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彥離開之後,蘇柒反倒是自在很多。
在酒店待膩了,就戴上墨鏡和口罩,在酒店附近走走逛逛。也不知道陸闖那羣人是怎麼擺平劇組那邊的,她這麼大個人平白無故的在組裡消失,竟是半點風波都沒鬧起來。
除了小昭打來過一個電話,就再沒有多餘的人來問她什麼情況。
這樣也好,還能偷懶幾天,怎麼着都得等臉上的傷口褪乾淨了,才能回去。
陸靖北打來電話那天,蘇柒在睡午覺,睡的正香,一個電話就把她給鬧醒了。她閉着眼睛,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睜開一隻眼睛看了一眼,陸靖北的代碼是A。
看到這個字母的時候,她微微驚了一下,摁了靜音,就把手機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並不打算接這個電話,翻了個身,繼續睡。
這個電話持續了很久,直到自然掛斷才停止。
陸靖北站在機場門口,看到自動結束的通話記錄,眉梢輕挑。隨即,他給岑澄打了個電話。
二十分鐘之後,蘇柒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不過這次她開了靜音,沒聽見,岑澄沒有打通。
蘇柒在牀上賴到夜幕將至,才訕訕的起來,看護阿姨已經買了晚餐過來了,餐桌已經擺好,看護阿姨正準備走,蘇柒整理了一下頭髮出去,跟她打了聲招呼。
蘇柒剛準備吃飯,放在手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起來,她用餘光瞥了一眼,還是陸靖北。
這是他打來的第四個電話,超過了三個,倒是挺有耐心。
她慢悠悠的吃飯,任由手機在旁邊不停震動。
飯後甜點看護阿姨給她放在客廳的茶几上,蘇柒來回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坐下來吃甜點。
正吃着,房間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蘇柒吃了兩口,將勺子放到一旁,起身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是酒店服務生。
因着她很久沒開門,服務生又摁了一次門鈴,道:“蘇小姐,您訂的餐點。”
有看護給她準備晚飯,她自然是沒有點過餐的,這餐點來的不一般。
她想了想,戴上口罩,開了門,服務生衝着她露出禮貌的笑,“蘇小姐您好,您的餐點,需要我給你拿進去嗎?”
蘇柒側過身,示意他進來。她就站在門邊,看着他把餐點擺上餐桌。
“蘇小姐,您慢用。”
“謝謝。”
等服務生離開,蘇柒才走到餐桌邊上,餐盤的下面壓着一張字條,她將字條抽了出來,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接電話。
蘇柒忍不住笑了,爲了這個還真是大費周章。
片刻,手機再度響起。
她接起電話,“有事嗎?”
陸靖北說:“我在酒店附近。”
“騙人的吧,你哪兒有空來這邊,不用陪着大小姐?而且,你來這裡多危險啊,之前你能沉住氣,現在過來,要是被發現,不就空虧一潰了嗎。你陸靖北不是這樣的人。”
陸靖北淺淡一笑,說:“傷勢如何?”
“死不了。”蘇柒冷冷的回答。
“那就好。”
蘇柒低哼了一聲,“哪裡好?”
“這是陸三帆他們用來試探我的,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你心裡應該清楚是誰種下的禍根。很早之前,我就告訴過你,陸家人沒有那麼好對付,做任何事情都必須謹慎……”
他的話沒有說完,蘇柒就把電話給掛斷了,並直接關機。
道理她都懂,但心裡就是不痛快,一件一件事情疊加,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她不是兔子,也不是好人。
深夜,蘇柒忽然醒來,房間裡有煙味。她猛地轉頭,便看到落地窗邊站着一個人,指間夾着煙。
“怎麼醒了?”他回過頭。
蘇柒冷然一笑,說:“房間裡多了個人,怎麼睡得着,你這隨便進人房間的習慣可不好。陸彥派了人監視我,你就不怕這屋子裡有針孔攝像頭什麼的?”
