便直接和弘曆去了暢春園。”
聽了解釋,胤禛皺了皺眉頭,倒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另說道:“馬車停了,皇阿瑪在前面站裡用午膳,宣弘曆過去。”慧珠愣了一下,有些傻傻的問道:“馬車停了?”問完,反應過來,立馬臊紅了臉,掩飾道:“哦,就剛剛馬車踉蹌了下,是停了,那個停了。”
胤禛眼睛眯了眯,直盯着慧珠嫣紅的面頰半瞬,卻又極快了移開視線,正色道:“弘曆,下車。”在胤禛面前,弘曆從來就是一副小大人模樣,現下亦是如此,只見弘曆恭敬的應了聲是,又規規矩矩的給慧珠告了安,方下了馬車,隨着胤禛騎來的馬匹,向滿是明黃色的幔帷行去。
慧珠微撩簾子,望着胤禛、弘曆二人離開的方向,久久未收回目光……
至晚飯後,弘曆被侍衛送回來,慧珠憂着心,一見弘曆忙問道:“萬歲爺叫你去做什麼?你可用了晚飯?怎的去了這大下午?”弘曆道:“皇瑪法教弘曆上書房的課業,還佈置了功課,兒子做完了,都是晚間了,便用了晚飯纔回來。”慧珠聽了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弘曆由千古一帝親自教導,猶的是如此聖寵定會招人眼紅,弘曆四歲那會發生的事就是因此而來。
接下來的日子,康熙帝的聖寵,由不得慧珠要與不要。每日響午的時候,弘曆便會被接到康熙帝身邊,直至晚間用過晚飯才被送回來。慧珠見事情莫可奈何,也轉了心思,仔細的囑咐了弘曆珍惜康熙帝的聖寵,用心學習。
而馬車上的日子,慧珠過的也是自在,上午陪陪弘曆,下午歇過午覺後,便拿了書看,或看看沿途的風情,由着小然子唱作俱佳的在一旁逗着樂,倒也不覺的時間無聊。期間,胤禛像是消失了一樣,再也沒出現過,除了第一次來接弘曆,餘下都是侍衛太監負責弘曆的往來。
小然子心靈活,見胤禛沒再出現過,怕慧珠心裡面不好過,畢竟同來的還有年氏。遂小然子有時故作隨口道:“主子劃在萬歲爺的御駕裡,威風是威風了,可是不得自由啊,就是像咱們爺貴爲皇子親王,也不得在御駕隊伍裡出現。”說罷,偷瞄慧珠,見慧珠橫眼過來,又忙嬉皮笑臉的搪塞過去。
慧珠見之,也知這是小然子的好意,便由着他這樣。其實,她倒無所謂,有些事無法改變,註定是這樣,那只有一條路走,便是接受這個現實,由你去適應它。
就這樣,馬車不停的行徑中,塵土不歇的飛揚下,緊趕慢趕,終在康熙帝的要求下,短短十天便到了熱河行宮。
這日,“嗒嗒”的馬蹄聲漸漸的停了,湛藍的天色漸漸暗了,如血的殘陽,朦朧慢慢的籠罩住整個行宮,現在已進入秋天,白日還是暑氣蒸人,傍晚之際,也有絲絲涼意滲入。小娟體貼的爲慧珠披上一件秋香色披風,念道:“這裡涼的很,主子緊着些。”
一旁侯着的領路公公,躬身笑道:“鈕祜祿福晉身邊的人真是不俗。”慧珠瞥了眼道:“不過一個小丫頭罷了,謬讚了。還請公公帶路吧。”領路公公是個有眼色的,忙作了個揖,陪着不是道:“奴才該死,路途疲乏,奴才還在這耽誤時辰,還請您隨奴才這邊請。”慧珠不在意的笑笑。
領路公公側着身子,往前帶着路,伴着夜風拂過,斷斷續續的有着聲音傳來:“停歇一日,便直接紮營木蘭……弘曆阿哥還在萬歲爺那,一更天之前,便會過來……”慧珠微微揚起面來,由着涼涼的夜風拂過神情的疲乏,望着有些陌生的熱河行宮,好似幾年前的秋冬,她在這裡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