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堂人跟着黃原原出了旅館,順手打了個出租,一會兒就到了一個居民小區,這是黃原原成家後買下的。
這是一處豪華房間,三室一廳,慄堂人對黃原原的處境驚呆了,看來黃原原在市裡就是混的不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農村跟城市相比,還是有差別。
“成家的時候也沒有來給你祝賀,也沒有隨禮,那天補上啊。”慄堂人道。
“你成家的時候,我不是也沒有去嗎?咱兩個都是這樣,彼此彼此吧,誰也不要說誰了,一丘之貉啊。”黃原原笑道。
黃原原給慄堂人掂過一瓶大燒,他知道家鄉人都喜歡喝這個,又從廚櫃裡取出一盤牛排:“家裡沒人,岳丈跟我那位去旅遊了,勉強湊合一頓吧,提提興趣吧。”又給他倒了一杯酒:“哥們兒,啥時候自由的?”
“自由?”一句話問了他個癔症,及時才反應過來,忙道:“昨天。”
“那滋味——夠嘗的吧。”
“不提那了,膈心。”
“哎哥們,你尋那廣告幹嗎,你也想在外找事做?”
“主要是來找你的,昨天在王乃平那裡來,跟他打聽你在哪住,他具體也不知道,大致給了我個地方,來到這裡就遇到那廣告了,想看看。”
“我提醒你,這廣告以後別搭理就是,那是皮包公司,不靠準,弄不好就交報名費了。”黃原原道。
“是騙子?”
“我說是不靠準,沒說人家是騙子。”
“你旅館還留這不靠準的人?”
“哎呀,我說老兄,旅館留的是客人,人家也沒有說是騙子,臉上也沒有寫着,咱賺到錢就行,甭管那麼多,那是老公家的事,我看你這腦子裡還是公社化裡的那些東西,現在那都不頂用了,老套了。”黃原原道。
又給慄堂人倒了杯酒道:“現在這個世道,只要你覺得不違法,那個錢能賺就抓緊賺,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噢,你原來不是在村上混得不錯嗎,怎想出門呢?”
“哎,剛從那裡出來,還好意思到村上,誰還瞧得起咱呢,村上可不比市裡,村上有權就行,哪有咱的地盤”。慄堂人心裡就悶得慌,加上一杯大燒下肚嘴裡就蓋不住了,肚裡的委屈跟着酒勁往上竄。
“怎麼,聽說是慄山坑你了,真呀假?”。
“他媽呀,除了坑我,他還——”本想提艾方又強忍住了。接着說:“少辦一道手續就害得他爺蹲了二年多局子,幸虧哥們王乃平幫咱那場官司,不是哥們兒,今天能見上你嗎?”
“聽說荒妹跟他過了?”黃原原也是故意問的,他知道荒妹嫁人了,是村西虎子。
“過個球,荒妹也被他害苦了,除欺負了她還讓她嫁給了那個虎子”。
“虎子?”
“村西頭那個虎子,瞎婆的兒子,都叫他呆子。”
“唉,命啊。還是慄平死的虧呀,把我都擱進去了,我可沒有害慄平啊,是該呀,命該如此啊。”黃原原道。
“我聽王乃平說了。這就是命啊,你要不出那事,荒妹早跟你過了,還會跟了慄平。”
“說那幹啥,誰還會跟一個犯法的人過。慄平在學校就追她,可算追上了,如願了,人也完了。不過也怨我啊,我要不回村見慄平,那來的這事。荒妹這輩子也算完了”。黃原原傷感地說。
“別提這些了,五尺高的男人還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呢,何況是一個女人”。慄堂人懊惱地說:“原原,你說我幹個啥行呢,像你這大旅館咱到攀不上,也不會幹,找個出力活就行”。
“這也是我老丈人的,我也沒那個本事。”
“還是你行,說媳婦把事業都帶來了。”
“你真的不回村了”?黃原原問。
“不回了,最起碼現在不回”。
“艾方呢?”
“……她跟了慄山了。”慄堂人終於沒忍住說出來了。
“不可能吧?”
“真的。”慄堂人給他講述了遇到他們的事。
“她怎會跟了她呢?”
“誰知道,慄山人家有本事吧。”
“哎,女人都是這,不怨人家呀,還是怨我們啊。唉,堂人,慄山常來我這裡住,敢不敢搞他一下。”黃原原滿有興致地說。
“他還來你這裡住?”
“來這裡玩,我這裡不是個好地方?”
“玩?玩啥?”
“玩麻將、丟骰子、還有女人。啥不能玩,現在這世道得會活啊。”
“他還來幹這?”