“我自然有我的分寸。”陸靖北說着,將菸頭摁滅在了菸灰缸裡,彎身坐在了一旁的上發上,“我會給你報仇。”
“你要怎麼對付陸闖,跟我沒多大關係,他這個大麻煩,你遲早是要除掉。不對,應該說陸家的每一個人,你都是要除掉的,所以別說的那麼好聽,說是爲我報仇。我有自知之明。”蘇柒靠坐在牀頭,懶散的打了個哈欠。
陸靖北手裡把玩着火機,笑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你最近就缺這自知之明,所以才總是傷到自己。”
蘇柒抿脣,強壓下心頭的火氣,深吸了一口氣,說:“知道了,這事兒我不放在心上就是了。我想你應該不適合留宿在這裡,在陸家周旋就夠累了,你根本就不需要特意來安撫我,畢竟這一切在你眼裡都是我自找的不是嗎?”
陸靖北靜默的同她對視,片刻之後,才淡淡的說:“小捌要回來了。”
蘇柒聞言,眉頭一鬆,眼裡閃過一絲茫然,“什麼?你說什麼?”
“小捌很快就會回來。”
他一字一句說的清楚,蘇柒微微挑動了一個眉梢,本來應該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消息,可放在當下,真是讓蘇柒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她笑了笑,轉開了視線,點了點頭,說:“什麼時候回來?”
“等你臉上的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
她低垂了眼簾,說:“謝謝你。”
陸靖北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說:“在陸彥身邊的時候,凡事要更小心。”
“我知道。”
“我走了。”說完,他沒有半分停留,走出了房間。
片刻就傳來了關門聲。
蘇柒閉上了眼睛,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這一晚,她毫無緣由的失眠了,陸靖北不過是短暫待了一陣,她卻總覺得這屋子裡,有他的氣息揮散不去。
……
半月後,蘇柒退房。
辦完手續,走到門口迎面就碰上了風塵僕僕而來的方筠。
兩人原本擦身而過,蘇柒以爲她沒注意到自己,想了一下,嘴角的傷口還有點明顯,還是不見面爲好。
“蘇柒,你可真是出息了。”
她纔剛走了一步,方筠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幹嘛,你這是不認識我了,還是打算跟我絕交?”她走到了她的身邊,雙手抱臂,擰着眉頭看着她。
蘇柒呵呵的笑了笑,轉頭看了她一眼,說:“我是真沒看見,你也知道我走路從來不看前面,我看地的。”
方筠呵呵了一聲,“是啊,之前在馬爾代夫,我走的時候,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回來找我?”
“我這不是忙着去拍戲了麼。”
“別跟我說什麼拍戲,兩個星期之前我就去你的劇組問過了,你劇組的人說你請了一個月的假。”她說着,忽的伸手扯掉了蘇柒臉上的口罩,看到嘴角的傷口,冷不丁的哼了一聲,說:“想來,這一個月是用來養傷了吧,你可真是鐵打的蘇柒。”
“你先別急着教訓我,咱們先換個地方行嗎?”
方筠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直接就往酒店外走去。
蘇柒快步的跟了上去。
恰好趕上午飯時間,她們找了個餐廳,並要了個包間。兩人正襟危坐,方筠看到她的傷,眉頭皺的更緊了一些。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她哼一聲,翻了個白眼,說:“我方筠是什麼人,想找個人還不容易?”
“這傷跟陸靖北沒關係,是陸闖報復我。你也知道,上次我鬧的他斷了三根手指,他一直懷恨在心。”
方筠仍然冷哼一聲,說:“在我看來,任何事情跟陸靖北都脫不了干係,你只有脫離了陸靖北,才能擺脫傷害。我就不明白了,你這麼幫他,你圖什麼?圖他的顏值,身材,還是牀上功夫?”
“我這不是身不由己麼。”
“有什麼身不由己的?你別以爲你的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邢啓宏對你很好,簡直就拿你是親生女兒那麼對待。你現在就算是要跟陸靖北割袍斷義,他也拿你沒辦法,他一個小嘍嘍,能對付的了邢啓宏?我就不信他有着能耐。”方筠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了。
“那你知道邢啓宏爲什麼對我那麼好嗎?”
