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上清財的時候,黃其山就找黃原原家裡給自己拔賬,先幫他清了隊裡的賬再慢慢還他們的錢,黃原原家勞力多,除了分到了那些農具牲口還是餘錢戶。
隊裡有時候因爲副業工(出外搞副業的)和四屬戶(在外有工作的家庭)少賬上也沒有現錢,也只有是用雞蛋換鹽兩不見錢的辦法平衡賬面了。
小隊清了財後,隊裡的隊長副隊長、會計保管等隊委會幹部就取消了,村裡的一切事務全部歸了大隊,賬面上那些欠錢的餘錢的全部交到大隊統一管理,設立會計室,由正副會計掌管。
這樣的話,大隊班子就得添人了,像小隊裡的政策落實、交公糧完成農業稅等工作還得有人管。原來的小隊隊長就變成了包隊幹部。
窪莊村大,原來就是十二個生產隊,現在還是,還叫小隊。
慄堂人經過劃分土地、記賬算賬等工作,表現的很出色,在村上還是一個孩(兒)王,有文化,有組織能力。支部書記王耀虎就讓他當了個大隊副會計。
黃其山跟大隊支書王耀虎在小學是同學,文化革命的時候都是紅衛兵,說得來。在小隊的時候憑藉跟支書的關係混了個小隊保管,小隊取消了幹部,他在大隊當上了大隊保管,原來的保管七十多歲了,幹不動了。
分了地,黃其山就讓荒妹學着做莊稼活了,他好歹是個大隊保管,能找出沒時間下地的藉口了。
荒妹哪會做地,像地裡的犁耬鋤耙她見都沒有見過。父親跟她說:“做地不用問,人家幹什咱幹什,可不是數理化,老師教也教不會,捨得出力就行。”
荒妹在學校的時候可不單是黃原原跟她的關係曖昧,慄堂人也早在暗戀着她,限於她跟黃原原走的近,堵在心裡的那個秘密就沒能釋放出來。在同學們的心裡她跟黃原原就是天生地鑄的一對兒。在荒妹的身邊有道鴻溝不可攀越,那道鴻溝就是黃原原。
想得到荒妹的還有已經到學校去複習的那個慄平,他在黃原原跟慄堂人面前明顯知道自己不敢攀比,他也看出來他的情敵不只是黃原原,還有慄堂人,但是他沒有什麼過分的奢求,他知道自己爭不過他們,他愛荒妹的那顆心沒有表現在臉上而是埋在心裡。
好多次在荒妹的書包裡課桌抽屜裡偶爾發現的那些嶄新學習用具等等都是慄平悄悄給她放進去的。
荒妹能感覺出來是誰給她的,因爲她曾經收到一封慄平給她寫的曖昧信,她始終沒有給他回覆。後來荒妹問慄平偷偷給她禮物的事,他也沒有承認。
慄平早已把愛荒妹的那顆心變成了一種賦予實際的動力,就是他發誓讓自己能夠考上大學,走出黃原原跟慄堂人堵在他前面的那道陰影。
清明節過後是村上的老農開始下地幹活的時候了。地裡的活兒先就是用撅鋤刨岸(地的邊岸),荒妹就想早一點下地學着做。
她再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了,奶奶去世了,也沒有人給她做後盾了,父親就是要求他待在家裡做一個家庭主婦,給他下地幹活,幫他看家護院,洗衣做飯。
開始荒妹連下地的工具都不會拿,走在路上就會引來四鄰八舍的嗤笑,那笑裡沒有任何惡意,是笑一個在學校長大的大姑娘開始體驗農活的那個可愛來。
雖然農活沒多少巧,可也得練,練的順手了也就會了。
人家老莊稼人刨那岸是平展展的光溜溜的,而她卻是往懷裡刨,一凸一凹的。滿身的汗水連衣服都沾一塊了。
“荒妹?”
