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問訊室的燈光亮起來,提姆被史蒂夫抓着脖子扔了進去,他磨磨蹭蹭地往桌子後面的椅子方向走。
史蒂夫從特工手上接過提姆的手機,點亮之後發現有鎖屏密碼,就把它放在了提姆面前的桌子上,示意他把手機打開。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提姆擡頭看着史蒂夫說:“他們都說美國隊長是地球上最光明和正義的英雄。”
“這要看你怎麼定義光明和正義了。”史蒂夫坐了下來,並對着他笑了笑。
提姆在心裡罵了一句“該死的藍眼睛”。
美國隊長的藍色眼睛幾乎是所有藍眼睛當中最淺的那種,因此顯得格外澄澈,讓人覺得好像能一眼望到底。
提姆不能說自己對藍眼睛的人有什麼偏見,但事實就是,他不太敢看史蒂夫的眼睛。
“你表現得像個特工頭子。”提姆抱怨道。
“因爲我就是個特工頭子,不只是現在。”史蒂夫輕輕搖了搖頭,看着提姆說:“你聽說過的有關我的故事當中,把我描繪爲一個在前線英勇作戰的將軍嗎?”
提姆搖了搖頭,他聽過的有關美國隊長的傳說不算很多,只是知道他消滅了九頭蛇。
但提姆很聰明,他想了想,九頭蛇並不是一個國家,因此他們也沒有正規軍隊,他們最開始是小鬍子手底下的特工組織,那些在全世界爲非作歹的成員其實也都是特工。
雖說正規軍也不是不能消滅特工,但是在絕大多數的戰爭當中都是正面戰場對正面戰場,敵後戰場工作是另一回事,誰也不會調幾十萬人的大部隊去打特工。
而美國隊長從事的始終都是敵後工作,也就是潛入九頭蛇基地,消滅九頭蛇有生力量,或者和九頭蛇打情報戰以及運動戰,最大規模的正面對峙,也沒有正面戰場中的火炮和戰壕,頂多就是以百十人爲單位的巷戰。
所以美國隊長其實自始至終乾的都是特工頭子的活兒,提姆這問題確實有點愚蠢。
再說那些有關於美國隊長的傳言,提姆光是聽這些傳言的風格就能知道,這其實就是政府宣傳,他們需要一個精神領袖,而恰好美國隊長很符合大家的審美,所以政府就把他造成了一個神。
但如果他真的是神,他就不會和九頭蛇打得有來有回,最後幾乎可以算是同歸於盡,他並沒有軍方和政府宣傳的那麼強。
既然沒有壓倒性的力量,卻依然能痛擊九頭蛇,就意味着他在除了力量的其他方面,也和九頭蛇的領導者不相上下,特工該有的專業能力他也有。
現在提姆明白史蒂夫會在聯邦調查局上課的真正原因了,他並不是改行,只是迴歸老本行而已。
“提姆,傑森告訴我你很聰明,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在這種小問題上浪費時間,你儘早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就能儘早離開這裡,我知道你腦子裡還有成千上萬的計劃等着去實施呢。”
“你們想知道什麼?”提姆皺着眉問道。
“首先是你和席勒所在的那片山區,爲什麼會發生植物暴動?”
“我很想告訴你真相,但事實是我也不知道。”提姆搖了搖頭說:“我和你一樣,只知道這是帕米拉的能力,至於她和席勒之間做了什麼交易,我完全不清楚。”
史蒂夫垂下眼簾想了想,然後說:“你要告訴我你完全不知道席勒在做什麼嗎?這和傑森對你的評價可不太相符。”
提姆咬牙在心裡罵了一句,最終還是說:“好吧,我曾經見過他和一位盲人會面,我聽了牆角,知道他們對話的內容。”
“盲人?他稱呼他爲什麼?”
“馬特律師。”
提姆把席勒和馬特對話的內容告訴了史蒂夫,因爲他知道,既然被抓進了這裡,不吐點東西出去是不可能的,有舍纔有得。
昏暗的審問室裡,史蒂夫一邊寫筆記,一邊擡眼看提姆,等他把席勒和馬特的對話記完,就看着提姆說:“就像我說的,你可以把船開去墨西哥避免被抓,但你還是來到了這裡。”
“因爲我想和你們談談。”提姆終於坐正了身體,雙手放在桌面上說:“有關於神盾局聯邦調查局和九頭蛇之間的爭鬥,你知道多少?”