方筠挑眉,並不說話。
蘇柒喝了口水,說:“因爲陸靖北耍了手段,讓他以爲我是他當年最愛女人生的孩子,也是巧了,我跟那個死去的女人還真有幾分相似。可以說,邢啓宏乾女兒這個身份喝地位,是陸靖北給的。你想,邢啓宏要是知道其實我跟那個女人其實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他還會像現在這樣罩着我嗎?”
“如果我運氣那麼好,真的是他女兒,我早反了,不擇手段讓陸靖北成爲我的人,他要陸家,要鴻門,我幫他拿下。還至於像現在這樣嗎?方筠,你該瞭解我,我真不是綿羊,我心裡住的是豺狼。”
方筠對她的話,仍是不以爲意,哼哼了兩聲,說:“你說了一大堆廢話,總結一句,不就是還要留在他身邊麼。”
“從我來到他身邊的那一刻開始,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蘇柒臉上的笑容變得淺薄,她擺擺手,笑說:“咱就別說這些了,說點高興的事情不行嗎?”
“行啊,跟我回去,我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蘇柒沒好氣的笑了笑,“好好好,去看心理醫生。”
當然,蘇柒就跟方筠回了欒城,第二天一早,方筠就帶着她去了私人診所,看心理醫生。
蘇柒的自我保護意識很強,想讓她放鬆警惕,需要時間,這是心理醫生與蘇去初步聊天之後,得出的結論。
“很明顯她的內心深處對我很排斥,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看透她的內心,病人不配合,很難治療。你明白嗎?”
辦公室裡,只剩下了心理醫生和方筠,蘇柒被支出去了。
方筠聳聳肩,說:“其實我也沒想過,能對她真的有什麼幫助。”
“那你這不是耍我麼?”年輕的醫生摘下了眼鏡,揉了揉眉心。
“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麼,本來我以爲像你這種變態心理醫生應該有用,沒想到我高估你了。”
“嘁,我是怕硬來,毀了你朋友。想她這種人,看着強硬,其實心裡脆弱的不行,你要是強行推倒她築起來的鐵牆,就只有死路一條。”
方筠轉了一圈,站了起來,說:“行吧,那我先走了。”
她開門出去,就看到蘇柒站在窗戶邊上,神態淡然的看着窗外。說起來,認識她那麼久,真的很少看到她有情緒強烈波動的時候,但能感覺到她對她的信任。
要走進她心裡不簡單,當初方筠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能與她建立像今天這樣的情誼。
蘇柒回頭,就看到方筠倚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臂看着她,也不知道這樣站在後面看着她有多久了。
“醫生怎麼說?我還有救沒?”
方筠聳肩,搖了搖頭,說:“沒救了,他告訴我,得給你介紹很多很多很多優秀男士,纔有可能治癒你這頑疾。讓你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上的好男人。”方筠說話的樣子極誇張,勾住了她的脖子。
兩人勾肩搭背的一塊往診所外走,“我決定了,今年剩下的日子,我一個工作都不接了,專門留下來,陪你尋找下一春。”
“拉倒吧,老孃混的是娛樂圈,長得好看的男人我看多了。而且像你這種瘋狂醫生,不做手術,不給人開膛,你忍得住?”