是慄堂人在地岸下叫她。
荒妹擦把汗扭頭看看慄堂人,乾笑着,人家當上大隊幹部了,她是當上家庭主婦了,一切就是這樣,沒有什麼碧波盪漾,沒有什麼波濤駭浪,自然的順理成章。
“看你刨那岸,都扒到自己懷裡了。”慄堂人上來地岸,朝她笑着。
荒妹沒有言語,她是在喘氣,還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她看出來,慄堂人沒有任何惡意,也不是對他嗤之以鼻。
“來,我幫你一會兒。”
慄堂人從她手裡拿過傢伙,“呸!”往手心吐一口唾沫,就接着她的活兒幹起來,一會兒就刨出一丈多。她幹了一個上午了還沒有刨出來二丈。
“你怎來這兒?”荒妹終於有了話題了。
“我?路過,看你很吃力,還刨的不像一回事兒,這農活得慢慢來,是個鍛鍊。”慄堂人停下道。
“你幹過?”荒妹笑道。
“我是男子漢,有力氣,這就是個力氣活,沒有什麼巧藝。”慄堂人也笑道。
“有原原的消息沒?他走了也不肯來家,連個信兒也沒有。”荒妹問,她似乎是找不到要說的話題了。不過她理解黃原原,她不怪他,她從小就跟他在一起,知道他的自尊心強,出了那事誰不覺得丟人敗興呢,他是不說而已。
“沒有啊,聽說人家黃原原就沒有輟學,一直在念書,是希老師給他找的,原來在市六中,差二分沒考上大學。現在可能在縣一中複習,也是希老師幫的忙。”慄堂人道。
他是故意這樣說的,他知道黃原原沒有去了縣一中,就是那輛飛鴿自行車惹下的禍,第二天派出所通知一中老師去領他,當場學校就勸他離開了。
他就是想讓荒妹對黃原原失望了,不再念記他了。
荒妹已經知道了黃原原上市裡學習的事,是黃原原親自告訴她的,也知道了他又去了縣一中,黃原原向她海誓山盟過,他說他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娶荒妹做媳婦。荒妹也相信他,她知道他是個什麼人。
她沒有考慮慄堂人說那話是什麼意思,有什麼意圖。她跟慄堂人提起黃原原,也是沒話找話說,提黃原原這個話題就覺得自己心裡舒暢,也跟慄堂人有關,好歹同學一場。
不到晌午,一塊地的地岸就被慄堂人刨平了。荒妹省了力氣,心裡樂滋滋的,了一塊是一塊,等日後練熟了就不是個事了。
其實慄堂人是故意找到荒妹幫她刨岸的。
慄堂人來的那天,艾方就跟在他的屁股後面。
艾方也是學校的校花,她是在學習上不如荒妹,其餘哪一個方面也不比她差,論唱歌還是跳舞她都敢跟荒妹比。
在學校艾方就追着慄堂人,她也知道慄堂人想跟荒妹好,可是大家都知道荒妹跟黃原原的事,連班主任都把他們調一塊了。
後來黃原原出了那事,艾方發現慄堂人在打荒妹的主意了,事事他都想跑在前面跟荒妹搭訕。
艾方是個務實的性格,她瞭解慄堂人,她也知道慄堂人靠得住,心裡也想着他,有朝一日她如能跟慄堂人走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她不奢求更高,只是眼前的慄堂人,她能夠抓住他,不讓他從她手裡跑掉就行。
慄堂人來到村上還當上了大隊幹部,這說明她艾方沒有看錯人,她得看緊他,眼下就是荒妹這一關,她得闖過去。
她要跟荒妹把話挑明瞭,先堵死她的念想,阻止慄堂人走到她的心裡。
給荒妹刨岸那天艾方沒有暴露自己就是想給他跟荒妹個臉面,也怕傷了慄堂人的心,她得小心翼翼地守護他們這段還很脆弱的感情。
到晚上,艾方就去找荒妹,問她:“地岸刨完了?”
艾方不用下地做莊稼活,他的父母還年輕,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她在家就是個寵兒。
荒妹說:“還有一塊。”
她兩個在學校的關係處得很好,都是一個村的,有沒有什麼成見。
“我見慄堂人在你地裡幹活,是你叫他的?”艾方問,淡淡的,很隨便,卻讓荒妹覺得有一種潛在的力量。
“不是,他正好路過,見我差勁兒,不是他,就那一塊地我就得三天忙活,累死了。你怎看見的?”荒妹道,她很平靜,因爲她的心裡還是黃原原,對於慄堂人就純粹是同學關係。
“我也下地了,老遠見他在你地裡。”艾方道:“黃原原該回來吧,來了讓他給你幹,纔不是個事呢。”
“黃原原?他回來?”荒妹搞糊塗了,她知道黃原原去縣一中了,難道艾方不知道?
“你不知道黃原原的事?”艾方突然問。
“知道啥?啥事?”
“黃原原在縣一中又被人騙了,學校沒有收他複習。”艾方道,接着她一五一十地跟荒妹全講了,這事已經不是秘密了,不像在市裡,縣城有多大,屁大點事像風一樣,裹着雨就一塊來了。
艾方說這話的意圖就是怕荒妹還不知道,讓她知道了,她的心或許就拐了彎回到了黃原原身上。
荒妹還就是不知道,沒有人給她講,她還想黃原原沒有個信息是他故意的呢,也就是一個年頭,他不能在她身上分心,她還這樣交代過他,啥也不許想,就是努力考上學校,爲自己爭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