“不會幹這,他跟三教九流的人怎混呢。掙上的錢怎花呢。”
“那可是村上集體的錢啊。”
“集體的不等於是人家的?”
“怎麼搞他呢。”慄堂人顯出驚異的神色,他還不知道慄山會來找原原幹這種事,真的該搞搞他,出出這口惡氣。
“到時候我通知你,我有辦法,哥們兒的仇就是我原原的仇。”
“你這裡哪來的女人讓他搞?”慄堂人覺得黃原原挺神秘。
“你想搞嗎?今晚給你拉一個,不用你破費。看來你多久沒碰過女人了,想嗎,哥們?”
“……”堂人終於搖搖頭。他剛從看守所出來,他怕這個神秘的市,怕原原那個神秘的旅館,怕自己開始走這神秘的路,萬一……他也住怕那個地方了。
艾方那晚被突然竄進的一個戴着面具的人驚呆了,她的家裡到夜晚是從來不會有人進來的,慄山剛剛鑽進她的被窩裡,他是一村之主,他纔不怕有誰進來呢,那門關不關對他毫無關係。
自從跟艾方熱火起來,慄山在情感上面似乎很專業,對那些不情願跟他好的女人,他冷淡了許多。
艾方對他是情願的,他還沒有遇到過對他很情願的女人,其他女人跟他都是衝着他有錢、有權,並沒有真心去愛他、喜歡他,荒妹是他一廂情願的,是他想着法子強佔的,荒妹的心裡沒有他,他恨她瞧不起他這個主任,這也是他強佔她的理由,他是在解恨。
艾方正含情脈脈地在他懷裡調情,意想不到的事總是會發生的,那個闖進門來的戴着面具的人將面具摘下來,竟會是慄堂人。
兩雙驚愕的眼睛正在等待着堂人的報復,那個時候他們的一切是想掩蓋也掩蓋不住了,只有任其事態往下發展。
誰知慄堂人憤憤地衝出家門,就再沒有返進來,慄山已經趁機會跑了。慄堂人越是沒有回來,艾方就越覺得有一種可怕的危險等着她,假如堂人在當時劈頭蓋腦地在她身上出了那口惡氣,然後艾方一定會跪在他面前求饒,他們的事會有轉機……
艾方那一夜坐在牀上等慄堂人一直到天明,也不見他回來,她獨自在恐懼中等待了一個夜晚。
一個人的隱私一旦被暴露,袒護隱私的人也就不以爲然了,艾方已經開始關閉她那扇對堂人開着的心窗了,反正他已經看到了她所做的一切了,再掩蓋什麼也沒有多大意思了,那麼就索性破罐子破摔吧,人身是自由的,她願意跟從誰就跟從誰,她想愛誰就愛誰,誰能管得住呢。
慄堂人越是不回來,艾方越是去找慄山。而且她公開地跟慄山同居了,那棟小樓是屬於她的了,只要是屬於她的地方,她是不會讓任何女人來侵佔的。
荒妹聽說艾方跟堂人離了婚,當初她有點不相信,後來風聲越傳越大,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們就是離婚了。
那是慄堂人回來家一趟,親自見到艾方跟她說:“我們離婚吧。”就這樣簡單。
荒妹發現艾方款款地從那棟小樓裡出出進進,那種神態不虧是堂堂正正的有權有勢的慄山的老婆。現在就有人這樣說了,當初艾方上磚廠擔任會計,到北京帶隊參觀考察,原來他們早就好上了。還有人說,是慄山跟艾方一塊陷害慄堂人的,總之什麼話都有。
荒妹由不住爲慄堂人惋惜,他的八字也佔的不好,跟自己一樣,他前腳進了看守所,後腳艾方就跟人了。
當初艾方跟她說慄堂人是慄山害的,還求過她爲堂人叫冤,聯繫人一塊去告他,現在她又做起了慄山的老婆,女人真的像兩個媒婆說的那樣是一張窗戶紙嗎。
荒妹抓住了艾方這個救星,她的謙謙還在慄山的名下,她就像慄山手中的一枚戒指,說戴就戴,說摘就摘,她老是害怕法庭再給她下傳票讓謙謙跟了慄山。
虎子在醫院住了三個月,這三月她是匆匆忙忙過來的,對什麼事情也顧不上去想。虎子出院了,她又得一口湯一口水地伺候他,這種日子她熬也熬不到邊,就像一把枷鎖死死地套在命運的脖子上。
她生來就是一快賤骨,她每時每刻都在無奈中掙扎,她的思維被一切煩惱吞沒了,她的腳下踩過一重山又一重山,她的雙手撥開一叢荊棘又一叢荊棘,她的眼前送走一道黑暗又一道黑暗,無止無終,無頭無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