“娛樂圈能有幾個好男人,有幾個是天真麗質長得好看的?不是大動就是微調,而且大多沒有男人味。你就好好期待吧,這個週末,你騰出時間來,我陪你相親。”
蘇柒斜她一眼,卻沒有拒絕。
很偶爾的時候,她也會想幹一些普通女孩子會幹的事情,相親也算其中一樣,起碼她從未體驗過。
晚上,方筠有點事沒跟她一塊吃飯,兩人逛了一半的街,她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的走了,把她拋棄在了半道上。
方筠走的時候,看她的眼神有些異常,但什麼都沒說,蘇柒也沒拉着她問。
眼看着快到飯點了,蘇柒隨便找了家餐館,點了碗麪來吃。
吃飽喝足,她就沿着街道散步,漫無目的行走。身處鬧市,卻仍然感到孤獨無依。
她回了南區,她來到這座城市,第一個待的地方。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最低級的時候,她就住在這邊,也只配住在這裡。
她經過一家小店時,駐足了一會,小店的門面不大,一覽無遺,裡面坐着一個四十來歲的禿頭男人,正哼着小調,看着電視,看起來十分愜意。
她的駐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一回頭,先是一頓,然後雙目放光。蘇柒對他微微一笑,這就是這家小店的老闆,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謝頂,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一雙色眯眯的眼睛,一口的黃牙,姓汪,周圍的人都叫他老汪。
“小姐,想買點什麼?”他主動搭話,甚是熱情,不過他似乎沒有認出她來。
蘇柒挑了眉梢,緩步走了過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老汪,說:“我要一打啤酒。”
“行。”他去冰箱裡拿了一打啤酒出來,放在了她的面前。
蘇柒一摸口袋,皺了眉頭。
老汪眼睛一亮,說:“怎麼了?是沒帶錢,還是錢不夠?”
“沒帶錢,不過我家就在這附近,要不然老闆你跟我回去拿,如何?”
“你住這兒?可是我怎麼沒見過你啊。看你的衣着,可不像是這兒的人。”
蘇柒笑了笑,說:“老闆你說笑了。”
“其實也不用那麼麻煩,你進來。”
“進來?”
他的眼神已經很明確了他想要乾的事兒。
“你進來,這錢你就不用給了。”
蘇柒擡眸看了他一眼,只那麼淡淡一瞥,竟是把他電的七暈八素的,更是心癢難耐。
“老闆,你可不能反悔啊。”她嗲聲嗲氣的說。
“當然,我可是一言九鼎。”
蘇柒抿脣淺笑,踏進了店門。
老汪摸了摸下巴,迫不及待的握住了她的手,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拉着她進了裡間。
膽子那麼大,原來是老婆不在。
一走進裡屋,他的手就開始不安分,摸着他的手,模樣極其猥瑣。
當那爪子伸向她的胸時,蘇柒迅速扣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擰,只聽得咔嚓一聲,老汪頓時發出了殺豬一樣的慘叫聲。
他整個人都扭曲了,怒視着她,說:“你這個婊子,信不信我報警!”
蘇柒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又加重了一些,老汪的叫聲更加悽慘,蘇柒卻面不改色,帶着微笑看着他,說:“老汪,你真的把我忘了?”
“你他媽給我放手,老子管你是誰,我告訴你,睨再不放開,我饒不了你!這裡的地頭蛇跟我關係可好了,我讓他弄死你,信不信!”
蘇柒哈哈的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說:“汪叔,我是小柒啊。”
曾經,蘇柒沒少在他這裡吃虧。
以前地位低的時候,反抗得來的是一頓打,現在就不一樣了。
老汪皺眉,“我管你小七小八小九,你這個臭婊子,信不信……”
“你信不信你再說,我拔了你的舌頭。”蘇柒冷聲打斷了他的話,眼裡的陰狠,怔住了老汪。
他吞了口口水,渾濁的眼珠子一轉,然後大聲的叫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人倒是引來了,可來的是老汪的老婆。
見着屋內的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那了椅子就衝過來要打蘇柒。
蘇柒一閃身,那椅子差點就砸在老汪的身上。
老闆娘及時收手,將椅子放在一旁,立刻扶住了老汪,瞪着蘇柒,氣勢洶洶的,說:“你誰啊你!”
不等蘇柒開口,老汪惡人先告狀,指着蘇柒的鼻子說:“這臭婊子沒錢買東西,就勾引我。”
“我沒錢?”蘇柒勾脣一笑,從包裡拿出了一疊百元大鈔,直接砸在了他們的臉上,說:“這是什麼?”