史蒂夫按在筆記本上的手明顯一頓,他說:“這並不是個秘密,任何人都能推理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因爲這樣的事總是在發生。”
“是的,那麼你站哪邊?”提姆略顯嘲諷地說:“可別說什麼正義的那一邊,你知道盤子上沒有一塊好披薩,沒有聯邦調查局和神盾局的放縱,就沒有九頭蛇蔓延的邪惡,不論你代表聯邦調查局還是神盾局,他們的集體利益都要求你不能對你的老對頭趕盡殺絕。”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史蒂夫說:“人們總是被教導除惡務盡,但事實沒有這麼簡單,就目前來講,我認爲給復仇者聯盟最大支持的神盾局擁有充足的經費,能夠更好地維護世界和平。”
“是的,因爲你代表着復仇者聯盟的利益,而復仇者聯盟的利益又和神盾局的利益綁定。”提姆說:“而你在聯邦調查局當中任教也是受尼克的指使,表現出神盾局的弱勢,麻痹聯邦調查局。”
“要不是這樣,他們怎麼敢自導自演暗殺議員的大戲呢?無非就是覺得有你在,就算真出什麼亂子,爲着美國隊長的名聲,你也不能袖手旁觀,你讓他們覺得你會給他們擦屁股,他們纔會放手去幹,從而出現紕漏。”
“激進總是比保守更容易出錯,尼克把你當做一顆定心丸餵給聯邦調查局,就是爲了讓他們冒進犯錯,好能揪住他們的小辮子給他們一拳。”
“你很聰明,提姆。”史蒂夫發自內心的說。
“可是我不明白。”提姆擡眼看着他說:“從你們地球的局面來看,三方不應該鬧成這樣,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局外力量在控制着這一切。”
“一提到黨爭,人們就會覺得是政客們在勾心鬥角,浪費時間,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派系鬥爭有時候是上升力量,就像多黨制最開始也確實做到了互相監督和制衡。”
“可是這前提是黨爭不能無限擴大,否則就會引發災難,而以這個地球的狀況來看,你們的黨爭被控制在了合理的範圍內,確實呈現出了收益大於危害的狀態。”
“此話怎講?”史蒂夫似乎有些感興趣的前傾身體。
提姆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打着圈並說:“執法機構和恐怖組織又與國會上的派系鬥爭不太一樣,你們是武鬥組織,準確來說,是維護人類社會基礎安定的工具。”
“工具不磨就會生鏽,尤其是在星際探索時代的前夜,你們需要更多更好的特工,來在星際殖民途中維護治安,開拓前路。”
“所以,這三者之間的黨爭本質上也是在練兵,聯邦調查局、神盾局和九頭蛇之間互害本身沒有什麼意義,但是你們互相鬥爭的過程,其實就是在篩選出美國最精英的特工人才。”
“是聯邦調查局的人也好,是神盾局的人也好,甚至是九頭蛇也無所謂,難道他們不是人類嗎?難道他們會憑空對除了地球以外的任何星球產生感情嗎?”
“他們不會,他們的種族就是他們的立場,雖然在地球上這三方之間爭鬥不休,但是一旦需要執行地球之外的任務,他們的整體利益仍是統一的,哪怕是九頭蛇,也只是想要征服地球,地球毀滅了,對他們誰都沒好處。”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相互爭鬥、追逐,你來我往,其實都是在提升人類特工的實力,對於人類整體來說是有益的。”
史蒂夫點了點頭,用讚許的目光看着提姆,他能推斷到這一步,證明他的大局觀已經修煉到位了。
這其實是一種天賦,一個好的謀略家需要有跳進去當局中人的體驗感,也需要有超脫出來俯視一切的超然視角。
史蒂夫知道,提姆所在的那個宇宙還沒有發展到星際探索時代,如果不是他天賦卓絕,他的思維會始終圍着地球上乃至一個國家之內的鬥爭的細節打轉,而無法跳出來看到這種鬥爭於全人類而言不同的意義。
但他既然能做到,就證明傑森所言不虛,提姆是最像蝙蝠俠的羅賓,在推理這方面渾然天成。
“但事情又沒有那麼簡單。”提姆又開口說:“黨爭一旦開始,就不爲一兩個人的意志轉移,擴大化是必然趨勢,一定會越來越極端。”
“一開始可能只是爭奪經費的小打小鬧,但輸的那一方總會想找回場子,連本帶利奪回來,雪球自然越滾越大,然後就會背離原本的初衷,到最後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無法回頭。”
“照你們這宇宙的情況來看,聯邦調查局、神盾局和九頭蛇共存了這麼長時間,爭鬥早就應該擴大到了無法控制的局面,災難早就應該來臨了。”
“到那個時候,正常的方式已無法使這輛剎車壞掉的列車停下,只能拆毀最重要的部件,必然會有其中一方被徹底毀滅。”
“但令我感覺到奇怪的是,似乎並沒有這樣的事發生,三方之間的爭鬥被神奇的遏制在一個能夠練兵,但是並不出格的範圍內。”
“這意味着三方甚至是四方,包括你的復仇者聯盟頭上,有一支能夠徹底碾壓你們的力量,因爲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如此完美的平衡。”
提姆輕輕嘆了口氣說:“其實以前我也作此設想,但是後來覺得不可能,是人就有私心,組織也是一樣,況且就算這個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組織完全的理性,他也沒有辦法洞察其下每一個人的思想,無法精確控制他們行動,所以總會出亂子的。”
“而一旦有一環失控,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把所有東西毀成爛攤子,甚至這個高高在上的組織也會被拉下水,鬧得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