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深深地皺起了眉。
“抱歉,這是我帶過來的贈品之一。”彼得聳了聳肩,看着傑森說:“這是我家鄉的一種特產,他們是善良的寄生生命,或者說,他們善不善良是由他們的上一任宿主決定的。”
“抱歉,但是傑森,你建立基地的動作沒能瞞過蝙蝠俠,你應該知道你瞞不過他的,對吧?”
傑森卻沒有衝上來,他有些驚恐地縮在牆角,瞪着蝙蝠俠說:“你要從我的大腦內部監視我,嗯?!你……你……”
當一個家長未經同意破壞孩子房間的門鎖的時候,孩子會憤怒,但當一個家長打開孩子的腦殼並植入定位芯片的時候,孩子大概就只剩害怕了。
傑森現在是有點害怕了。
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自己不在的這一年裡,蝙蝠俠經歷了什麼?
“可這還沒完。”彼得接着說。
“雖然放任恐懼毒氣之災爆發確實是蝙蝠俠的計劃,但他要多做一重保險。”
“所以即使他提前知道了你要和稻草人合作,也並沒有阻止你,因爲只要有你在,稻草人的一切行動就逃不出他的視野。”
“卑鄙!蝙蝠俠!你竟然用間諜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你簡直是超級英雄之恥!”稻草人咬着牙罵道。
“但是蝙蝠俠同時知道,如果把你逼得太緊,你引爆了全城的毒氣,還是會導致一定的混亂的,所以在掌握你的行蹤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去抓捕你。”
“相反的,他讓我假裝被你綁架……哦,是被和你一夥的阿卡姆騎士綁架,順帶說一句,綁架的過程是共生體修改了記憶。”
彼得看向傑森說:“如果你仔細想想的話,應該能回想起來,是我用蛛絲勒暈了你,而不是你打暈了我。”
席勒胡編亂造法則第八條:事實不變,時間錯亂。
其實是彼得勒暈了阿卡姆騎士之後,才把共生體放在了他的身體裡,但彼得的表達就像是共生體其實一早就在傑森的身體裡了,是蝙蝠俠放進去用於監控傑森行動的。
傑森果然上當了,他雙手撐地倚在牆角,渾身僵硬的看着蝙蝠俠,不可置信的說:“你修改了我的記憶?!”
“因爲如果不是這樣,很難騙過稻草人。”彼得聳了聳肩,又走回了蝙蝠俠的身後並說:“而這招確實不俗,稻草人上當了。”
“我半路逃跑,當然也是得到了蝙蝠俠的指示,因爲這會讓稻草人進一步失去信心,讓他越來越急躁,同時開始感到恐懼。”
“沒了全城的人質,還能指望綁架過來的人質,可要是沒了綁架過來的人質,就千萬不能被蝙蝠俠追上,更不能被他抓住,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彼得展開了雙臂說:“看吧,你被他抓住了,然後呢?蝙蝠俠不殺人,你本應該想到,哪怕被蝙蝠俠關進了監獄,你也有機會逃跑,而不是當場死掉。”
“甚至蝙蝠俠不殺你,動手的時候肯定就會留手,那麼你也有機會用恐懼毒氣再次從他眼皮子底下跑掉,根本就沒必要慌不擇路。”
“但這就是蝙蝠俠想施加給你的壓力,只要你把注意力集中在逃跑上,就沒空去威脅其他人。”
“而我也就可以在他的指示之下收攏城內蝙蝠家族的殘部,不給你和其他反派機會綁架他身邊的人,比如芭芭拉、戈登、夜翼……”
“他們都在你忙着逃跑的路上,被我帶着毒藤女迷暈,然後用貨車轉移到其他安全的地方了,當這座城市當中只剩下了你們和蝙蝠俠,你們就不再有任何優勢了。”
企鵝人縮了縮脖子,他知道彼得說得是對的,絕大多數的哥譚反派干擾蝙蝠俠的方法就是綁架他身邊的人,這招屢試不爽。
但他同時又想到,要是蝙蝠俠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且有能力像這次一樣提早轉移,那他爲什麼不早點這麼幹呢?