老闆娘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但當着外人,她還是護着自己的老公,“你個臭婊子勾引我家老汪,我不打死你!”
蘇柒扣住了她的手,只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說:“他睡過多少小姐你知道嗎?你應該感謝我,折了他的手,讓他少佔便宜,你也好省心。”
老闆娘回頭瞪了老汪一眼,老汪也沒說話,只低着頭。
“你要鬧也行,我也不介意報警。”
“你給我滾!”老闆娘掙開了手,別開了頭。
蘇柒並未多留,拿了啤酒就走了。她還沒走遠,就聽到了老闆娘咒罵的聲音。
她往巷子深處走,走進了最暗的一棟樓,樓裡沒有燈,她幾乎是摸黑上去的。推開頂樓天台的門,纔有了一絲光線,筒子樓天台上的屋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當初她留在露臺上的東西一件沒少。
夜裡的南區顯得特別黑暗,這邊的路燈大多都是壞的,只寥寥幾盞亮着。連空氣裡飄着的氣味都跟別處不一樣。
她將包包丟在一旁,坐在了臺子上,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入口滿是苦味,這老汪又拿劣質啤酒,還賣那麼貴!
雖然難喝,她也幾口就喝完了,把易拉罐丟在地上,擡腳一踩,嚓的一聲立刻就扁了。
她一邊喝一邊踩,直到地上有五六個踩扁的易拉罐,她伸手一摸,袋子空了。她打了個酒嗝,身子往後一仰,直接躺了下來,看着滿天星辰。
南區黑暗,卻可以看到滿天的繁星,每一顆星星都亮的耀眼。星星雖然渺小,但總有光亮,能讓人看到,而南區裡的人,低微到了塵埃,沒有陽光,便看不到他們。
可他們卻無法生活在陽光下。
這天晚上,她睡在了露臺上,大概是接了地氣,她睡的很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人在屋子裡,身上蓋着一件衣服。
她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有人影晃過。她頓了頓,立刻警惕起來,看了看手裡的衣服,是一件灰色的休閒外套。
行至門口,便看到一個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正趴在地上做俯臥撐。
片刻,她眼裡便染上了一層喜色,“小捌?”
對方聞聲,回頭,看到蘇柒,露出了燦爛的笑,一躍而起,拍了拍手掌的灰塵,說:“姐。”
蘇柒揚了笑,“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回來的,你的電話打不通,到你家又沒人。還是北哥告訴我,你在南區。不然我就要在你家樓下等到天亮了。不過姐,你來這兒幹什麼?”
“可能是沒電了。”蘇柒把衣服丟給了他,說:“回來就好,咱們去吃早餐。”
見到蘇捌,蘇柒心情不錯。
蘇捌比蘇柒小三歲,兩人是在福利院裡認識的,蘇捌原來不叫蘇捌,是後來改的名字,說是要跟她一個姓,因爲比她小,所以就叫蘇捌。
蘇柒覺得好笑,但她並沒有讓蘇捌把身份證上的名字改掉,現在很少有人知道蘇捌的真名叫什麼,大概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但蘇柒記得,那是他親生父母給他的名字,應該留着,萬一有一天能找到他們呢。
小時候的蘇捌,不像現在這般健壯高大,像個小姑娘。
福利院裡的小孩並不似表面那般溫順可愛,一個個都帶着刺,稍大一點就存了心思,那時候蘇柒很野,什麼都不怕,不管是比她大的還是比她小的男孩子,只要惹了她,她勢必都要報復回來。
蘇捌小時候長得白嫩好看,瘦瘦小小的惹人憐愛,屬於被領養的搶手貨。
蘇柒本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她不止一次看到蘇捌被人欺負,都怪蘇捌長得太可愛,最後還是於心不忍的給他出頭,結果就是替他捱了頓打,她深深記得當時她好不容易養起來的長頭髮,被一個特別壞的男孩子拿剪刀都給剪掉了。
那之後,蘇捌就一直默默跟在她的屁股後頭,蘇柒起初很不耐煩,可不管她怎麼冷眼相待,怎麼罵他,他都死心眼的跟着她。直到他又一次被人欺負,偏又被蘇柒發現了,但這一次蘇捌反抗了,明明很弱小,卻反抗的異常強烈,只是對方人多,他的身板又小,反抗也沒用。
蘇柒終究看不下去,躲在暗處,叫了一聲阿姨來了,那些人一下就跑了。
