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痛地看着文聰,他是不是因爲發燒而感覺到冷的關係呢?他把被子往上拉,拉得連腳都露出來,我怕他的腳會凍到,就起身想把被子往下拉一點點,可當我看到他的腳的時候,還是被嚇到了。
他的雙腳非常的蒼白,而且腳的弧度就有點像我們跳芭蕾似的腳背弓起,腳趾有點縮在一起,雙腳分別撇向外,一點生命力都沒有,我小心地用手摸了摸,他腳的溫度並沒有很熱,反而是冷的,我還是用被子把它們蓋好,心裡還在刺痛,一個人的身體卻有兩個截然不同的溫度。他到底受到了呢什麼樣的創傷呢?我好想知道。
就在我站在那裡發愣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文懿,是你嗎?”
趕緊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說:“是我,我在這裡。你覺得怎麼樣?文聰。”我又去摸他的額頭,還是有點熱。
“不好意思,今天我沒有辦法陪你吃飯了。”他的聲音好虛弱。
“又來了,爲什麼總是對我抱歉呢?難道你對我就這麼見外嗎?”說着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
“別哭,乖,看到你哭我更難受。”他伸出手來擦我的眼淚。
“可是我看到你生病我就是很傷心嘛。”
“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讓自己生病,可以嗎?我的寶貝。”
他叫我什麼?他的寶貝?聽到這個稱呼讓我哭得更厲害了,直直地看着他。
他也意識到他因着急而失口。看到我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更加手足無措了,他用手撐着牀試圖要坐起來。
我趕緊按住他,急切地說:“你要做什麼,趕緊躺下。”
“要是你不喜歡我那麼叫你,我收回。”他的聲音很小。
“爲什麼,我當然喜歡,可你以前不是要讓我是你的妹妹嗎?”想起上次他在我家說的話,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被我說的語塞了,楞楞地看我。
“想到上次你那麼說,我就不高興。”我嘟着嘴說。
“可你和我相比,你是很年輕。”他若有所思的說。
“你這個半洋鬼子還會在乎年齡的問題,再說現在是什麼年代呀?”
“......”
“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做你的妹妹,越說就越不高興,不想理你了。”說着我就站了起來。
“別走。”他伸手拉住我。
我看着他,還沒有想到要說什麼。可看到他笑了,慢條斯理地說:“不做妹妹,也不能丟下我這病人不理吧,寶貝。”
Oh,my God,我這是在做什麼呀,這麼不懂事,他還在發燒呢,我還在和他鬧彆扭,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要求做人家女朋友。
“對不起,是我不對了,你生病還和你鬧脾氣。”我低着頭說。
“來,寶貝,在我這裡坐,好嗎?”
“嗯。”我乖乖地坐在他身邊。
“讓你生了這麼長時間的氣,你是可以懲罰我的,我都不敢和你說對不起了,你也不要對我說同樣的話,可以吧。”
“好,我喜歡你叫我寶貝。”我又笑了,小聲地說。真夠丟人的,又哭又笑。
在我炙熱的目光注視下,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他凝視着我,最後露出笑容說:“你喜歡就好。”
聽到他這麼說,我心裡的鬱結全部被疏散開了,覺得好舒暢。看着他因爲發燒而有點潮紅的臉,認真得對他說:“我還是請劉醫生來看看你,要不你就去醫院,兩樣任你選擇。”
“我不要去醫院。”他立即回答。
對他點點頭,我就走出他的房間給劉醫生電話,麻煩他來文聰家看看他,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文聰的現狀告訴他,至於詳細的我也不清楚。 放下他的電話,我就撥了自己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媽媽。
“寶貝,怎麼還沒有回來,下班也有一會兒了,今天回來吃飯嗎?”媽媽一連串的問題。
“媽媽,我現在是在文聰家裡,他剛從北京回來,就發燒了,現在在牀上躺着呢。我剛剛給Dr. Lau電話了,麻煩他來看看文聰,媽媽,能不能讓林媽幫煮些粥給他,我看他是沒有胃口。”
“好,寶貝,你別急,我馬上去煮,你在那裡好好照顧他吧,一會兒我帶些吃的過去。
“嗯。”
放下電話,我才仔細觀察一下文聰的客廳,這裡很大,沒有太多裝飾,很整潔,但這裡卻顯得很有創意,這裡有了很多的黑白色,黑色的傢俱,白色的沙發,唯一有點顏色的就是沙發上的靠墊,竟然是我喜歡的桃紅色。
杯子在哪裡呢?我應該給他倒些熱水喝,發燒的人是應該多喝水的。我四處翻找着,熱水家裡有沒有呀?不行的話,就回家去拿,我思忖着。
“寶貝,你在找什麼?”文聰疲憊的聲音,音量不大,卻在這大廳忽然響起,嚇了我一哆嗦。
“你怎麼出來了?”我看着坐在輪椅上的他,穿着一套深藍色的睡衣,卻沒有穿鞋,露出他那讓人心疼的沒有生氣的雙腳。
“你在外面這麼長時間,我出來看看。”
“我在找杯子,你有熱水嗎?”