或者說,這其實也是個陷阱?企鵝人皺起了眉,讓他們覺得綁架人質是最後的保險,從而即使在局面不利的時候也不撤出哥譚,而是陪他把這場遊戲玩到底,最後把自己玩進蝙蝠洞。
企鵝人捂住了眼睛想到,蝙蝠俠比他想得還要狡猾,這招欲擒故縱讓他喪失了最基本的警惕心理,其實早在稻草人承諾的災難爆發的亂局沒有出現的時候,他就該撤了。
可稻草人還是不明白,他抓着欄杆,把頭使勁往外擠,就像要鑽出來咬蝙蝠俠一口一樣,看着蝙蝠俠說:“你趁我和企鵝人爆發矛盾的時候,偷襲了我們……”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爲什麼會和企鵝人爆發矛盾?”彼得依舊躲在蝙蝠俠的身後,只是伸了個腦袋出來說:“我可以告訴你,是因爲蝙蝠俠讓我冒充成你的學生找到了企鵝人,剖開了他的胸膛,並把兩枚恐懼毒氣濃縮膠囊塞進了他的肺管裡。”
稻草人瞪大了眼睛,轉頭看向旁邊的企鵝人,企鵝人翻了個白眼,把自己的襯衣使勁往下拉了一下,稻草人在那上面看到了開刀的痕跡。
直接把恐懼毒氣濃縮膠囊塞進體內?
具備專業知識的稻草人立刻就想到了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效果可能是內服的10~20倍。
而且不光是爆發速度,從外部吸入的恐懼毒氣就算是再濃,也只是會影響人的神智,嚴重也只是會讓人陷入極端混亂的狀態中,開始無差別的攻擊其他人。
可是高濃度的恐懼毒液直接參與肺循環,可是能在零點幾秒之內徹底燒掉人的大腦,留下的要麼是徹頭徹尾的白癡,要麼是根本就沒有任何行動能力的植物人,堪稱新時代的額葉切除手術。
瞬間,稻草人看蝙蝠俠的眼神就有點驚悚了。
不是,咱倆誰是反派?誰是超級罪犯?誰纔是恐懼毒氣之災的幕後黑手?!
“一派胡言。”蝙蝠俠評價道。
“啊,又來了。”彼得高舉雙手又垂落下來,有些懊惱的搖了搖頭說:“對,企鵝人在大屏幕念稿,那段是我自己加進去的,但這更好的麻痹了稻草人,不是嗎?”
“這會讓他以爲你一定會先去找企鵝人的麻煩,從而放鬆警惕,他纔會想跑到斯塔格集團的飛艇上抓捕背叛的斯塔格,而不是找個地方藏起來,這也不賴吧。”
彼得又從蝙蝠俠的身後走了出來,來到了傑森的牢籠之前,說道:“抱歉,也不是故意編造你死亡的消息的,但後來我找上你說的話,都是蝙蝠俠讓我說的,可別怪我。”
傑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也沒什麼難理解的,你要是不怒火上頭情緒崩潰從而暈倒,你怎麼會在這兒呢?你不會指望蝙蝠俠滿城去抓你吧?”
“據我所知,他不是個這麼低效的人,而你應該比我更瞭解他,不是嗎?”
傑森的胸膛開始不停地起伏,伴隨着呼吸噴薄而出的怒火幾乎有了形狀。 但憤怒的根源從來都是恐懼。
蝙蝠俠驚訝的發現,傑森沒有如以前那樣猛地衝上來質問他。
他生氣了,然後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蝙蝠俠關心傑森的每個反常舉動,於是他微微上前一步。
籠子裡的三人齊齊後退一步。
傑森已經縮到籠子的角落躲無可躲了,他只是僵硬地把背完整地貼在牆壁上。
當他擡眼看向蝙蝠俠的時候,蝙蝠俠竟然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極爲直白的驚恐,還有那種來自於求生欲的哀求。
就像在一顆長滿刺的石頭上找到一處脆弱的縫隙,蝙蝠俠想,他在怕我嗎?
但他其實是在想,他是現在纔開始怕我嗎?
他是現在纔開始感到恐懼嗎?
如果是的話,那麼他從前那些沒有來由的暴躁又是從何而來呢?
如果不是的話,他的恐懼有多久,有多深?又有多少次爲自己的未曾察覺而深深失望?