他到也挺堅強的,忍着眼淚自己爬了起來,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蘇柒,都已經鼻青臉腫了,還努力的對着她笑,然後跑過去,站在她的面前,說:“姐姐,我以後一定可以保護你。”
蘇柒笑了,從那以後他兩便形影不離了。後來能被人收養,多半是託了蘇捌的福。
可是福氣不夠,沒過幾年好日子,他們的養母出了車禍死了,留下了品性不太好的養父,日子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變的是他們兩個之間相依爲命的感情。
年紀小的時候,蘇柒覺得蘇捌就是個累贅,到了今時今日,她最不能失去的,大概就是蘇捌了。
他們已經有一陣子沒見了,早餐店內,蘇柒目不轉睛的看着蘇捌吃飯,母性光輝撲面而來。
蘇捌有些彆扭,吞下了一個包子,說:“姐,你不好好吃飯,一直看着我幹嘛?我臉上開花了?”
“我發現你黑了,精神了,還多了點男人味,是不是練出腹肌了?”
蘇捌摸摸臉,“你看我的臉,也能看出腹肌?”
“那麼久不見,多看你幾眼,你還不樂意了?西藏那條線不安全,以後就別去了。”蘇柒收回了視線,夾了小菜,就着稀飯吃了一口。
吃完早餐,兩人就回了玉園。
蘇柒從包裡拿出手機,還真是沒電了,蘇捌去洗澡,她就拿着手機進了房間,先充上電。
剛開機,方筠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蘇柒順勢接了起來。
不等她說話,方筠就先開口,特嚴肅的叫了她的名字,“蘇柒。”
蘇柒愣了愣,“怎麼了?”
“陸闖死了。”
蘇柒臉上的笑容不減,說:“然後呢?”
“我聽他們說,是邢家那邊做的,說是給你報仇,是不是真的?”
邢啓宏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跟她聯繫了,她唯獨記得的是,陸靖北說過要給她報仇的。
過了一會,方筠大概是換了個地方,壓低的聲音,說:“你知道陸闖死的有多慘嗎?他菊花都爆了,那玩意兒割了。估計還是先奸後殺,也真是變態。他們說啊,人救回來的時候,那東西就放在嘴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確實是爲你報仇了。”
“你這不出聲,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蘇柒說:“我不知道,邢爺沒跟我說過。”
“行吧,你自己注意點,我看陸三帆的樣子,還挺生氣的。”
“好,我知道了。”
說完,她便掛斷了電話。
……
陸家當下有點亂,朱黎鬧的不可開交,一會抱着陸闖的屍體哭,一會跪在陸三帆面前,不停的磕頭,讓他救救陸闖,要不然就是罵人。像是瘋了一樣,確實一個母親怎麼可能承受的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更何況,朱黎兩個兒子,一個傻了生活不能自理,一個死了,不瘋都不行。
何秀湘作爲正妻,自然要勸,“朱黎,你想開點,別忘了,你還要照顧陸初呢,你要是有什麼事,你讓陸初怎麼辦。”
朱黎現下沒什麼理智,猛地將她推開,紅着眼睛,指着她的鼻子說:“我不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我的陸初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你自己心裡清楚!現在陸闖沒了,你心裡一定開心死了。”
“何秀湘我告訴你,你做了那麼多惡毒的事情,遲早會有報應的。當年梅姐怎麼死的,梅姐的兒子是怎麼沒的,你讓我說出來嗎!”朱黎口中的梅姐,是陸三帆的髮妻。
家裡頭人不少,鴻門幾個堂口的管事都來了,朱黎這麼一說,幾個人紛紛側目過來。陸三帆皺眉,拍了一下桌子,道:“給我滾出去!沒看見我們在談事情嗎?你兒子那德行,上次斷了三根手指還不長記性,非要去跟那蘇柒糾纏,這下好了,你真當邢啓宏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老爺,你這話可不對……”
不等她說完,陸三帆眼風一掃,立在他身側的人立刻上前,把朱黎拖了出去。
陸三帆睨了何秀湘一眼,“給我把人看住了,其他事情稍後我找你算賬。”
何秀湘微微蹙着眉,低垂着眼簾,輕點了一下頭,便出去了,眼裡滿是憤恨。
朱黎前腳剛被關在房間裡,何秀湘後腳就跟了進去,讓其他人留在了外面。
她上前,一巴掌甩在了朱黎的臉上,說:“你要是敢亂說話,我讓你的陸初吃不了兜着走!”