“杯子和飲水機都在廚房。”他推着輪椅要往廚房去,我叫住他,
“文聰,你就在這裡休息,我去拿就可以”說完我就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當我拿着水回來的時候,就看文聰有地前傾地坐在輪椅上,用左手在揉他的腰部。
“你的腰痛嗎?”我小聲地問。
“還好,就是有點酸。”
“你還是回房間躺下休息吧。”
“我想坐一下,總是躺着,我就更覺得沒有力氣。”
“那你在沙發上靠靠吧。”說着我把水杯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又拿了兩個桃紅色的靠墊放在一邊。
文聰把輪椅推過來,調整好位置,把自己從輪椅上移到沙發上,他今天的動作明顯比以往的緩慢了些,可能是因爲生病而導致手沒有力氣,
我扶着他移到我放靠墊的這一邊,就想幫他把雙腿搬上去,他立即阻止我說:“寶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停下了動作,我站在旁邊看着他用手把雙腿擡上沙發,他的大腿應該還是有些活動能力的,但膝蓋以下就完全不會動,他的腳是因爲搬動腿部一直晃動,明顯他的腳踝沒有任何的作用。
“它們是不是很難看?“ 文聰看着自己的雙腳。
“他們好瘦弱哦,我能摸摸它們嗎?”我小心奕奕地問。
文聰看了我一會兒,讓我覺得是不是不該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就立即說:“對不起,我太無理了,你就當我沒有說。”我想逃到旁邊的沙發上。
“寶貝,你真的不用和我說對不起,我只怕你覺得它們很不好看。”
他拉着我的手,低聲接着說;“你不覺得它們醜陋就任你檢查吧。”
“它們一點都不難看,只是缺少運動而顯得好瘦哦。”我用手輕輕地摸摸他的右腳,他的右腳踝比左踝不太一樣,“這就是我實習的時候摔斷的嗎?會不會很痛?”我問。
“一點都不痛,我從膝蓋以下完全沒有知覺,所以要不是看到腳踝腫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它已經斷了。”
聽到他說連骨頭斷了都感覺不到時候,我的心就像用刀在割一樣的痛,我把臉轉向他看不見的方向,眼淚已經滴落在他的腿上。
他感覺到我在哭了,就把我往他那邊拉過去,把我的臉轉過去,從茶几上拿了紙巾幫我把眼淚擦掉,溫柔地說:“寶貝,別哭,它們一點都不覺得疼,可你一哭,我就覺得好痛了。”
“痛,你現在哪裡痛?”我緊張地問。
“傻寶貝,我的心痛,看到你哭,我心痛。”他忽然用力把我抱到他的懷裡。
我先是覺得我的身體變得有點僵硬,隨後我也伸出雙手摟着他的脖子,身體的僵硬也變得緩和了,揉進了他的懷抱。好溫暖哦,我已經忘了這熱度會不會是因爲他發燒呢。但我好迷戀他的溫度。我把我的臉蛋靠近了他的頸側。
一陣門鈴聲打破了我們之間安靜的擁抱,我趕緊鬆開手,站起來說:“可能是劉醫生,你坐着,我去開門。”
來的果然是劉醫生,他是位五十歲出頭的好好先生,醫術很好
他做我們家的家庭醫生已經很多年,可以說是看着我長大的。他對我
就向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
“Joyce,你的朋友怎麼樣了?”劉醫生問。
“他從北京回來時就發燒,我聽他的助手講他的腰好像有時會痛的厲害。”
“我去看看他。”
我請劉醫生來到了文聰的面前,給他們做個簡單的介紹。
“文聰,這位是劉醫生。”
“劉叔叔,這是樑文聰先生。”
在他們握手的時候,劉醫生說:“樑先生和樑文智先生是。。?”在他
還在猜測的時候,文聰就說:“他是我的哥哥。你們認識?”
