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5章 飛鳥與還（十七）
達米安·韋恩初次登場於《蝙蝠俠：惡魔之子》，但這並不是說他的種族是惡魔或者是和神秘學界所稱的惡魔有什麼深入的聯繫，這裡的惡魔只是一個形容詞而已。
在新52重啓以後，少年泰坦的歷史有所改變，在大事件發生以前，他們沒有和黑暗正義聯盟或者神秘學界產生太多的交集，所以這是達米安第一次見到真的惡魔。
惡魔的力量之中都帶有一種震人心魄的邪惡和恐怖，這是惡魔種族的天賦，但與紅頭罩和紅羅賓剛剛第一次看到惡魔登場時某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排斥不同，達米安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他是看錯了嗎？這個惡魔爲什麼在看到布魯斯之後硬擠出了一點笑容？怎麼原本環繞在身邊的肆無忌憚的邪惡之力一瞬間就收回去了？
脫離了那磅礴的能量的圍繞，熊熊的地獄火焰熄滅之後，這隻惡魔看上去……有點像只山羊崽子。
真的不是達米安故意貶低他，事實就是，站在房間中央的這隻惡魔撤去那些花裡胡哨的特效之後就是一隻直立黑色山羊，只是比地球上的山羊稍微大了一點，但從山羊角和蹄子的發育程度來看，恐怕還是個小羊羔。
紅頭罩和紅羅賓也鬆了一口氣，紅頭罩攙扶着紅羅賓走了過來，看着布魯斯·韋恩問道：“我的老天啊，蝙蝠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座醫院、醫院裡的殺人狂、亂七八糟的屍體、罪人的心臟、解剖課，還有這隻……抱歉？”
“傑魯是黑惡魔，也就是人類的神話傳說當中經常提及到的本體是黑山羊的惡魔。”
“好吧，這位黑惡魔，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紅頭罩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爲什麼比起這些恐怖的連環殺人狂令人後背發涼的殘肢，以及代表着人類最原始的恐懼的惡魔本身，他總感覺他們現在正在做的這些事更邪惡呢？
“我會告訴你們真相，但最好在所有事都結束之後。”布魯斯這樣說道。
惡魔幾乎是戰戰兢兢的答應了布魯斯的條件，拿着兩個箱子離開的時候，慌張的像是在逃難。
康斯坦丁和哈莉去旁邊的屋子分賬去了，布魯斯讓喪鐘把這次的賬記在韋恩集團頭上，僱傭兵也滿意的離開了。
紅頭罩上前一步，剛想要詢問，布魯斯就對他們招了招手說：“我們去樓上的辦公室談。”
“但是外面……”
“我有專用電梯。”
布魯斯抱着達米安，紅頭罩和紅羅賓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了樓上的一間辦公室裡。
紅羅賓在沙發上坐下，看到布魯斯走過來，他以爲布魯斯會坐在他的對面，但沒想到，布魯斯推開了他面前的茶几，半跪在他的面前查看他腿上的傷口。
紅羅賓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剛想說話，布魯斯就頭也不擡的問道：“你應該已經理解了一部分我在做什麼了，對吧？”
紅羅賓沉默了一會，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造了一座精神病醫院，收攏了世界各地的惡棍和殺人魔，用黑幫火併的屍體爲他們提供研究素材，然後再利用這羣殺人魔挖出屍體當中的器官，賣給需要它們的惡魔。”
布魯斯點了點頭，他依舊保持着半跪的姿勢，但擡眼看了一眼紅羅賓，在對上那雙湛藍色的眼睛的時候，紅羅賓的心猛的漏跳了半拍。
他在蝙蝠俠的眼中看到了讚賞。
他的確應該被讚賞，不是嗎？紅羅賓這樣想到，他們誤入了一個陌生的環境，被連環殺人狂追獵，他受了最重的傷，但卻是他們三個當中唯一一個還能冷靜思考的，他應該值得這份讚賞。
但紅羅賓依舊感到不可思議，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是能夠取得蝙蝠俠特殊對待的那一個，因爲他根本就不夠特殊，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他沒有夜翼和蝙蝠俠那樣長久的親密，不像達米安一樣和蝙蝠俠有血緣關係，也沒有像紅頭罩一樣讓蝙蝠俠有所愧疚，他甚至是所有羅賓當中仍有退路的那一個，他還有父母和家庭。
提姆總覺得自己和蝙蝠俠隔着一層常人難以見到的壁障，他們親切中帶點陌生，熟悉之中帶點客套，好像最合拍，但又總是隔得最遠。
提姆根本不能確定自己在蝙蝠俠心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位置，如果他的聰慧真的能讓同樣聰明的蝙蝠俠更肯定和喜愛他，那爲什麼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特殊的表示？
但現在他得到了，因爲他的聰慧，因爲他和蝙蝠俠唯一的共同點，蝙蝠俠承認了智慧是他們的共同點。
這就像錨，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甚至讓提姆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了。