“我現在什麼都沒了,你以爲我還會怕你!現在那女人搭上你兒子了,我就等着看好戲,很快你兒子就會下去陪阿闖了!”
“你以爲所有人都像你兒子那麼蠢?”何秀湘冷然一笑,說:“千萬不要有跟我同歸於盡的想法,你心裡清楚,沒有人能讓我跟她同歸於盡,你也一樣。”
她說完,儀態端莊的走了出去,並吩咐人守在外面,看住朱黎。
“媽。”陸筱下樓正好就看到何秀湘從屋內出來,臉上的怒氣還未完全散盡。
雖隔着一扇門,可助理撕心肺裂的叫聲,仍然穿過門板,闖入他們的耳朵裡。
“朱姨怎麼了?”
“沒事,傷心過度有點失控,你不在樓上待着,下來做什麼?這幾天家裡頭亂,你少摻和,一會我安排你去外公家住幾天,等事情過了再回來。”何秀湘微蹙着眉頭。
陸筱明白她的用意,打小何秀湘就不讓她參與陸家的任何事情,小時候她多數時候都是住在外公家,何秀湘隔幾天會去看她一次。
因此,小時候除了缺少跟父母的相處,她的整個童年還挺快樂的。
等何秀湘把她接回身邊,他們家就換了大房子了,她也就成了衆星拱月的小公主。
“媽,我就是出去散散步,摻和不了什麼事。三哥沒了,我要是不在場,這說不過去,會落人口舌。”
這一刻,何秀湘纔有一種感覺,女兒似乎長大了。很多事情她儘可能的瞞住,不願讓她知曉,也不讓她參與,可好像事與願違。她這女兒比她想象中的要聰明懂事很多。
她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溫柔,帶着一絲欣慰,點了點頭,說:“好。”
“筱筱,伯母。”陸靖北處理完事情過來,恰好就看到母女兩在這。
何秀湘看到他,想了想,說:“老陸那邊你不用過去了,這幾天就陪着筱筱,別出任何事。”
“明白。”他點了點頭,餘光往陸三帆會議室的位置掃了一眼,脣角微微彎起。
陸筱看向他,笑說:“陪我出去走走唄。”
“好。”
陸闖死的那麼慘,陸三帆面子上自然是掛不住,陸闖再怎麼混賬,那也是他的親兒子,他要是坐以待斃,豈不是顯得他陸三帆孬種麼。
邢啓宏爲女砍了陸家三子,這事兒在道上很快就傳開了。
道上有四大幫派,權勢最大,並最有名氣,年頭也是最久的。
最初,這四大幫的老大是結盟的,後來幫會日益壯大,便開始有了紛爭,誰都想吃大的,誰也不願意忍氣吞聲,一言不合,便分崩離析。
到了今時今日,幫派還在,勢力最大,堂口最多,要數由邢家掌控的青義幫,其次纔是陸家鴻門,不過在鴻門,陸三帆並未名正言順,當年他上位的歷史,可是轟動不小,一直以來他的野心不小。
相比他們,另外兩家就顯得極爲低調,據說已經轉移了中心,開始往正當生意發展,近幾年嫌少捲入紛爭,不過邢啓宏和陸三帆對他們仍有忌憚,這幾年也將他們壓制的死死的,沒有絲毫鬆懈。
陸邢結盟多年,這陸闖一死,也算是徹底的撕破了臉。
邢啓宏多年蓋過陸三帆一頭,他早就心生不滿,只等着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同他翻臉,這不,時機剛剛好。
陸闖下葬那天,陸三帆放話,此事一定追究到底,不管對方是誰,以命抵命,這算是挑明瞭決裂。
邢啓宏那邊,反倒顯得異常安靜,沒有任何動作。
……
陸闖的死,並沒有影響蘇柒的心情,蘇捌回來了,家裡多了個人,便多了點人氣。
從昨天開始,方筠就帶着她走向了相親的道路。
蘇捌聽說她要相親,先是驚訝,有點不敢相信,見她化好妝要出門,忍不住問了一句,“姐,你不會是來真的吧?”