“我也是他們一家的家庭醫生,我好喜歡他們可愛的碰碰。”
“對哦,我把這事忘了。”我在一旁說。
“樑先生,我到裡面幫你看看吧。”
“好,您就叫我Thomas就可以了。”說着文聰就用手把雙腿搬下地,拉過輪椅,自己移上去。在把腿搬到輪椅的踏板上。
正在我考慮要不要和他們一起進去的時候,就聽到文聰說:“文懿,你也進來吧,省的在外面你也是着急。”
聽他這麼說,我就順理成章跟着走到了文聰的睡房。
劉醫生幫助文聰從輪椅上移到牀上,讓他躺下,給他體溫表讓他含在嘴裡,過了一會,拿出來看了看就說:“Thomas,你還是有點低燒,是今天才開始的嗎?”
“一星期前就有點發燒,我到北京出差的時候,輸了三天液就好了,但昨天可能是太忙了,有喝了點酒,在冷氣房裡可能又受了一點涼,今天早上就又開始發燒了。”
“你還是要注意下,不要太勞累了,你是要儘量不喝酒的。”
“嗯,以後我注意。”文聰説的時候看看我來安撫我的不滿。
“我會幫你打一針退燒的,再給你開些藥,一定要多喝水,很快你的燒就可以退了。你的腰怎麼會痛?很厲害嗎?”
“是我這個星期,一直不是坐着,就是在走路,太少休息造成的。”文聰的聲音很小。他還有點緊張地看了我一眼。
“我能瞭解一下有關你的雙腿的狀況嗎?”劉醫生問。
“我是L3爆裂性骨折,雙膝以下感覺運動完全喪失。做了三次手術,有壓縮棒內固定。”文聰說了些我聽不懂的專業用語。
“除了雙膝以下,其它的部位呢?”劉醫生接着問。
“我的大腿外側沒有什麼感覺,背部的癱瘓面要比前面高些,大腿後側的感覺也不很明顯,大腿前側是有知覺的,經過幾年的復健,大腿的肌力恢復了不少,可以用大腿帶動小腿,帶腳踝短支架,固定雙腳,撐雙柺杖,我是可以走的不錯。”
“我能看看你的腿部狀況嗎?”
“嗯,可以。”在要拉起褲腿的時候,文聰看看我,我就向他點點頭表示我也要看。
看到他的腿的時候,我還是被它們的樣子嚇了一跳,我從來沒有見
過這樣的腿。
他的大腿還是有點肌肉的,可是到了雙膝以下,就可以用皮包骨頭來形容了,一點肉都沒有,我想粗細也就像他的手臂差不多,這樣的腿怎麼走路呀。看到它們我才真正體會到文聰的路是走得多麼的不容易,我強壓着我的眼淚,一定不能讓它流出來。
劉醫生又幫助文聰翻過身趴在牀上,我就看到他的後背到腰部有明顯的刀口。因他的皮膚很白,這傷疤就更加凸顯。
劉醫生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就說:“這幾天,你最好是多臥牀休息,緩解一下腰部的疲累,你有按摩油嗎,在腰部和大腿部位做下按摩,現在這些部位的肌肉都處在緊張的狀態。不能光着腳,要穿上襪子,注意腿部的保暖,別凍着而引起痙攣。我想這些你都不用我多說,你都清楚,但要看你做不做。對吧?Thomas。”
“好,我一定做到。”
劉醫生給文聰打了一針。開了個處方,遞給我說:“Joyce,你可能要麻煩誰去幫你買藥了。”
“我讓司機來就可以了。”文聰躺在牀上說。
“好,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電話。”
“謝謝你。” 文聰說着就坐起來,試圖要下牀。
“你不要下牀,好好休息,Joyce送我出去就可以了。”
就這樣,我沒有出聲地說出了“等我”兩個字,和劉醫生一起走出了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