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沒怎麼上過學,是通過後來掃盲運動認識了一些漢字。賈公正清楚地記得,高中之前賈公正最遠到過縣城,上大學後,要遠離老家,那時跟家裡聯繫只能用書信,爺爺每次給賈公正寫信,奶奶都會在信尾加上幾行字,內容無不是詢問關心賈公正的生活的話語或讓賈公正抓緊學習的話語,再或是別擔心家裡的話語,雖然簡單幾行字,卻或是錯別字,或是用拼音備註。賈公正能看得懂,這是偉大的母愛,會帶給賈公正無限的鼓勵,賈公正爲有這偉大的母親而自豪。
奶奶是善良地,勤勞地,勤儉節約地,具備了全中國成千上萬普通農家婦女的一切優良品質。賈公正弟兄三個,從小到大,看到的都受着奶奶勤儉節約的影響,很多時候都是大哥穿完的衣服賈公正穿,賈公正穿完沒破爛三弟穿。因爲奶奶的影響,從來都沒有怨言,只要衣服乾乾淨淨就行,生活中永遠是向低標準看齊。奶奶從來不捨得浪費半丁點糧食,每次做飯,等一家人吃飽了,若再有剩飯,必然是奶奶下頓的飯食,不管賈公正再怎麼規勸不要吃剩飯,奶奶總是不聽,總要熱熱再吃。爺爺忙於鄉鎮企業那些年,家裡、地裡都是奶奶一手打理,而且打理的有條不紊,儼然是老行家。賈公正記憶中每年的麥收是個辛苦活,麥收一開始也就那麼十來天,非常地緊張與忙碌。村裡人常說,麥收就是龍口奪食,時間緊張,是萬萬耽誤不得的。如果沒有參與過麥收的人,是永遠也體會不到那種暴曬、那種緊張、那種勞累的感覺的,常常是忙於割麥或麥場碾收,讓人有一種不顧一切勞動的衝動,更有一種苦樂並存的煎熬與無奈。賈公正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每年都要參與家裡的麥收工作,深深爲萬千農民的不易而感動,奶奶也是其中之一。奶奶跟村裡人都是和睦相處的,村裡誰家有個事,奶奶也去幫幫忙,所以在賈公正的老家,爺爺奶奶是有好口碑的,是方圓幾裡的“名人”,說起來好多人都認識,這是一種最普通村裡人的沉澱,是一種寬厚大愛的崇高品質,深深地影響着賈公正這個家族。
賈公正還清楚的記得,那年賈公正參加高考,連續的酷暑。高考三天一結束,賈公正從縣城坐班車回家,走在熟悉的鄉村小路上,遠遠的就看到爺爺牽着牛在路邊放牛吃草,不時地向路口的遠方眺望,賈公正的眼睛是溼潤的,爺爺那哪是放牛啊,分明是在等待參加高考的兒子歸來。爺爺着急緊張的心態,爺爺牽牛故作輕鬆的神情,永遠掩飾不住爺爺對賈公正的期望。說句實話,當時村裡的孩子沒有好的出路,唸書算是比較理想和快捷的一條路,鯉魚躍龍門和萬千學子擠過獨木橋估計就是這麼個意思。賈公正簡單地跟爺爺寒暄後,爺爺並沒有過多問及賈公正考試的情況,只是說這三天天氣太熱,估計沒休息好,回家吃飯休息。說着,就牽着牛繮繩朝村裡方向走。家裡奶奶聽到爺爺的聲音及時把院大門打開,熱騰騰的飯菜很快端上了桌。
“這千層餅是咱這塊最好的,是你爸知道你今天考完,一大早騎自行車去鄰邊縣城買回來的,確實是好吃,好多人排隊買呢!”奶奶邊說邊擺碗筷。
賈公正的眼淚直打轉。
賈公正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一幕,賈公正終生不會忘懷,那是偉大的愛,那是最真摯的家庭關懷,那是難得的親情溫暖,那更是一爐旺火,炙烤着賈公正那深受高考困惑的遊子的脆弱心,給賈公正力量,給賈公正血液,給賈公正實實在在的乾糧,乃至於若干年後,不論何時何地,賈公正回想起那一幕,渾身都是力量,周身都是正能量,激勵着賈公正奮勇前行。
當賈公正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遠行是必然了,遠行就意味着別離,要離開家去學校了。村裡到長途汽車站還有一定的距離,因爲要帶行李,爺爺專門提前安排親戚駕駛家裡的三輪車。當三輪車發動開始行駛時,奶奶從村子中央的家門口一直追趕到村東口的大槐樹下,奶奶邊追邊哭,賈公正已是滿臉淚水。那是賈公正第一次出遠門。以前最遠去過縣城,對於外面的世界真是一無所知,兒行千里母擔憂啊!這種離別的痛楚寄託着奶奶太多的牽掛,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乃至於若干年後,賈公正每次回老家,到了村東口,都會多看着幾眼村口那棵大槐樹。是二十年前的離別,造就了賈公正現在更美好的生活,賈公正是難忘鄉愁的。
如今,賈玉瑩正好放暑假,也就騰出了陪爺爺奶奶出去旅遊的時間。賈公正有時在想,如果當初爺爺奶奶不是咬緊牙鼓勵賈公正上學,沒有這種來自家庭的積極推動力,賈公正的人生估計另外書寫,也許就會成爲村裡人,也許就會黯淡無光,也許就是另外的一種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