“你很聰明。”他聽到蝙蝠俠這樣說。
提姆甚至覺得傷口應該再疼一點，這樣他就能坐在這裡看蝙蝠俠觀察他的傷口更久一些。
真是無藥可救，提姆清楚的認識到，但他無法自拔。
接着，布魯斯又張開了嘴，而另一種震驚和驚喜從紅羅賓的心中迸發出來，難道他還可以和蝙蝠俠接着討論這個話題嗎？難道他的注意力不會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嗎？
難道甚至他可以聽到蝙蝠俠更深入的分析，得到其他人都沒有的指導嗎？
“你只看到了這條產業鏈的一半，也有可能是三分之一……你知道惡魔能提供的靈魂塵沙是做什麼用的嗎？”
暢想化爲了現實，紅羅賓知道蝙蝠俠不是想要回答，而是想要對他解釋，他今天將會得到蝙蝠俠的解釋，而且是單獨對他一人的解釋。
這句話迴盪在紅羅賓的腦海裡，甚至讓他無暇思考其他任何事，直到布魯斯的聲音再次傳來。
“地獄之中有一條蜿蜒的河，在長久的折磨之中被撕扯成碎片的靈魂最終會匯入這條河流，而這條河流當中的沙礫會將靈魂磨成最原初的能量，迴歸宇宙本源，這是絕大多數惡人最終的歸宿。”
“靈魂塵沙是河流之中最爲細膩的沙礫，因其千萬年來都在打磨各種各樣的靈魂，所以便有了許多神奇的性質，它們可以在完整的人類靈魂當中沉澱，增加人類靈魂的重量。”
“當人類死亡之時，他們靈魂中的塵沙就會開始打磨他們的靈魂，將其中最爲精粹的罪惡和善行保留在他們的器官之中。”
紅羅賓開始感覺到渾身發冷，在新阿卡姆精神病醫院中經歷的每一幕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遠超常人的記憶力和偵探的天賦讓他能夠回想起每一個細節。
無數碎片在他腦中串連成線，他彷彿成了站在哥譚上空的巨人，俯瞰着地面芸芸衆生。
他知道，這是他的推理天賦讓他獲得了這個偉大計劃制定者的視角，也就是蝙蝠俠的視角。
於是，紅羅賓開始以這樣的視角敘述這件事，他的聲音將站在窗邊的紅頭罩和靠在沙發旁邊的達米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哥譚是人類罪惡匯聚之地。”紅羅賓的聲音當中帶着一種奇特的顫抖，那不是在恐懼，而更像是亢奮。
“從未有任何城市如這裡一般罪惡，源源不斷的罪惡所塑造出來的罪人無法被滅絕，當他們從母親腹中溫暖的湖泊中流淌出來之時，便註定流向地獄之河。”
“這些靈魂不應該被這樣浪費，我想……於是，我建造了一座牧場，讓所有犯下大罪的瘋子來到這裡，不光是爲了控制他們，也是在牧養他們，用奢華的建築、豐富的資源和充沛的死亡餵養他們。”
紅羅賓擡頭，他看到了布魯斯滿含希望的眼神，布魯斯的手按在他的膝蓋上，那是施加壓力的表現，可紅羅賓卻爲此而狂喜。
蝙蝠俠在期待他的答案，蝙蝠俠渴求他的理解，蝙蝠俠在……愛他。
他全身止不住顫抖，喉結上下動了動又吐出了一句話：“以及、以及靈魂塵沙……我用來自地獄之河的沙礫餵養他們。”
“他們身上所有的罪都將在靈魂之中沉澱下來，被靈魂塵沙的沙礫不斷淘洗和打磨，變得愈發沉重和精粹——極端的罪惡是另一種寶物。”
布魯斯依舊半跪在地上，只是向上伸出手，用手指抹掉了紅羅賓臉上蹭上的灰塵和血跡。
紅羅賓渾身發抖，像是要哭了一樣，不是因爲這種親近帶來的感動，而是發自內心的恐懼和與之相伴而來的難以抑制的喜悅，他幾乎是在逼迫自己繼續說。
“我知道有誰需要這種寶物——地獄的魔鬼永遠追尋罪惡，他們甚至不惜花費數年在人們的夢中引誘他們，讓他們不斷犯罪，只爲能夠得到一個罪行累累的靈魂。”
“既然他們將罪惡視爲珍寶，我便用我親手餵養出來的羔羊與他們交換，我牽住了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羔羊的繮繩，因此魔鬼也要拜服於我，向我祈求恩賜。”
“這黑暗於我，已是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而今，我將你們帶來這裡，便是令我虔誠的信徒觀得這神蹟——要他們理解我，崇敬我，也……愛我。”
吐出最後一句話之後，紅羅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身體無力的蜷縮了起來。
布魯斯終於起身，但又彎下腰抱住了他，在蝙蝠俠的懷裡，提姆感到了難以言喻的解脫。
羅賓們總是從理智上認爲蝙蝠俠是個無所不能的神，但卻必須在情感上接受他是一個會犯錯的人，痛苦便隨這種矛盾而來。
但當他們認識並理解一個蝙蝠俠就是遙遠而不可企及的偉大牧首之時，所有感情便都化爲“信奉”，這時，所有遊移不定和自我懷疑都可以被拋諸腦後，世界變得簡單又純粹。
哥譚彙集了整個宇宙的罪惡，而向這裡散播黑暗的罪魁禍首一定不會想到，這隻曾經滿腔憤怒的幼蝠展開蝠翼後，以更可怖的姿態，用哥譚之中降下的罪惡之雨喂出肥美的羔羊，並把他們賣了個好價錢。
當紅羅賓的呼吸聲變得越來越平穩的時候，三個羅賓彷彿看到了那無比龐大的恐怖蝠翼從布魯斯的背後伸展開來，不光籠罩了這黑暗的房間，也籠罩在整座城市、整個世界上空。
此刻他們知道，他們必須尊敬他，因爲他是蝙蝠俠。
也因爲，這位蝙蝠俠爲這個世界最深的瘋狂找到了一個扭曲、恐怖但行之有效的解法，他比瘋狂，更瘋狂。
(本章完)