“就隨便看看,怎麼?你還不準了?”
“準,怎麼不準,你開心就好。記得早點回來。”
蘇捌總是如此,不管她做什麼,只要不涉及性命,他都同意,全部支持,他一直就想做她的後盾。可蘇柒就像一棵大叔,擁有粗壯的樹幹,茂密的枝葉,替他遮陰,給他依靠。
“那可說不準,要是看對眼,我就第二天早上再回來。”蘇柒開玩笑,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囑咐他冰箱裡有水果。
方筠的車子已經停在樓下。
說是蘇柒相親,實則是方筠挑男朋友還差不多,那打扮完全不輸蘇柒,這是要爭奇鬥豔啊。
“你這是打算要跟我玩一出,相親對象看上閨蜜的戲碼嗎?”蘇柒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
“咱們這叫公平競爭,畢竟我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年總是滿世界亂跑,也沒時間談個戀愛什麼的,都要乾枯了,得找個人來滋潤滋潤才行。”
蘇柒點點頭,簡單粗暴,“你飢渴了。”
“嘖,你就不能說的清新脫俗點。”
“我記得你以前就喜歡粗暴的,什麼時候口味變了?”
方筠撩了一下頭髮,說:“我這叫有修養,我告訴你啊,作爲一個女人,內心再黃暴,你都得表現出清純無知的樣,男人都喜歡這個。”
“你就別想了,上了牀一定比男人還主動,興奮點太低,直接暴露。”
“你個死丫頭,你怎麼知道我興奮點低,你還親眼看過我啪啪啪的不成。”
蘇柒咧嘴一笑,說:“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兩年前,在藏區,那個男人。”
方筠聞言,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嘆了口氣,說:“老實說,那年之後,我他媽就成性冷淡了,你懂嗎?”
“怎麼?難道說,那之後你就沒再見過他了?”
“沒有。”方筠難掩失落。
蘇柒沒再說下去,總覺得這話題似乎是戳了方筠的心事,雖然她表面看起來並不在意。
世界之大,要碰到一個讓你心動並血脈膨脹的人,並不容易。
飯桌上,方筠興致缺缺,只有蘇柒一個人撐場,男方倒是興味盎然,從對方的衣着談吐,看的出來家教良好,是上市公司的高層,屬於精英的範疇,樣貌不算出衆,但也能入眼。不知道這方筠是從哪兒弄來的資源。
晚餐過後,還邀請她們去酒吧喝一杯。
蘇柒本想拒絕,沒成想,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方筠,一口答應了下來。
方筠大概是中邪了,去了酒吧,整個人忽然就活躍了起來,一直跟對方談笑,蘇柒多數時候還插不上嘴,只自顧自的喝酒。
中途她去了一趟洗手間,她站在水池前洗手,忽的察覺到一絲異樣,擡頭,便看到鏡子裡出現了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