蝙蝠俠想起了那行寫在牆壁上的字“我曾如此信任你”。
那或許不是一時激憤的寫照,而是漫長失望的迴響。
“就這樣。”彼得再次開口說:“你們兩個打起來了,蝙蝠俠沒費什麼勁就把你們制服了,他自己暈倒了,蝙蝠俠直接把他帶回來了。”
然後彼得轉身走向身後的桌子並說:“當然還有最難解決的小丑的問題,但那也不算是什麼問題。”
彼得轉頭,憑藉靈敏的蜘蛛感應看向蝙蝠俠視野之內小丑幻覺出現的地方,然後說:“我有辦法弄到魔法能量復活你,但魔法這事誰都說不準。”
“或許在你的實驗裡,在任何一個小丑病毒感染者的體內復活之後的你都是你,但是要是有一具新的軀殼被複活成了小丑,而且還是用魔法復活的,那新的小丑還會是你嗎?”
“說不定我們要有兩個小丑了。”彼得嘆了口氣說:“雖然你在蝙蝠俠的體內,但你恐怕只能看着其他小丑和蝙蝠俠玩遊戲了。”
“又或者……你讓蝙蝠俠不想玩遊戲了。”
響在彼得耳邊的來自於席勒教授的聲音與彼得的聲線重合在一起,顯然只有最懂蝙蝠俠的小丑,才能爲這份考卷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彼得凝視着虛空中的小丑,重複着席勒教授的低沉的語調。
“你們或許已經發現,在你們未曾關注蝙蝠俠的情況下,他變了許多,而且是深刻的、原則性的改變了。”
“這種改變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幾乎是立刻吸引了在場幾人的注意力,甚至包括蝙蝠俠自己。
“一位父親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彼得垂下肩膀,用一種略顯哀傷的語調說:“這對任何一個情感生物來說,都是極大的不幸。”
“而這悲劇沒有得到及時的勸慰和挽回。”彼得看向傑森說:“每一條街道,每一間房屋,每一次看到空空如也的監視器畫面,都像是失望的刀,在他的靈魂上刻下一道傷痕。”
“在這一年的時間當中,他的靈魂被完全地切碎,然後再重組,活下來的仍是蝙蝠俠,但卻是另一個全新的他了。”
“促成這一切的是你,小丑,但在這故事中你只是個卑鄙的配角,塑造了全新蝙蝠俠的不是你造成的災難,而是他自己的親情和愛。”
“是他對傑森濃烈的親情,讓他被自己打磨出的愧疚利刃切碎,也是他對傑森仍然存活尚存的希望,讓他用自己偉大的愛將自己重塑。”
蝙蝠俠感覺自己被這些話語勒住了。
然後那些話語中的東西想要從這副冰冷僵硬的軀殼之中破土而出,而他也未曾想過,某天他會像這樣明知要流血流淚,但卻甘之如飴,感到溫暖。
蝙蝠俠無意識地打開了傑森面前牢籠的門,這一次只將看他作受傷的孩子,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蝙蝠俠身後的彼得看着面前的虛無,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小丑,看到了他不可置信的抓狂的表情。
然後不再需要席勒的指引,蜘蛛俠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在這場幾近絕望的災難中,蝙蝠俠重塑的他自己將會更深刻的認識到,這樣濃烈的親情和偉大的愛是如何在他生命中佔據了重要地位的。”
“失而復得的蝙蝠俠將明白什麼是他絕不可失去的,從而放下如你、如他們兩個一般的微末小節,拋棄你們,遺忘你們。”
“這場蝙蝠俠人生當中最偉大的喜劇,他纔是真正的主演,過去、現在、未來,你恐怕永遠無法導演出令他比現在更加開懷的劇目了。”
蝙蝠俠聽到了背後小丑狂怒的叫罵,他甚至沒有半分心思轉頭。
而當傑森臉上的那滴溼潤終於落到他的手背上時,天亮了。
世界恢復了它應有的繽紛色彩,只剩寥寥幾筆無火的餘灰,和業火燒盡後殘存的頑骨。
有一個父親,有一個兒子,沒有了那需要填補的情感空白,也就沒有了於一片虛無處冷嘲熱諷的小丑。
有一位騎士,還有另一位騎士,沒有了那座永遠追尋不到的風車巨人,也就沒有了荒誕舞臺上奸佞讒惡的弄臣。
天亮了。
哈欠,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